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

    “估计过去了小半小时了,”李大姐忧心忡忡,“文玉你要不过去看看?”

    顾亭渊也问:“你要直接去二伯家吗?”

    姜文玉道:“谢谢李大姐给我带消息,我先回家放行李箱。”

    回院的路上,李大姐在旁忧心忡忡地说这几天的事:“老太太那二女儿只在第一天露过面,瞧着和文玉你眉眼是有几分相像,后来就没出现过了,只有老太太带着她女婿天天来守你家的院门,还在你家的荔枝园门口转悠,好在有王大哥,人高马大往那门口一站,他们不敢硬闯进去……”

    姜文玉若有所思地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

    等到了院子门口,李大姐驻了足,犹豫道:“我本想着要真是文玉你的家人寻过来,是好事,但是她家女婿偷偷朝我打听你的荔枝园今年挣了多少,我就感觉不大好。”

    姜文玉道:“李大姐,我知道的,谢谢你给我说这些。”

    悬挂一簇艾草的木门嘎吱一声推开来,小狗第一个欢快地奔了进去,尾巴直晃,姜文玉后一步踏进碎金掉落一地的小院中,拿钥匙打开客厅门,忽然想道:“走前给鸡鹅喂的米估计早吃完了,还好李大姐去后院帮我喂过一次。”

    响应似的,后院里的响起一阵极响亮的嘎嘎鹅叫,小狗嗷呜嗷呜跟着叫。

    顾亭渊推着行李箱跟在后,道:“要我和你一起去二伯家吗?”

    姜文玉道:“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我给顾总带了S市的伴手礼,在行李箱里,我先取出来给你。”

    末了,有些不自然道:“是给你……顺路送我的谢礼。”

    她想接过行李箱,面前的男人却先将行李箱往后移了移,道:“那等你回来再给我吧。”

    小狗不知道两人怎么又静止不动了,好奇地抬头望着姜文玉。

    客厅里亮堂的光线下,顾亭渊注视着她的眼眸澄澈透亮,仿佛能望见底的黑琉璃,和脚边的小狗眼神是如出一辙的专注。

    姜文玉愣了愣,笑道:“好,那你和元宝看家等我吧。”

    顾亭渊低了头,小狗歪头望来,一人一狗对视一眼,带着点嫌弃地互相扭过头。

    姜文玉脚步轻快地出了院子,穿过叶片沙沙作响的碧绿荔枝林朝二伯家的方向走去。

    二伯家门口探头探望围了好些熟识的乡亲,留神听着里面的动静,远远见了眉目姣好的高挑女孩从青石板路走来,道:“是文玉!”

    “文玉回来了——”

    姜文玉唇角含笑和他们打了招呼,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二婶快步赶来先出现在院门口,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神情:“哎呀——文玉……”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文玉落落大方喊了声二婶,便看见一个老太太从门后走出。

    老太太一见她,眼圈顷刻间红了,又哭又笑道:“像,太像了……”就要过来握住姜文玉的手,道:“这孩子和我大女儿书茵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姜文玉退开一步,躲开老太太伸来的颤抖的双手,问:“阿婆,我不认识你。你说我和你大女儿长得像,有照片证明吗?”

    老太太神情怔住,显然没想到姜文玉会是这样的反应,讷讷道:“照片……我们那个年代,哪可能想到拍什么照片?”又急急道:“你二姨和你妈长得像!我把她叫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姜文玉面上是疏离客气的笑,道:“不用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也没想过寻找以前的家人,您请回吧。”

    老太太身体摇摇晃晃,面露哀戚道:“我知道你是生这些年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气。那时候你不过几个月,书茵抱着你跳了河,谁都以为你活不下来……”

    一位个头极高的消瘦男人从院子里冲出来,扶着快软倒的老太太冲姜文玉斥道:“你知道当时老太太为了你和你妈有多难受吗!这些年里一想到你们母女,老太太就忍不住在家抹眼泪,你怎么冷漠!”

    二伯从院子里跨出来,听到这句脸色难看起来: “你冲文玉喊什么?我爸带回文玉后,在那条河的上游那几个乡都去问了有没有丢孩子的,从来没听过曲家应声!过了二十来年,先来指责我们家霸占孩子,又对文玉说这种话!”

    附近几个乡亲对老太太和她女婿也指指点点起来,低声讨论着以前没怎么见过曲家人。

    老太太浑浊的眼中闪烁泪光,爱怜地注视着姜文玉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心好,这些年你受了姜家照顾记恩是对的,但血缘关系磨灭不掉,你心里有气今天不肯应,没关系,往后日子长着……”

    姜文玉笑盈盈地打断了她的话:“阿婆,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请回吧。”

    曲家女婿急道:“曲家有可能对你有生恩,你怎么不验证就这么一口回绝?”

    “既然你们说我的生母抱着我跳了河,那跳河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如果不在那儿,怎么知道是抱着我跳了河?”

    老太太叹气道:“自从生下了你,书茵就闷在房间里越来越不肯和人说话,突然有一天说天气好,要带你出去走走,我们谁也没在意,直到你二姨收拾房间看到桌上留的纸条说不好了,书茵不想活了,我们赶紧出去找人,路上碰到人说看到书茵抱着你往河边去了……”

    说着说着,老太太拿拳锤着胸口,仰着头掉着眼泪哭喊道:“都是我不好……当初就不该松口让她出去读书……全家供她去上学,结果呢,被外面的野男人抛弃了回家来,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书茵还那么年轻,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呢……”

    女婿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太太连声宽慰不是她的错,附近围聚的乡亲越来越多,面露不忍,齐齐跟着摇头叹息。

    二伯二婶担忧地望向姜文玉。

    老太太说得越多,姜文玉脸上的神情愈发出神,仿佛是个局外人,这里嘈杂吵闹的动静和她毫无关系似的,直到老太太缓过气来,有些疑惑地投来目光,姜文玉复漫不经心道:“说完了吗?”

