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是谁

    当诗芸恢复意识时,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还有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泪珠从眼框经过脸庞滴下的感觉。而在同一时间,坐在身旁的人注意到她醒来,立马站了起来把头探向她。「小诗!」

    诗芸看的所有东西都带着一层朦胧的滤镜,就连眼前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但凭着那头银灰发、那把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个慌乱的状态,都能认出他就是清司郎。不过以她现在的状态,可能还是以直觉来判断的因素更大。

    「清……くん?Oou (我在哪)?A, wo hui lai le (啊,我回来了)……」诗芸的状态有些呆滞,脑中的语言系统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看到这个情况的清司郎非但没有担心,反而有些高兴,因为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是她现在很放松的证明。

    比起手忙脚乱的清司郎,冷静许多的海蜇兽马上意识到要按铃通知医生。看着同样是刚醒来的幽灵兽,它指了指按铃的方向。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示意后,它才按下了按纽,向护士站报告诗芸醒来的消息。

    原本已经快结束值班的命承,一收到通知便马上从更衣室赶来。尽管女孩的精神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糟糕,脸上也是偏病态的苍白,但看起来至少是保持清醒的状态。

    听见开门的声音,诗芸转头看向他的方向。在对上视线的那刻,她呆滞的双眸闪现出不明显的情绪波动。女孩的目光像是透过他找寻着什么人,就像清和看向他的眼神;但不同的是,她眼眸里还多上一丝愤怒……

    但她很快便低下头,躲开了视线接触。命承也暂时没有深究下去,而是专心地替她诊疗。「虽然没有伤到什么地方,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需要留院观察。输液……」

    「我现在能吃食物了!」诗芸着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双手紧抓住被子不放。而后再次低下头,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能吃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注意到她是在勉强自己的命承;并没有直接说破,而是给出了一个较为友善的建议。「先从流质食物开始一步一步来吧,你的身体也需要时间适应的。」

    诗芸从在车上倒下到入院昏迷已经快两天了,清司郎一直都守在她身边。而在这段时间,他看到了她的几名亲戚来探望,也有一两名他不认识的朋友来过;当然也有他认识的,例如瑠璃和宙。但唯独那个本应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却始终不见身影,甚至连一条短讯都没有发来。

    『真的太奇怪了,清和居然一次都没有来过……』这件事的违和程度,已经让清司郎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对他们兄妹的记忆是否出错。这件事另一个诡异的地方,是诗芸也只是随意问了一句就没有再提起哥哥。

    虽然她才刚醒来没多久,但诗芸又开始昏昏欲睡。清司郎便让她躺下来后准备回去,不打扰她休息。在临走之前,她抓住他的衣角,小声的说,「清君,明天……」

    「我明天还会来的,每天都会。」也许是意识到她的情况不太妙,清司郎甚至抢先一步把话说出来。他一边轻抚她的头,一边哄她入睡。

    在半睡半醒之间,诗芸隐约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但会使用这种语气的对方却相当的陌生。她睁开了一条小缝的眼睛悄悄观察,看到了是久乃站在窗边聊电话。

    「欸~没想到那小子是我那个古板的家族和你那个家族的产物。虽然是旁系的孩子,居然没有你们家那头紫发和琥珀瞳,而是我家的象征;我还挺好奇那些老头子的反应,表情应该挺精彩的吧~」

    诗芸还是第一次听到久乃那种嘲讽的语调,她现在察觉到为什么哥哥会说不要在意这位阿姨心情不悦时说的话,因为多半都会掺一点阴阳怪气。久乃接下来的冷笑,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哼,以那两家扭曲的教育,只多两兄弟疯了已经是奇迹了。可他们居然放任那群疯犬到处乱咬,还伤到我那边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那个苟延残喘的家族,也不知道是在撑什么……」

    从她的字里行间,能听出她到底有多厌恶“押小路”这个姓氏。在此刻,诗芸有些庆幸自己是她的人。作为同伴,她令人非常安心;但相反的话,那情况就变得异常恐怖。

    久乃几乎在诗芸面前全是温和的态度,所以诗芸对她的这一面还是有些意外。只不过仔细一想,她当年可是年仅十二岁,就在打仗中的数码世界生存下来;而且她当年的伙伴们,在长大后也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不要紧哦,久乃阿姨。」听见声音的久乃顺着声音转过头,才发现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她带着似乎相识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笑意,「我已经让他买了教训。就是精神状态要回复正常的话,可能要“一点”时间了。」

    当然,她并没有把那个“一点”有可能是指他人生余下的全部时间给说出来。不过,久乃还是从她的笑容跟现况中看出了这件事。对于她那个恶劣的玩笑话,久乃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面前的女孩,「你这孩子,怎么在这方面反而像起我来了……」

    当然以上这段对话,只有她们两个和电话那头的人知道。当清司郎带着伽马兽来的时候,甚至看不出久乃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因为今天是平日,所以伽马兽依旧由清司郎来照看,只是地点从宿舍变成了她的病房。

    当宙推开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看起来快到极限的清司郎,「你终于来了吗?天之河君……」

    「伽马兽已经快把病房里的所有东西咬坏了!」而幽灵兽则是一上来就向他投诉,它费了牛九二虎之力才在伽马兽咬坏东西的边缘控制住。而当事人则毫无自觉,开心地跑向宙撒娇,「宙,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宙熟练地抱起了伽马兽后,看着它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违和感。「话说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让清君看着它的吗?」诗芸明显对他这番话感到更不可思议,她还以为宙是为了接伽马兽才来的。他思考了数秒,然后说出了他放学时碰到的事情。「我刚才明明在外面看见它,还跟我说约了朋友。它说是前辈允许它出去……」

