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歆歆在躲着他。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总是表现得很明显。不仅说话时不搭腔，走路也在刻意避免着和他走并排。
重新开回海岸边的民宿还需要一小时，刚刚邱天提出来和他换着开车，黎歆歆主动提出坐副驾驶当领航员。
他们在车上言笑晏晏，从海市聊到北城，从最近刷到的短视频聊到一年前拍的照片，看起来很熟络。
车上音乐放着李玖哲的《夏天》，歌词里唱着“这个夏天想和你环游世界”，气氛很好，也很适合车外热烈的天气。
程子翊手里捏着那杯甘蔗冰，浅抿了一口。
冰沙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水，入口已经没什么甜味。
后槽牙咬开一颗爆珠，是马蹄的味道，混合着工业糖精的甜。
有点齁，但不及黎歆歆现在一路不断的笑声。
是刚刚的语气太凶了？还是昨天的拥抱吓到她了？
他看向副驾驶的位置，黎歆歆正靠着椅背，正侧耳倾听着后座许一诺说话。
他操之过急，一不小心惊扰了天上星。
是速战速决，还是徐徐图之？
程子翊拧眉，眸色渐沉。
*
晚餐时间，他们走进了民宿附近的一家本地餐馆。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面目和善的当地人，应该是不太看新闻，没有认出来程子翊和许一诺。
不过几台摄像机的阵仗不小，他们还有点兴奋，说是没想到明星也能来他们的小店。
几人选择了屋外的位置，晚风轻拂，白天的热气总算消散了些。
点餐时，程子翊多加了一碗清淡的瘦肉粥。
“唉呀帅哥，你高高大大的，怎么就吃这么少？”老板娘还用着老旧的方法写着单子，很是自来熟。
程子翊笑了笑，没说话。
胃溃疡这病可大可小，之前和霍导的海鲜饭局，他本就不该多吃。但黎歆歆亮着眼睛推荐了那么多菜，他还是每个都尝了一遍。
今天还来了个巧克力和甘蔗冰，再这么吃下去，他恐怕真的没法健康进组了。
“子翊，要不要点些别的？”邱天作为四人中年纪最大的，在团队里总处于照顾人的位置。
大半天没看他的黎歆歆也扭头看了过来。
“不用了。”程子翊摇摇头，神色自如地说道，“我下个月进组，这段时间要控制饮食。”
邱天点点头，没再多说。演员嘛，身材管理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他这样不是挺好的？还需要瘦身吗？
黎歆歆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程子翊的侧颜，正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她心绪飘散，这顿晚餐吃得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餐结束，今天节目的素材也录制得差不多，最多再补充一些民宿里的固定镜头。
程子翊起身到大堂结账，跟拍摄像也没再跟着他。
趁着没有镜头拍到，他找老板多要了一杯温水，把药吃了。
“帅哥，你看着蛮年轻的哦，有没有女朋友啊？”老板豪爽地给打了个八折，笑眯眯地问他。
他们很热情，但并不让人讨厌。程子翊摇摇头：“没有。”
这时老板娘在旁边搭着腔，说了一句海市话。南方的方言，不能光靠音调猜出意思。
程子翊不明所以，老板哈哈大笑之后解释道：“她说我们海市的女孩子都热情又漂亮，欢迎你留下做海市的女婿哦。”
程子翊哑然失笑，侧身看向窗外的黎歆歆。
嗯，评价很中肯，就像海市永不停歇的夏日一样，热情又漂亮。
这家店做的菜品色香味俱全，老板和老板娘人都很好，于是临走之前他们还一起合了影。
“今天收工！大家辛苦！”场记打了板子，霍旭大喊了一声，工作人员一片欢呼。
周遭一片欢声笑语中，黎歆歆却很敏感地听到了几句海市话。
是老板和老板娘在交谈，可能是觉得没人能听懂，没有刻意回避。她在海市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大概都能听明白。
“当明星也是够辛苦的，这么晚才吃上晚饭。”
“就刚刚来结账的帅哥，看着健健康康人高马大，结果还偷偷吃药嘞。”
“偷偷吃？不能被摄像机拍到啊？”
“要不说这个钱啊，一般人赚不了。”
“……”
黎歆歆看向他们话题中心的人物。
程子翊矗立在一片穿得黑压压的导演组工作人员中，个子还高，一眼就能找到。
他站在霍旭导演和高勒制片人旁边，不知在聊些什么，神色如常。
如果不是听到老板的对话，她怎么样也看不出来这个人不舒服。
黎歆歆打开微信，点开了程子翊的头像，却始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在吃药吗？
现在感觉怎么样？
怎么生着病还来上综艺？
……
对话框里不断输入着文字，又不断删改。
怎么问都觉得不对，怎么说都感觉立场很奇怪。
黎歆歆想了半天，还是把内容全部清空了，切换到了手机浏览器。
不百度不知道，一百度吓一跳。
她甚至快觉得这几天吃的这些东西，都是在给程子翊投毒了。
可他为什么不拒绝？
黎歆歆手指握紧手机，终究是没发出那条消息。
*
在海市的第三天录制，他们睡到自然醒，只安排了一项娱乐项目。
是由许一诺提议的沙滩排球，两两分组的友情赛。
相较于人多热闹的西海岸，民宿所在的东海岸由于不是景点，也清静了许多，正好适合他们打比赛。
换好了运动服来到沙滩边上，黎歆歆看到了椰子树下兴致缺缺的导演组。
她不由得想笑，好好一个旅游综艺，硬是被他们几个搞成了生活类慢综，也不知道导演组会不会后悔？
所有人到齐后，许一诺建议道：“不如我们女生一组，你们男生一组吧。”
“还是分开组队吧。”邱天想了想可行性，不太赞成，“毕竟男女生力量悬殊有点大，这样不太公平。”
