第二十三章 邪灵集会

    「清君,你那时候看到的……」

    「是姐姐吗?」

    这句话一出,整间实验室都安静得能听见蚊子飞过的声音。知情的人都不敢说话,不知情的数码兽也察觉到空气凝固了。这下子瑠璃和宙都意识到为何清司郎提到「女鬼」时,都有所顾忌似的。但他们都没想到,诗芸会是第一个问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清司郎身上,刺得他如坐针毡。他担心事实会伤害到诗芸,但也不想欺骗她;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我记不清了,但感觉上是……」

    「我也见过姐姐,上次在白羊兽的梦境的时候……」这番话真的是超出所有人想象,但她冷淡的态度是他们更没有想到的。和之前强忍哀伤的样子不同,她冷漠得像是随口提到完全不认识的人。清司郎相当担心眼前的女孩,甚至担心得把恐惧都给覆盖住。

    「小……」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却被她给打断了。她把对话的重点拉回正题,想表达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数码兽制造出来的幻象。尽管她察觉到他看到的可能真的是人界和冥界的交界,但诗芸还是拍拍清司郎的背安慰他。「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更何况你也不是一个人。」

    「真有趣……」一直在旁听的木乃伊兽看着清司郎和诗芸,若有所思地低喃。它站起来转向柜子,从中拿出了一瓶粉色的物品。正当她觉得里面的东西有些眼熟时,对方就开始解释了。「这个是防止再发生像闪蝶兽的事情所研究出来,让兴奋的数码兽冷静下来的药……」

    听完木乃伊兽的说明后,宙一副了然的样子看向清司郎。后者马上反应过来他想表达什么,不满地怒斥他一声。宙笑笑口地向他道歉,但对方似乎还有些闹别扭。木乃伊兽没有理会他们那边的打闹,而是默默地用针筒把里面的东西从药瓶抽出。

    「是还没有完成的药。注射后,会变成无法辨别生死的状态;而且不何为何,反而会变得极度兴奋。」诗芸意识到木乃伊兽想用清司郎来做实验,她立刻拦在了他们之间。强硬且冷淡的嗓音,响彻了整个房间。「慢着,这个药的风险也太大了吧!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数码兽的药对人类身上会不会产生其他副作用。」

    「真是过度保护呢……」木乃伊兽见自己的盘算失败了,它看起来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把东西收起来。瑠璃也出来缓和气氛,把话题转向了解决方法上。大家聊了半天都没有结果,还是只能继续观望情况。

    身体已经回到能继续生活的状态,诗芸也回去学校迎接期末考试。好不容易才结束掉最后一科,学校里到处都嚷嚷着暑假要做什么的声音。然而这些都和她没有一丝关系,她毫不在意地快步离开校园。

    刚准备踏出校门,诗芸的脚下浮现出了一个血色的魔法阵。下一秒,她就被红光给吞噬掉。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是一个眼熟的庞大身影,和那个一如既往恶趣味的笑容。

    明明以往看着这个红色身躯,她都会被它的压迫感镇压住。可是现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诗芸不仅敢和它正视,甚至带上一丝蔑视。「就算你因为我跟别人做交易而不高兴,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来迎接我吧?菲利斯兽。」

    菲利斯兽非但没有因为她以往不同的态度而感到不悦,嘴角的弧度反而还提高了几度。它用着能把对方盯得发毛的目光,欢愉地审视着眼前的小女孩。然后保持着装模作样的样子,气定神闲地回击。

    「怎么会呢?量子兽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更何况玛娅小姐要和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刚才是我的疏忽,是我忘记了人类看到这个场景会受到惊吓的。相信有气量的玛娅小姐,会原谅我的失误。」

    诗芸不是没有感觉到那令人厌恶的眼神,只是本该浮现的情感,像是被人切割出来,只剩下空洞。连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但也改变不了,或者说是没打算改变。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她转过身抬起头向上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非常符合西方人对恶魔的印象的数码兽。全身都是以黑色为主的暗色调,但唯独脸部和手掌却是白色的山羊模样的半兽人。头上耸立着巨大的深灰色洞角,而背上的蝙蝠翅膀正在微微抖动。小臂和大腿全被暗紫色的毛发覆盖,足部则是保留着动物特征的蹄子。

