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渊只觉得自己有些鲁莽，阿照定会觉得为难，正要出口解释。阿照却一脸希翼的道：“你要带我离开？”

    这儿并不是不好。只是阿照也明白。自己待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有用。自己的血是好东西。可以救人。她感恩首领让她苟活于世，也感念首领给了她一处栖息之地，不至于扔在外头。虽常年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骂是常事。可她并不怨怪。

    李洛渊说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想过拒绝。曾有位和她十分交好的女子。年岁比她稍长。她同自己的情郎私奔，被一并抓了回来，冬日里被拔了衣服，两人挂在营帐口，生生冻死。年幼的阿照看完了全局。那是她生平头一次。生出了想要离开的想法。

    而在她们计划逃跑的一日前。阿照是知晓的。她问过，为何要不顾生死的跑。那位阿姐说是为了爱。她又问爱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那位阿姐回她。她会明白。终有一日，她会理解。

    莹莹烛光之中，阿照看着那位阿姐洋溢幸福的脸。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若有一日，也有人问她，要不要离开。她该如何判断？

    那位阿姐道：“当你想陪伴一人一生。想每日每夜都要相见。就跟他离开。”

    李洛渊问出口的那一瞬间。阿照忽地想起这句话。她想同李洛渊做一生一世的陪伴。这里不算是她的“家”。就算是她的“家”，她亦不能用恩为牢，把李洛渊困在这里。

    她想和李洛渊离开。去他的家。阿照之前对“家”无甚概念。她的日子是一眼到头的程度。如她一般低贱卑微。能做的，就是为主人家献上身体，献上能力，献上一切。

    可，她想呆在李洛渊身边。无有缘由。她说不出。就像她并不知自己为何无缘无故救他。

    黄沙的孤狼，只认准唯一。在无这唯一之前，都是得过且过。

    阿照想，李洛渊或许是她的唯一。五日。她在五日里，确定了自己的真心。

    李洛渊痴痴道：“好……我、我会带你一起离开。我、我会对你很好。”说着话。李洛渊笑的也很痴。用手挠挠头。神情并不自然，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从阿照口中。李洛渊大致摸清楚了这整个军营的规模。首领的军队在最中间，重兵把守。粮仓在靠近角落之处。不过仍旧是重病把手。

    李洛渊还是之前的打算，自己误打误撞进了。就不能这样离开。他是大夏的将士。应为国而死，死的轰轰烈烈，绝不是偏居一隅，懦弱苟活。

    可阿照该当如何？自己同她敌对。若自己出手，她会不会觉得伤心？若自己拖累她，可就是一尸两命。他如何乐见。

    阿照知道李洛渊心思很重，却不知缘由。她也并不询问，只是坐着陪伴，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李洛渊。

    “阿照。”李洛渊身子恢复的七七八八。勉强可以拼死一战。他已经打探好了。计划借着夜色掩护，先在安放武器一类的地方放把火。再借着风势把火势变大。穿上此处士兵的衣衫，借着保护名义靠近首领，擒贼先擒王。计划风险极大。李洛渊打算开始前，同阿照摊牌。

    阿照看着李洛渊。“我在听。”这几日，李洛渊教会她许多话。她有些比较复杂的词汇，也能大致明白，不至于如之前那般总是乌龙了。

    “我有话说。”李洛渊脱出了一口气。把若有托盘而出。他不能辜负大夏，亦不能辜负阿照。他尽他全力。也只能想到此。阿照若是不愿。他会把阿照暂时绑在这里。若自己失败，阿照也可逃脱嫌疑。若是自己成功，阿照也会安然无恙。

    阿照听着。脸上有些焦急，脱口而出，“你会死的。”

    李洛渊愣住，道：“你…你不怪我？”

    “不怪。”阿照道，“你是好人！不想害我。”阿照对这里无甚情感。亦或者说，她生来情感淡漠。不哭不闹。遇见李洛渊前，喜怒哀乐，她通通都不会体会。也只能看着旁人的。可李洛渊不同。李洛渊只是站在那里，她心跳便会加速。

    她不是怪物。阿照想。李洛渊让她成了个人。所以无论如何，她不懂是非，不辨对错。她只看李洛渊。李洛渊做得都是好的对的。不是李洛渊做得亦或者李洛渊不愿做的，都是坏的错的。

    李洛渊呆愣住。他实在是没想到阿照如此坦率。“多、多谢。你，你别跟来。在这里等我。”

    阿照歪头。“你不想我跟着你？”阿照有些烦恼。李洛渊若真的不愿，自己跟上去，就是坏事儿。

    “不…”李洛渊紧忙收口，只怕阿照误会自己不愿让她跟着，支支吾吾解释，“这次不用，之后…之后…”李洛渊声音愈发的小。脸上的红晕散至脖颈耳畔。“之后可以跟。”

