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身体往后一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确认了，这姑娘脑子多少有点毛病，不然也不会错把渣男当真命天子。

    见黎音不搭理自己，林诗阮起身来到了黎音的身侧坐下，问道：“你真将那些人找来了，不会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这次不等黎音做声，春桃就接过了话，道：“林县主，我家娘娘事务繁忙。”言外之意就是没那么闲。

    林诗阮轻哼了声，侧身道：“那我就勉为其难见见，”她补充道，“看看你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次不只是黎音无语，就连春桃，也气得没了话。

    船靠岸后，黎音就领着林诗阮到了西市的悦来客栈，推开先前曾待过的厢房。

    早早在里面等候的四名女子，不约而同起身，局促地望着她。

    她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轻声道：“各位不用紧张，今日请大家来，只是想问问你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她伸手指向香囊铺所在的位置，“孙贾，孙公子。”

    听此，四名女子面面相觑，却都不曾做声。

    “几位娘子难道不想知道，孙公子都对对方许诺了什么吗？女子有两次命运，一次是出生，谁都无法抉择；另一次就是嫁人，若所嫁非人，不仅劳情伤身，余生大多会在懊悔与凄苦中度过。”

    这话说到了王娘子的心里，她收紧了些手，往前走了一步，率先道：“贾公子曾三次赠送我名贵的香囊，还说，”她面带娇羞，“他说，只有我佩戴，才能彰显出香囊的名贵。”

    “你这有什么，贾公子对我说，待我过了门，就什么都听我的。”

    “贾公子倒不曾对我许下诺言，只一个劲儿自责自己出生差，配不上我。”

    平康坊的白鸽，轻柔地挥了下手帕，声音宛若黄莺：“贾公子说，今年就为奴家赎身，暗叹了声妾身出生低，却愿许给奴家良妾的位分。”语罢，她掩嘴一笑，“这话啊，奴家听过不下十遍，如今不还是在平康坊。”她双手捂着胸口，“难不成是奴家不愿离开？”

    不等大家应声，她又自顾自道：“这男人的话啊，两种情况最听不得，没得到你之前，与得到你之时。”

    瞧见几位娘子嫌弃自己，白鸽又笑了：“奴家的命没各位好，却与各位遇见了同一名男子，奴家还真是有些惶恐。”说着，她笑得愈发欢快。

    但这笑声，落到其他被孙贾欺骗的女子耳里，却成为了嘲讽。

    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现竟因一个男子，沦落到与平康坊的技女比照的境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黎音挪动目光，看向面红耳赤，紧抿着双唇的林诗阮。

    她的眼神，落在林诗阮的身上，宛若银针，让林诗阮浑身不自在。

    林诗阮扭过了身，嘴硬道：“你们一定是一伙的。”

    王娘子没搭理她，冲黎音欠身行礼道：“王四娘在这儿谢过姑娘，若非姑娘今日之举，四娘还被那姓贾的蒙骗其中。”

    孟娘子也紧跟着欠身道谢道：“谢姑娘提点，他日若有能帮上姑娘的，孟六娘定不推辞。”

    “我可没做什么，只是将各位邀到这儿来，若各位不给我这个薄面，也不敞开心扉，又岂能知晓那羊皮底下的是只狼。”黎音似笑非笑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将这些人叫到这儿，一是为了借机让林诗阮醒悟，二就是想少几名女子受那孙贾的蒙骗。

    连带着朱姓娘子的三名娘子，再度道谢后，才陆续离去。

    她们一走，这个厢房也就只剩下白鸽、春桃、黎音与林诗阮四人。

    “娘子的好心白费了呢。”白鸽笑道，她自爆身份后，她能感觉出来，黎音不嫌弃她。

    在平康坊混迹多年，她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自能从黎音的气质瞧出，黎音的身份不低。身份高的贵人，却不嫌弃她，这也勾起了她的兴趣。

    黎音摇着头，斟了一杯茶，无视春桃与林诗阮瞪大的双眼，递给白鸽，叹息道：“这倔的人，总要撞两次南墙，才能开窍。”

    白鸽自然接过茶，一口喝完后，才缓缓道：“那就祝这位小娘子，不要头破血流，”她离座起身，“奴家喜欢与娘子打交道，若娘子有空，随时可差遣人到平康坊寻奴家，随叫随到。”