    『巴风特……』看到它的那一秒,诗芸不由得想起了那幅「安息日之羊」。一只象征着撒旦的山羊,出现在恶魔的地盘就再合适不过了。但勾起了她的兴趣的,是她在它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贝尔菲兽吗?怎么变成这样子……」这话刚脱口,她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用不着它们说什么,自己就已经说出了答案。「女恶魔兽的缘故啊。」

    「我现在的名字是梅菲斯兽,好久不见了,芸~」它故意维持着考拉兽时期的语气和口癖,可是带上现在的声音和外表,总让她感觉生理地反感。但比起这种不重要的感觉,那个名字倒让她联想到某个故事,上帝和恶魔以某位炼金术士的灵魂进行赌博的故事。『梅菲斯特加上费勒斯……如果量子兽是上帝那方,那我就是那位学者吗?』

    她收起这些乱糟糟的发散,转头看向那个一直在旁观察她反应的家伙,「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是聚旧吧?」

    「清和来找过我,在你和白羊兽对战之后。」菲利斯兽带着看戏般的笑意抛出了这个讯息,它对于这个诱饵的价值相当的有自信。然而,女孩的反应和它想要的截然不同。她非但没有追问下去,甚至还一脸疑惑地看向它。

    「只是为了说这种事?」

    「你不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吗?」菲利斯兽被她的态度打了计划,一时间失去了平日掌握一切的气场。但其实这一瞬间的失误并不明显,如果是之前的她也无法在恐惧之中捕捉到这一幕。诗芸被这个比想象中快引出来的失态逗笑了,装作没有察觉地继续回怼它。「说得像是如果我问了,你就会回答似的。」

    菲利斯兽从她皮笑肉不笑的神态中看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第一个和它进行交易的人类少女。这种感觉让它不寒而栗的同时,又有些兴奋。它没有料到,计划进行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它快速重整状态,将一切的盘算都藏于这个虚拟的「面具」之下。保持着和平日那般装模作样的腔调,悄然把「木偶提线」缠绕到眼前这个盛世凌人的女孩。「就算你们是亲密的家人,未经当事人同意,我也不能透露的。这可是我的职业操守~」

    『不就是想离间我们吗?』故意带起话题又不打算说,这么明显的小动作她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诗芸听到它的话,不屑地冷哼一声。「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那代表了她不懂得说话的技巧吗?事实上并非如此,她只是无所畏惧。又或者说,她有足够的底气去惹怒眼前的对象。

    「真想看到你能把这个表情带到最后呢。」听到菲利斯兽的这番话,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从身体深处涌现。诗芸立刻从裙袋抽出巫师兽给的符纸,贴在手机上。下一刻,连串的讯息和来电弹了出来。她抿紧了嘴唇,瞪向菲利斯兽的目光带着怒意。「故意的?」

    她根本没有打算要听到它的答案,立即就转身准备离开。她让幽灵兽进化成女巫兽,菲利斯兽见此就主动打开通道让她离开。它看向了梅菲斯兽,然后和对方用眼神做了些暗示。

    在另一边厢,刚才发出求救的清司郎;在宙的帮助下,总算是走到了没有交通灯的路里。他好不容易才勉强松口气,回想到今天的经历仍然不禁颤抖。可是还没等他完全放下心头,就听到身后传来轮胎磨擦地面的声音。回头一看,车头灯的光芒已经直射到他。

    在即将和车子亲密接触的前一秒,他感觉到自己被谁揽住了,然后身体也离地了。他扭头去看,发现了诗芸和女巫兽赶来了。而那边车子也突然停下来了,里头并没有人驾驶的痕迹。

    但为了安全起见,她们还是飞到离车子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再放下清司郎。他们和宙会合后,再一起护送他回去。为了防止再发生刚才的事,这次她决定让宙跟清司郎一起走,自己则跟在后方。

