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殷眉眼含笑，看着眼前这个人，一点儿也瞧不出她方才发誓要杀了他的模样。

    指腹上的黄茧摩擦着谈殷白皙手背，莫为宇敛眸静视着握在掌心上的细白手腕。他的大手指与食指拢在腕上，食指还多出一截来，只要他稍稍用力，这截手腕便可如柳枝般断折。

    莫为宇微微眯起双眸，病态般迷恋地盯着谈殷腕骨凸起的地方看，一边看一边用指腹摩挲着，低哑着声音道：“你杀了那么多尸傀，那可是本座千辛万苦炼制的。谈殷，你该如何补偿我？”

    “我已经是您的人了，想要什么补偿还不是您说了算。”谈殷溜眼看了下面还在燃烧的火焰，又将眸子转了回来，满眼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莫为宇。

    喉咙里低低笑了声，莫为宇握着谈殷手腕的手指稍稍用力，将人扯入怀抱，薄唇抵在她耳尖，危险的气息拂过耳际，“哦？是吗？”

    冷风顺着耳孔钻了进来，谈殷心下立即结了一层冰霜，连带着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敛了敛心神，谈殷笑着应道：“自然是真的。难道魔君大人不相信我吗？”

    莫为宇错了错身子，一手揽着谈殷腰肢，一手挑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右使打算如何弥本座的损失呢？”

    “一切都看魔君大人想要什么了。”谈殷应了句。

    “本座想要这天下，右使替本座取了来，如何？”莫为宇一双危险的长眸眯起，单薄的唇边挂着丝残忍的笑。

    “属下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只要魔君大人一声吩咐，属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谈殷说得真切，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虚情。

    “你的话，本座可以相信吗？”莫为宇好笑地看着谈殷，继而道，“细细算来，似乎本座交予你的每一件事儿都办砸了。”

    谈殷故作害怕似地缩了缩脑袋，睫羽轻颤了颤，“先前的事儿的确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魔君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莫为宇闷声道：“本座姑且信你一次。”

    谈殷得体地笑了笑，“属下定当肝脑涂地。”

    莫为宇松了手臂，恢复负手而立的姿势，斜睨了一旁的谈殷，“服下它。”

    话音落下的同时，谈殷面前浮起一颗红彤彤的药丸，往外飘逸着黑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是什么好东西，莫为宇也不会舍得给她。

    谈殷伸手捏住药丸，放在鼻尖儿嗅了嗅，倒是没什么异味。电视剧里演的，厉害的毒药一般都是无色无味的，谈殷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什么？”谈殷双指捻着药丸，不解地看着莫为宇。

    “右使若是忠心，何必问出方才那句话。”莫为宇微转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谈殷看，眼里射出的寒箭几乎要将谈殷周遭的空气都冻结了，“怎么，右使不愿吃？”

    此话一出，适才旖旎的气氛顿时消灭殆尽，气温无形中也降了几分，吸进鼻孔的气息都透着森森冷意。谈殷心里倒略略开心了些，看来莫为宇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不然这会儿也不用又是逼迫她服药，又是威压强迫她。

    一股热流涌了出来，谈殷没出息地流了鼻血。红艳艳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饶是谈殷第一时间用法力止了止，但似乎没什么作用，那血好像流得更欢畅了些。

    莫为宇眸心深敛，褐色瞳孔一缩，宛如一个猎食者般死死盯着鼻血横流的谈殷。不仅没有解除威压，反倒将威压无形中又加了加，继续冷着脸观察着七窍流血的谈殷。

    先前为了收拾那些尸傀，谈殷已经流了不少血，身上的伤口也是凭着法力才止住了血。如今为了博得莫为宇一丝疏忽又流了这么血，谈殷只觉得眼睛开始止不住地发昏。

    “右使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无形中的威压瞬间消失，倒在莫为宇脚边的谈殷蜷缩着身子挣扎着要站起来，奈何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跌了回去，只能抓着他的一抹袍脚抖抖索索道：“属下谢过魔君大人。”

    莫为宇居高临下地俯视了眼谈殷，从鼻腔里掷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右使可还记得之前的大战？”

    谈殷艰难地转动眸子，抓着莫为宇袍脚的手指微微颤抖，“记得。”

    “本座且问你，那时你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法术？”莫为宇眉目冰冷，只身立着，像是一座黑漆漆的陡峭山峰。