黎歆歆对于分组没什么意见，表示最后都听他们的安排。
综艺里的友谊赛嘛，玩玩就是了，也不需要那么较真。
这样佛系的态度，直接影响的结果就是，许一诺和邱天一组，她和程子翊一组。
许一诺用手盖住了胸前的麦克风，挪到黎歆歆身边，小声说道：“歆歆，只有你能救我……我真的不想再上黑热搜了。”
许一诺本就长得柔弱娇小，这样眼巴巴看着自己，黎歆歆怎样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问题，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哦。”黎歆歆眨眨眼睛，说着俏皮话缓和着气氛。
比赛正式开始之前，邱天从网下伸出了右手，笑着看向黎歆歆。
黎歆歆一愣，不明白这略显正式的赛前礼仪是为何，但还是上前握了一下手。
当邱天握住程子翊的手时，却是收起了笑意，直视着对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许是此时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程子翊稍微眯了眯眼睛，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
“好。”他缓缓开口，“我们努力，你们加油。”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不知为何，黎歆歆却嗅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比赛三局两胜，没有裁判，但依旧按照正式比赛的比分来进行胜负决断。
第一场率先由程子翊发球，他个子高，力度也够，开场不错。
对面的许一诺眼疾手快，迅速用手肘接球，传给了邱天。邱天的攻击性很强，直接起跳，把球打向了对面。
这个球来得又快又急，程子翊侧身一步，传给了一旁的黎歆歆。
黎歆歆的角度发起进攻不太有利，她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又把球往后传给了程子翊。
程子翊轻轻一跳，长臂舒展，打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弧线。邱天来不及接到，排球落地，是一个界内球。
“哇！首战告捷！”黎歆歆看清了排球落在边界内，激动得不行，转身和程子翊击了掌。
她的力度不小，击掌声清晰可闻。
现在的黎歆歆太开心了，哪还记得要和程子翊保持距离这件事。
程子翊看向黎歆歆，只见她额头已经蒙上一层薄汗，浸湿了额发。
这双杏眼像在海里浸了一圈，带着湿润的光泽，亮晶晶的一片。
才拿了一分，她就这么开心吗？
他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赢了高兴吗？”
黎歆歆还微微喘着气，只笑着点了点头。
谁会不喜欢赢呢？
但是很快，黎歆歆就为刚才的好胜心态付出了疲惫的代价。
程子翊突然也变得很有进攻性，每一场都打得专注又认真，比分渐渐和对面拉开了差距。
但是体育废物如黎歆歆，很快就感觉到了体力不支。基本都后半场，就都是两个男生在打了。
来之前不是说好“随便打打”吗？
刚刚不是还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黎歆歆决定退出比赛的核心区，默默退到赛场角落。
“嘶——”
右脚脚心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黎歆歆反应不及，竟是一下子跌坐在了沙滩上。
所幸这沙质细软厚重，这一摔除了不那么好看，倒是也不太痛。
“怎么了？”
程子翊直接从比赛中脱身，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蹲了下来，气息还在不断起伏，眼神却是一刻不停地扫视着黎歆歆，最终目光落到她脚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托起她的小腿，查看她脚底的情况。
黎歆歆反应有点慢，现在看到程子翊盯着她脚底看，平时鲜有的羞赧涌上了心头。
“你别……”她往里抽回小腿，没想到这反而让程子翊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张冷峻的脸抬了起来，眉峰蹙着，像是不太开心：“别躲着我。”
黎歆歆心下咯噔了一下。他说的是现在，还是这两天……
这时，许一诺和邱天也跑了过来，询问着黎歆歆情况。
程子翊从沙滩上翻出了罪魁祸首，原来是一片破碎啤酒瓶的玻璃残渣。
黎歆歆欲哭无泪。
哪个天杀的，要在沙滩排球的比赛场地喝啤酒啊？
还好节目组配了专业的随行医疗团队的，就是距离这里还有点远。
黎歆歆心算了一下要走的时长，舒了一口气，打算让许一诺扶着自己过去。
她撑起了身子，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沙：“没事，我还能走……”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突然被人拦腰抱起，瞬间腾空带来了突然的失重感，下意识地就搭住了对方的脖颈。
程子翊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袭来，近在鼻息。
黎歆歆没忘记旁边还跟着一个摄像机，心中张皇失措，挣扎着就想跳下来。
腰间是男人瞬间收紧力度的手臂，桎梏了她的身体。
程子翊看向她，那双眼睛如身后的海水，波澜起伏。
“黎歆歆，不要再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