    只要下了接下来的楼梯,很快就会到他们住的宿舍。然而诗芸却停了下来,她盯着眼前长长的阶梯,脸色不妙地出神。当她听到女巫兽从上方而来的呼唤,才发现大家正担心地望着她。

    经过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她才缓缓地踏下阶梯。海蜇兽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瞄去,一脸欲然又止的样子在上下飘浮着。而察觉到这点的女巫兽悄悄地拉走了它,似乎有什么要说。

    而就在这时侯,诗芸感受到背后传来了一股推力,身体正不自主往前倾倒。这种熟悉的恐惧感占据了她的脑袋,大脑一片空白的她甚至没反应到要回过头看是被谁推的。同样僵住了还有刚好回头的清司郎,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那块一直缺失了的拼图,似乎正和眼前的景象重合。他甚至来不及惊慌,只是下意识地搂着诗芸,然后两人一同摔下楼梯。宙他们惊惶地喊叫他们两人,但只有诗芸一人留有意识,还勉强能坐起来。

    可能是因为头部被清司郎好好地护着的缘故,她的身体几乎都只是皮外伤。但另一边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证明他还活着。

    诗芸看着眼前的场景,瘫坐在地上不受控地颤抖。她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连话都说不清楚。「为、为什么……和四年前的事情……不、不要啊!」

    「玛娅同学……?」宙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崩溃的诗芸,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要打电话。而不管女巫兽它们怎么呼唤她,她都听不进其他人的声音。看不过眼的海蜇兽直接飞到她面前,用头部的触手捧起她的脸。

    「玛娅,冷静下来!你不是跟me说好,要保护Darling的吗?!」被海蜇兽响亮的声音直击,诗芸也渐渐有回过神来的迹象。同样反应过来的是宙,他马上打电话呼叫救护车。她看着它水母状的头部,低声呢喃道莫名其妙的话,「海蜇兽…你还记得……不对,忘了的人只有我。」

    幸好她很快便能恢复理智,要是刚作的动作没起作用,海蜇兽都准备要使出电击了。冷静下来的诗芸不但收起了刚才的失态,还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的屋顶,以命令的口吻对着那个方向说话。

    「巫师兽,你在的吧?把我带到清君那边!」

    如果刚好看着那边的话,会看到那边的空气正在微微扭曲。就像盛夏正午走在路上时,总感觉眼前的画面正在波动。而在那个波动的正中央,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慢慢变得明显。它站在那个位置没有动,一脸迟疑的样子。「可……」

    「我来帮你怎么样?芸……」一把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左耳边响起,适时地插入了一人一兽的对话空隙,没有给巫师兽说话的余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诗芸不可能没发觉这点。她转头和梅菲斯兽对视,答应了它的提议,「代价我之后会付的。」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我也要一起去。」尽管它表现出和外貌不符的好心肠,她全然没有听进去。就算它曾是自己的伙伴,进行交易必须要支付相应的代价,这件事已经刻在她灵魂深处。诗芸转头看向海蜇兽,向它伸出了手,「要一起来吗?」

    在另一边的清司郎,苏醒过来后便发现自己再次到了那个黑白色的空间。但和上次不同,罪魁祸首——那只戴着玛雅风面具的猴子,塞皮克兽一来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他和它的躲猫猫时间。清司郎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逃的话,他会被带走,带到彼岸。而在他被找到的刻,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它粗暴地捉住他的左脚,拉着他缓缓走向它开出的另一个空间。

    空间的另一面,是一条河岸。据塞皮克兽口中得知,这是人类死亡时会渡过的河川;换句话说,那就是三途川。任凭清司郎怎样大喊大叫,它都没有停止的打算,直到它被强大的力量冲撞。