    “到时可不准嫌我叨扰。”黎音调侃道。

    “奴家求之不得。”语罢，白鸽就欠身离去。

    黎音瞧出了春桃与林诗阮眼中的不解，她缓声解释道：“方才我说了，女子有两次命运，谁都无法去选择自己的出生，哪怕身处泥泞，她仍旧没放弃过，这样的人，值得敬佩。”

    春桃和林诗阮陷入了沉默中，思绪万千。

    而门外，将这话听进耳中的白鸽，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呢。

    好一会儿林诗阮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鼓起腮帮子，赌气扭身坐在椅子上：“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

    黎音直接起身：“你爱信不信，春桃，回宫。”

    见她来真的，林诗阮也站起了身，冲她的背影问道：“你就这么走了？你不怕我转身就去找孙公子，你别忘了，你还想要我娘的人情。”

    不管林诗阮怎么说，黎音都没有停下步子。

    出了悦来客栈，春桃才小声问道：“娘娘，我们真就这么走了？万一林县主，真的去找那姓孙的，那娘娘先前的忙活，不都白费了？”

    “她没那么蠢。”黎音笃定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林诗阮的心里。

    纵使林诗阮真的是个马大哈，也不会完全不在意那些娘子们说的话。

    至于那个孙贾，她将孙贾企图隐瞒的一切都抛出去了，孙贾只要还想搭上庆王府，就会想方设法到林诗阮跟前解释。说得多，错得多，只要林诗阮稍微留心，就能轻松从孙贾的口中挖出漏洞。

    好些时候，渣男的计谋没有那么完美，是女孩们一次又一次给自己催眠和脑补，这才让渣男们有机可趁，到后面甚至变本加厉。

    靠在马车上的黎音，通过马车卷帘的缝隙，看着道路两旁的青墙，逐渐变成红色；耳边的喧嚣声也逐渐变小，直到变美没，她就知晓，自己又回到了这个红墙高院。

    才在春桃的提醒下，换好衣服，就听见外面传报，说皇上到了。

    狗皇帝又要做什么？

    怀揣着疑惑，她欲起身离开软椅，耳边就响起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皇后在宫外累了一天，就不必起身了。”

    黎音索性又将抬起的身体，又下落到软椅上，见屋内的人都被双喜领下去，她知道狗皇帝这是又开始了。

    她没出声，等着狗皇帝主动开口。

    李延宸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朕来这儿，是为与皇后商讨两件事。”

    黎音这次动了下身体，伸手道：“请讲。”

    别以为她不知道，狗皇帝就是想借商讨的由头，来试探她，顺便增加太后对她的不满与疑心。

    “选秀一事进行得差不多，关于诸秀女的表现与出生，皇后应比朕了解才是。是以，朕想让皇后册封留下的秀女。”说这话时，李延宸一直都盯着黎音，不愿错过黎音脸上的一丝表情。

    令他失望的是，黎音面无波澜，似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

    “皇上还不知道吧，黎音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一腔深情终化为了苦水，方才意识到有些事不能强求。所以皇上不必来试探黎音，皇上要册封谁，都与黎音无关，若皇上觉得黎音这个位置碍着了谁，黎音也能自请下堂。”黎音从容答道。

    狗皇帝之所以到她跟前说这茬，一是想借此刺激她，若她上钩了，那就会跟原身般，做出些荒唐行径；若是她丝毫不为所动，结合她近日的表现，狗皇帝又该怀疑她的转变了。所以，与其被迫接受狗皇帝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倒不如将话都摆到明面上来，既省了口舌，也不用浪费心神。

    李延宸收回视线，敛下的眸子滑过一抹沉思，一眨眼，又恢复如常，嘴角还多了抹浅笑：“皇后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胡话的好。朕听说你与太后今日有些龃龉，还因此而迁怒到凤仪宫当值的宫人，皇后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面对狗皇帝的再度试探，黎音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耐。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起身离开软椅，来到李延宸的对面坐下，扯出一个标准笑容：“皇上，咱有事能直说吗？这屋里也没其他人，您这么说话，您自己不累，我听着也累啊。”说着，她已经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动作。

    反正已经开了口，在迟迟没等到狗皇帝的下文后，她收回了手，正色道：“我知道你跟太后有化不开的死结，我现在与太后的关系你也看到了，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不为过。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可以结为盟友，让你达成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