    「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它?我们一直都和它在一起。」清司郎一听到他的话便激动地反驳,而伽马兽也举高双手附和前者的话,「我,和清、玛娅、幽灵兽一直在一起。」

    「那么,那个是……」宙虽然有一些在意,但也只是感觉是看错了,就没有深究下去。反倒是诗芸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给伽马兽留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伽马兽,如果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的时候,就来找我们吧。」

    两天过后的一个下午,诗芸的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只小小的,套着疑似伽马兽特征的皮套的数码兽。和往日迎接伽马兽的反应不同,诗芸和幽灵兽都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它,盯到它心里直发慌。

    「玛娅、幽灵兽~」尽管它用着伽马兽的语气,模仿着伽马兽平日的举动;但它的声音一听就是大叔音,样貌也明显是奇怪大叔的样子。就算她们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冷场也好,它仍然在演戏。

    看了这么久的闹剧后,诗芸也懒得继续陪它玩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冷如冰窖一样,「明明扮得这么差劲,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

    「你能看穿……」对方还来不及慌乱起来,就被诗芸的声音打断。她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果断地指示拍档去“送客“,「幽灵兽。」

    「要模仿的话,至少也要有伪装兽或者妖狐兽那种程度吧!」看着眼前那团蓝色火焰手上逐渐形成的能量球,它吓得连忙逃跑,以至于没听到女孩的那句低语。「和我一样,扮得不伦不类??」

    在那只数码兽离开之间,病房里再次变得只剩下她们一人一兽。幽灵兽担心地看向自己的拍档,诗芸无由来问了它一个问题,「幽灵兽,你这次也是因为我的愿望,才变成恶魔的吗?」

    「诗芸,我……」幽灵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它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道怎样说才不会伤害到她。

    「没关系的,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她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幽灵兽从出现到进化,一直都在呼应着她的愿望。无论是她希望隐身的时候,还是希望能使用魔法救回姐姐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你说,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

    尽管幽灵兽一再重复着「诗芸就是诗芸自己」,但它的声音却没能传进她耳中。这个问题与其说是问它,更像是在问自己。对她来说,她需要一个标签、一个告诉她该做什么的角色。

    翌日黄昏,她病房的门再次被一个白色的小不点推开。不过,这次来者是伽马兽本人。它小心翼翼、带着委屈的眼神望向她们,「玛娅、幽灵兽……」

    「伽马兽?」看到她们一如以往的态度,伽马兽激到地跳到诗芸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宙、大家都说不是我的那家伙就是我……」

    诗芸轻拍着它的背,温柔地安抚它。而幽灵兽已经有种急不及待想去救训那家伙,只不过被诗芸拉住了。「没关系哦,我们都认出你是伽马兽,也知道那个混蛋的身分。不过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有危险了。」

    「我要去告诉宙!」听到诗芸的话,伽马兽的注意力已经从伤心变成要拯救宙的事情上。看见它重新振作起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她看向了自家拍檔,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幽灵兽,你去帮帮它吧。」

    在幽灵兽进化成女巫兽、跟着伽马兽身后离开病房不久,诗芸听见了窗户被敲击的声音。而在下一瞬间,她就被重重包围。虽然来者的数量不太,但威胁性可是异常地高。

    黑亚古兽站在床尾,血盘大口正对着她,随时都能发射出拿手的火球。而左侧的黑加鲁哥兽高举着手中的火神炮,漆黑的洞口精准地瞄向她。离她最近的是维持着手肘的双刃的黑古拉兽。

    「我可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会得罪你们的事。当然……」面对这么大阵仗的接待,诗芸丝毫没有慌张,悠然地整理着自己的长发。说到一半时,瞇起来的眼睛带上了一丝危险性,「如果你们是十二神将的部下,那就另计了。」

    「吾主想跟你谈谈。」主动开口的是黑加鲁哥兽,但它们仍然没有放下介备的状态。它们大概是忘了,它们眼前的并不是数码兽,而是手无寸铁的人类。

    「呵,这种一副准备攻击,甚至完全不表明身分的举动,是怎样要我相信你们不是准备暗杀啊?」面对它们的要求,诗芸也只是冷笑一声。云淡风轻地防备的同时,悄悄把目光投向手机的摄像头,笑容带上一丝挑衅。「我说的对吧?你们口中的那位主人。」

    此话一出,病房里陷入了寂静。明明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此时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已达到最高峰。过了良久,诗芸的手机才传来一声通知声,来者是一封匿名的邮件。

    「吾名为量子兽,吾等非打算与汝敌对,此行为寻求汝的帮忙……」量子兽的邮件简略解释到当初为了解决数码世界和人类世界的问题而找了一些人帮忙,而天之河博士跟清和就是其中之二。实质的行动、计划并没有提到,诗芸所需要知道的,就只有以下那部分:

    「吾希望汝能帮忙阻止温清和的计划。他现在所做的,已经偏离原来的方案。这样下去,最终会催毁汝等。」

    『跟姐姐说的一样……』比起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威胁自己的武器,这点才是让她对这封邮件多留意几分的原因。而在下方补充的那番话,则成功勾起了她对邮件主人的兴趣。「跟吾做交易,比跟那个名为菲利斯兽的骗子更好。」

    面对这明显是「一百步」笑「五十步」的举动,她难得出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当然她也没有直接把想法说出来,只是语带保留地反问回去,「但在我看来,只发文字信息的你,可信性也高不到哪吧?」

    虽然她没打算完全相信量子兽,但她也不介意多一个能借力量的势力。反正这本来就是她准备要做的事,而且她和菲利斯兽之间从来没限制只能跟对方做交易。

    所以在看到量子兽给出的条件后,她露出玩味的笑容,按下了对方发来的连结。「我明白了。希望我不会在这局,赌得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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