    “好！”阿照自己踮起脚，轻吻了下李洛渊红的发烫的脸颊。她见过，每次首领外出，夫人都是这样的，庇护平安，祈祷快归。

    “长生天护你平安归来。”阿照从塌底拿出自己早就打包好的行李。缩在角落里，做等人状。

    李洛渊呆愣愣的。整个人如同被定住。阿照……阿照刚才亲了他？！她心悦他嘛？那…那都如此，他、他要娶她。阿照愿意嫁给他嘛？是回上京还是在此处办？嫁衣料子该从何处定？阿照吃不惯上京的菜怎么办…………

    “你不去了嘛？”阿照的话打断了李洛渊的思考。

    “啊？啊。我、我去的。你，你在这等我。”

    李洛渊忙不迭出门。寒风让他神志回归几分。正事要紧。等以后，再大张旗鼓的，好好把阿照娶进门。

    计划顺利万分。李洛渊不费吹灰之力，潜入到了首领身边。许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首领松懈的很。李洛渊瞅准时机。把首领挟持在马上。

    “救首领！愣着干嘛！快！”

    “若我们首领出了事！我们必定起兵！”

    ……

    周围吵吵闹闹。李洛渊安然骑于马上。带着首领冲出了营帐。又接上了阿照。三人共乘一骑。那群人只怕李洛渊对他们首领不利。不敢轻易动弹。

    李洛渊得了空。用尽全力，冲着自己刚刚撒好油料的地面扔出弹药。加上之前的火，一发不可收拾。李洛渊砍下首领的头颅。从火光之中骑马而出。好不威风。

    李老将军接到消息，急忙出击，乘胜追击，军心振奋。此战之胜，名扬边陲。西洲诸国在无力兴兵。至此，商路通畅，边关无虞。

    李洛渊把阿照领回来。诚然，他没辜负自己所说所诺。他教阿照识字说话，寸步不离的保护。

    李老将军看在眼里。对此无甚异议。李洛渊娶个平民，会比娶高门大户的小姐女郎好得多。

    李洛渊也隐隐觉得不对劲。边关刚刚事完。许多都需要父亲去完成善后。父亲在此地驻扎多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更合适。

    可圣人下了旨意。说是感念李家劳苦功高，特意传旨可回京述职。

    如今已经如夏。李洛渊纵然对政事迟钝。也实在明白圣人为何此时让他们回去。

    劳苦功高。换一个词汇，就是功高震主。从冬日到夏。已经半年过去。他们李家在此地声望愈发高涨，圣人让他们去上京，怕是一来为了试探他们的衷心，二来，就是削弱他们李家的势力。

    李老将军站在城墙之上。李洛渊陪伴在他身旁。父子两相顾无言。

    伴君如伴虎。一招踏错，满盘皆输。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便是看此次了。

    李老将军英雄垂暮，不足为惧。怕是圣人若盯着的，是李洛渊。李洛渊如今正是风光。李家军也很乐意跟随。才是圣人最大的隐患。

    “我们衷心于圣人。为圣人不计生死，抛头颅洒热血，为他浴血，为他牺牲。圣人不会如此。若是我们主动放弃，圣人必不会再多想。”李洛渊思衬良久道。

    李老将军笑笑。笑声消散在风里。“你母亲，是他亲姐妹！圣人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李老将军无奈垂首。

    “如今只能小心做事，按时机而动。”

    李洛渊也无法。只得如此。却在回京途中出了事。自己被不知名刺客弄伤，命悬一线。

    阿照独自跑到他身边，又救了他。也就是此时。李洛渊识得了医者前辈。

    二人休整多时。才终于可以再次出发。一路上跌跌撞撞。不过也是成功进了上京。

    不出所料。上京压力极大。圣人不断施压。整个将军府笼罩在压抑之下，就连长公主，也被用陪伴皇后之名，进了后宫长住。

    也就是在此时。圣人却忽地回心转意。下了一道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旨意。

    ——他让李洛渊同阿照择日成婚。赐他们圆满。

    众人云里雾里。不知开心还是悲伤。意外便再次出现。阿照同李洛渊一同消失。遍寻不得。

    李老将军急破了头，也没办法寻回爱子。直接倒在榻上。一病不起。长公主也不得不从宫里急忙回府，主持大事。

    而后半月皆是大海捞针。所有人都以为是西洲不服之人，偷偷潜入报复。怕是凶多吉少。

    李洛渊就这样一身是血的出现在李家门口。半日后。阿照也出现。不过除却蓬头垢面了些。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