    “不论我和曲家到底有没关系,曲书茵……”姜文玉缓慢地念出这三个字,心脏莫名涌上一阵酸涩,“曾经就读过霞山二中,我托朋友去翻了霞山二中以前纸质版的入学档案,发现她退学过两次,都是因为被家里催着辍学打工,又被老师们挽留回来继续学习的缘故,好像和阿婆说的——全家供她读书,不太符合。”

    老太太一时没说话,二女婿不耐烦道:“你扯曲书茵上学的事做什么?和今天的事有关吗?”

    “好,那我们不说霞山二中,我们说其他的,”姜文玉道,“阿婆,除了你那个宝贝孙子,其他四个孙女怎么在派出所都迁走了户口,听说是登记在了别省亲戚的名下?我降生下来,估计也是被送走让人收养的命吧,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特地来寻我的必要?”

    老太太高声道:“那怎么能一样……!”

    “是吗?”姜文玉漫不经心道,“那被你送去外省的几个孩子,你也像这几天一样哭着喊着要认她们回来吗?”

    “她们情况和你不一样!”老太太着急地嚷道,“家里穷,供不起那么多人,又有外省亲戚生不孩子来,送她们走也是没办法的事,况且转来转去都姓曲,有什么不好?”

    老太太捂着胸口,重重喘气,道:“我知道这些年亏欠你,你心里难受,但怎么能这么想我们?你是书茵的女儿,是她唯一的念想,我们怎么可能想着送走你?”

    “阿婆,你和送走的几个孙女有再见过面吗?”姜文玉神色真挚,“这相隔的二十年,你们就把我当被送去外省的其他孩子,一刀两断不再过问,不也一样吗?”

    老太太和女婿两人面面相觑,根本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其他乡亲窃窃私语着。

    “文玉要是真在曲家,指不定又送哪儿去了。”

    “曲家送了这么多孩子走,怎么偏偏想起来找文玉了?”

    姜文玉却话头一转,道:“不过曲家要执意和我做亲子鉴定,真是我的血亲正正好。我的荔枝园和龙渊集团达成了合作,但前期成本铺得太大,今年果期又断断续续下雨,荔枝售卖的周期短,成本收不回来,亏了一笔钱……”

    老太太神色骤然一变。

    “不多,也就差十来万,我正愁找人借钱呢,是血亲的话,曲家对我又觉得亏欠,会帮我填这个窟窿的吧?”

    周围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十来万,这么多?”

    “确实是,镇上建的工厂场地、机器设备,哪个不要钱,文玉那荔枝园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那么点儿产量,卖得再贵,那能抵上一个工厂的价吗?”

    “这差十几万,是文玉自己赔吗?要是明年还赚不回来,是不是还得继续赔?”

    老太太紧盯着姜文玉,问:“那天和你拉拉扯扯的那个男的呢?我听周围的人称呼他什么总,他不是说还要继续投钱建什么荔枝基地吗,他没钱?”

    “阿婆可不能胡说,那是拉拉扯扯吗?我被你孙子撞倒了,他好心带我回来而已。”姜文玉道,“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填我荔枝园亏的账?他要建荔枝基地也是和其他乡亲签合同,更和我无关了。”

    老太太道:“你不想认曲家就直说,不用扯什么亏账的假话!”

    其他乡亲们还在原地议论纷纷,二婶挤过来,着急问:“文玉,你那荔枝园真的赔了十几万?你要填亏的账?”

    “是真的,我今年不填上,合作就继续不下去,”姜文玉道,“工厂账目上写得清楚着呢,找人问一问便能知道的事,我没必要说假话。”

    二婶愁道:“霞桃荔枝这么火,我跟你二伯去城里在路上都能听到讨论,怎么会赔这么多?”

    老太太神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一时拿不准是真是假。

    “不过没做亲子鉴定,我是不是曲家人还难说呢,阿婆要是想认我,不如先准备个十来万再来找我吧?”姜文玉笑道,“快到晌午的点啦,大家赶紧回去吃午饭吧。”

    姜文玉扔下一地的嘈杂议论,摆摆手往家里的方向走,远远就见着自家小院升起了袅袅炊烟。

    着火了?姜文玉又转念想起顾亭渊会生土灶,心中一动,加快了步伐。

    刚踏进院子,就见到顾亭渊刚往桌上端了盘凉拌拍黄瓜,腰上还系着围裙,两根细细的带子勾勒出宽阔肩背和劲窄腰身的线条。

    顾亭渊转过身来,道:“比我想象中的回来得快,曲家的事解决了吗?”

    “算是先告一段落了吧……”姜文玉懵懵地往厨房里看了一眼,锅里煮着黄澄澄的南瓜汤,小灶上还蒸着一桶甑子饭,冒着白汽,又迟疑问:“我记得冰箱里好像没有黄瓜?”

    “刚去后院摘的。”顾亭渊很是自然道,“顺道把鸡鹅都喂了糠米,还割了草喂你养的那只野兔子。”

    姜文玉恍恍惚惚地点头,又反应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只野兔子了?”

    顾亭渊镇定道:“你说过。”

    姜文玉狐疑问:“我说过吗?”

    顾亭渊凝视着她,无比郑重地真诚道:“是的,你说过。”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