    「你这混蛋,别擅自动我的人!」伴随诗芸透亮的声音,塞皮克兽精准地被直冲而来的女巫兽的扫帚击中。捉住清司郎的手亦因脱力而松开,自身则被直接撞飞到河中。

    塞皮克兽并没有直接被这下冲击撞昏,它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伴随愤怒的大吼,它抽在背上的回力镖,投向碍事的诗芸她们。「我可没叫你来,我的朋友只有清司郎而已!」

    「我、我没办法当你的朋友。」清司郎被它的反应吓到,战战兢兢地反驳他。而诗芸眼疾手快拉过清司郎,女巫兽和海蜇兽适时地补位把他们护在身后。诗芸和海蜇兽丝毫没有害怕正向她们高速飞来的回旋镖,以不输塞皮克兽的气势宣示主权,「能独占清君/Darling的人,只有我(们)而已!」

    女巫兽运用着自己最熟练的风之魔法制造出强风,直接将回力镖吹飞到远处。而海蜇兽则把握机会控制触手对河水释放大量电击,塞皮克兽被静电弄得全身麻痹再次倒下。本来梅菲斯兽想补击,但却被诗芸拦了下来。

    在它把仍在痉挛的塞皮克兽从河水中捞了过来后,她转身看向银发少年。「勉强没弄死……清君,这家伙要怎么处置就交给你决定了。」

    把那家伙抛给他们后,诗芸默默走近河边。她冷眼地盯着远方在半空中飘浮的数颗光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过了良久,她才突然开口跟它说话。「姐姐,这次又是你的杰作吗?」

    原本在和海蜇兽、女巫兽商量着该如何处理塞皮克兽的清司郎,听到她的话感觉有些奇怪便转头去看,刚好目击着一道小光球化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看到那个久违的脸庞,他的眼睛惊讶地瞪大。

    「梓……悠?难、难、难道……」当他开始思考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越发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地方。诗芸就算听到清司郎的惊恐也一反常态没有看过去,只是一直保持紧绷和警戒着最爱的姐姐。

    直到感觉到右手上温暖的触感,她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从他不知所措的反应来看,这次大概又是身体先一步比大脑行动起来。诗芸半吸气轻咬嘴唇,故意不去和他对视。「清君,你们赶快回去吧,天之河同学他们会担心的。」

    「可……」此刻的清司郎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在这里放手的话,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前的女孩。但他也察觉到,她不想让自己听到她们的谈话。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他只能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们在外面等你,一起回去吧!拜托……」

    颤抖的双手、颤抖的声音、颤抖的嘴唇……就算没有像平常那样大叫大喊,她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恐惧。但就算是这样,他仍然坚持要留下。这个一反常态的样子,她怎么会想不到原因。她看向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语气也不自主地放软了些许。「我真是什么时候都拿你没辙呢。」

    「你们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腻歪呢~」看着清司郎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梓悠露出了揶揄的表情。对此,诗芸只是淡淡地回看姐姐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给出来。

    海蜇兽明明已经和清司郎一起走到空间的连接口,仍然不放心地回头观望。在左思右盼后还是特地飞了回来,不符合它性格地叮咛诗芸一下。「别太乱来啊,玛娅。」

    「那孩子就是那时候的小不点?」梓悠看着海蜇兽的背影总觉我有些眼熟,试搽性地问了妹妹一句。诗芸这次没有选择一言不发,只是眼神相当茫然。「应该是,我已经什么都记不清……」

    正到姊妹俩对话结束,梓悠的身影再次消失,梅菲斯兽仍然一句都也没跟姐姐说,什么也没有做只要默默地站在一旁。她在些在意地观察它,对上视线才开口,「你不是来找姐姐的吗?」

    「会去找她的,但还不是时候。」它意味深长地看了梓悠消失的位置,又看了诗芸一眼,留下这留话便离开了。又这个背影,大概是诗芸在那一天前见到它的最后一面。

    在另一个昏暗的空间里,菲利斯兽坐在蜡烛阵上方的位置,俯视着从中投影出的画面。它用彷佛要看透诗芸的目光紧盯着,脸上逐渐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啊~灵魂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美丽了,快点变成我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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