    瞬间十几道黑色冷箭环绕在谈殷周围，只要她的答案不是莫为宇想要的，下一刻这些冷箭就能要了她的狗命。

    谈殷攥在莫为宇袍脚的手指更紧了，眸心震颤不已，失了血色的唇白得不能再白了，很没骨气地说道：“我说，我说，还请魔君大人放我一条性命。”

    冷箭上的寒气少了些微，但锋利的箭簇依旧指着谈殷。

    “其实……”谈殷刚说出两个字，喉咙里一阵泛腥，呕了一大口鲜血来，瞬间将原本要说的话淹没了，只剩下呜咽不清的字眼儿。

    莫为宇低眉睥睨着瘫倒在地的谈殷，看着她挂着鲜血的煞白的脸，以及她那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忖了会儿，长腿微弯，俯身下去，盯着谈殷道：“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环绕在谈殷周身的寒箭往前近了一寸，最近的那一支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

    谈殷笑了笑，口中喷出的血沫子落在脸上，“我那日所使用的法术……”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谈殷的话，脖颈处的寒箭往皮肤里刺出一个血点来。莫为宇颇不耐烦地看着谈殷，将寒箭往回收了收，身子往前倾了倾，顺势往她体内注入了股法力。在没得到答案之前，他自然不能让谈殷死。但他没想到的是，谈殷竟会如此弱，还是说他之前把她想象得太强了。

    “说。”看着气息微浅的谈殷，莫为宇自觉先前都是被表象所蒙蔽，便彻底没了先前的好脾气。

    眉头深蹙，在剧烈的咳嗽中，谈殷艰难地半撑着身子，无法聚焦的眼睛充斥着迷茫，似乎还在寻找莫为宇的身影。

    见此情形，莫为宇脸上的阴云更重了。

    “其实……”

    就在莫为宇放松戒备之际，悄然凑近的谈殷眸光一冷，全然不复方才的一片迷蒙。一记黑虎掏心，直接袭向莫为宇心口。莫为宇诧了一瞬，手掌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挡了上去。

    化作五根利爪的右手直接洞穿莫为宇的手掌，戳进他心窝里去。温热的血从他胸口喷出，滋了谈殷一脸。满脸染血的谈殷无声地笑了笑，原来他的血也是热的，她以为像莫为宇这样的人连血都是冷的呢。

    环绕在她周遭的冷箭扎了下来，谈殷身上只有薄薄一层金气护着，很快便破了。脊背上多了数十道血孔，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与此同时，一股电流袭遍全身。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到底是背上的血洞在痛，还是体内肆意流窜的电流电击的痛。

    系统既然升级，有了惩戒，谈殷杀掉莫为宇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为了路平，为了沈词，为了纪白，为了这座城无辜枉死的人，也为了她自己，谈殷必须一击必中，杀了莫为宇。

    吸了口凉气，谈殷还停留在莫为宇心口的手猛地一转，横向一旋，抓起那血淋淋的东西就想往外带。

    莫为宇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一把拽起谈殷的手，及时将血淋淋的心脏留在体内。

    谈殷不做挣扎，平躺在地上，狂笑着，眼底涌动着疯狂的火焰。原来杀死莫为宇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淌血，血乎乎的一片中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芒，是最为纯正的净世之火。

    “你逃不掉的。”谈殷电流与箭伤的双重痛苦缓缓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看着莫为宇。

    谈殷：“我死了，你这一单可就白做了。”

    【算你狠。】

    都走到这一步了，系统自然是不甘心放弃的。迫于无奈，只能带着谈殷瞬移躲开莫为宇。

    “我杀了你！”心口处的橙色火焰不疾不徐地烧着，一点一点往外蔓延，不多时就将莫为宇包裹成一个巨大火球。

    谈殷撑着一口气，看着火海中的莫为宇彻底倒下去，这才放心地往先前安置路平的屋脊踉踉跄跄飞去。

    “路平，你师父我是不是很帅？”谈殷颓然坐在路平身侧，替他细细理着面上覆盖的长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滴在路平脸上，融了他脸上的部分血污，和着血顺着他脸颊流了下来。

    谈殷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师父我可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既然说过要带你回家，就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但你都睡了那么久，做师父也偷懒歇会儿，莫要怪我。”

    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谈殷再也支撑不住，歪了身子倒在一旁。她看见，天上的乌云散了，冷清清的圆月挂在枝头，好美。

    “路平，记得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