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拐角处，路平猛然停下，一把扯住谈殷手腕，将人推进一旁的屋子里。
“你……”刚说出一个字，谈殷就被一张大手捂住嘴巴。
路平凑近谈殷耳朵，低声道：“谈殷，不要问那么多，送完药马上走。”
说罢，也不等谈殷从惊愕中回神，品味他适才莫名其妙的举动，路平又径直打开房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先前存留在脑子中疑惑瞬间串联起来，冥冥之中笼罩在真相上的那层纱似乎明晰不少，但谈殷还是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快步跟上，伺机打探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你呢，不同我一起走吗？”谈殷走在里侧，压低声音问了句。
谨慎看了眼四周，远处房檐上落着一只黑色的鸟，慢悠悠地用鸟喙梳理着羽毛，滴溜溜的眼睛泛着股森森寒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看。
心头骤然一跳，谈殷似乎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不了。”路平快速回了句，默默将身子往里侧压了压，刚好掩住那只鸟投来的视线。
“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走。”谈殷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路平衣袖，万分认真地说道。
路平是她救下的，是她带到魔域又带出来的，如果要走，她没理由撇下他。
“谈殷，如果一早你便救下我该多好。”
谈殷怔了一瞬，旋即道：“现在也不晚。听着，路平，我一定会带你走的，别想着为我做出什么牺牲，我不需要你的人情。”
路平笑了笑，微薄的唇缝泄出银光，“好。”
“谈殷？”江岸青忙喊了声，疾步上前，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黄逸舟。
谈殷飞快看了眼江岸青，警惕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黄逸舟身上。自从此次见到黄逸舟的那一面开始，谈殷就觉得心里扎了根针，适才看到那只鸟，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黄掌门。”谈殷将路平往身后拉了拉，护崽子般地立在他身前，“您也来看望沈师姐母亲吗？”
黄逸舟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路平背上的沈词问道：“她怎么了？”
江岸青这才注意到路平背上还趴着个人，连忙上前把了脉，拧着的眉头松了松。
“黄师叔，沈词没什么事。”
“如此最好。”黄逸舟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须，放松舒了口气，又将目光一递，看向路平，“阿财，先带我们去沈词房里。”
“是。”路平话音缓和而平静，像是一潭不会流动的水，没有什么生气。
“您先请。”谈殷呵呵笑着，一把握住路平手腕，弓身对着黄逸舟，“我与阿财一并走，也方便照应沈师姐。”
黄逸舟笑得慈善，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迈着四方步就往前走。
江岸青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就被谈殷飞快扯了袖子。他转脸过来，却见谈殷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透着深沉的眸光定定落在黄逸舟的背影上。
楞了一瞬，江岸青缓缓笑了笑，顺势反手握住谈殷手指，将人往自己那侧带了带。
“你们快走吧。”路平抹了两人握起来的手一眼，说得平淡，完全听不出来往常的稚气，好像短短几日他已经如愿成长为一个大人了。
“这座城，有问题。”谈殷掠了眼四周，谨慎低声道，“黄逸舟也有问题，我正打算去寻你。”
江岸青一惊，他不知道谈殷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点头道：“那我去通知其他弟子。”
“来不及了，你们快走。”路平正色道，“这座城没有几个活人了。”
江岸青与谈殷俱是一惊，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们两人的预料。谈殷心念一转，更加坚定地拉着路平的手腕，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就更得带你走了。”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只余天边一点粉紫色的烟霞昭示着太阳曾经来过的痕迹。天却黑得可怕，似乎无形中笼着一层黑布，遮住众人的视线。阴沉的云仿佛一幅挂在天上的油画，一动不动的，低沉得可怕，压得人心里喘不上来气。气温也往下降了几分，凝着弄浓重的湿气，触到衣衫上，瞬间浸到衣服里去。
“快走！”江岸青剑眉倒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闪耀，像是夏日星空里最亮的星。
“哈哈哈哈……”一声熟悉的狞笑从房子那头传来，紧跟着一人凌空而起，立在那屋脊最高处，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三人。
“莫为宇？”听得那一声笑，谈殷先前的猜测彻底落到实处了。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顶着黄逸舟的面容。
容不得谈殷想那么多，他既然不打算继续隐瞒身份了，那肯定也猜到自己的身份了，现下逃出生天才是最关紧的事情。
“快走！”江岸青一把推过谈殷，借力飞身而起，长剑出鞘，冷光大盛，剑气如虹。
“别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莫为宇负手立着，身形一动不动，显然没把正在逼近的江岸青放在眼里。
“路平，你先走。”谈殷看了眼江岸青的背影，快速回眸看了眼路平，还是决定留下来同江岸青一起对付莫为宇。
路平一抖身子，扔下背上的沈词，快语道：“快走，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被他练成尸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谈殷垂眸看了眼面色迅速变黑的沈词，心下一阵哀伤，反手就是一掌，送出路平，“别忘了，我可是你师父。”
哪有师父还需要徒弟保护的道理！
在路平凄厉的狂吼中，谈殷飞身而起，逆着缭绕的黑气而行，逐那道月白身影。
“谈殷，你我之间还有一场未完成的婚礼。”莫为宇阴沉着张脸，眼角吊梢，眉宇间尽是狠厉之气，嘴角虽向上扯着但没有一丝笑意，倒衬得他整张脸更加可怕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谈殷笑着回应了，话里话外都是带着股冷意。
“哦？”莫为宇轻飘飘地问了声，顺势一抬手，挥了挥袖子，数道黑气蹿出，径直射向快到身前的江岸青，“看来我的新娘已经心有所属了。”
黑气化作锋利的箭矢，雨点一般密集，夹着破空声迅速射向江岸青。电光火石之间就到了江岸青身边，密密匝匝的，将他包裹成一个巨型粽子。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那密集的箭矢中透了过来，至于江岸青本人的面容，实难以看清。
嘣的一声巨响，围绕在江岸青周身的箭镞纷纷应声而断。紧跟着，叮里咣当的声音响起，那些停滞在空中的断箭失了支撑往青石板上掉去。
江岸青一袭月白衣衫被那些箭镞擦了几道伤痕，染着血丝，脸上也被擦出一道。几息之间，月白身影如鬼魅般瞬移到谈殷身边，霸道地将谈殷护在身后，阴狠地盯着莫为宇，“有我在，休想带走她。”
莫为宇仿佛听到万分搞笑的事情般，止不住地纵声大笑。谈殷看到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就凭你？”
“就凭我。”江岸青不慌不忙冷静回道。
“你走。”江岸青反掌推了谈殷心口，一道紫金光芒快速汇聚，织成一道结界，带着谈殷迅速往后倒飞过去。
路平提步奔来，堪堪接住谈殷，“没事吧？”
谈殷摇了摇头，目光始终黏在上方的江岸青身上。
一声接一声的嘶吼声袭来，一道凌厉爪影蹿来，径直照着谈殷而去。谈殷往后一闪身，躲过那爪子，顺着爪子看去，正是沈词。
她空空洞洞的眼神，就这么死死盯着谈殷，又长又黑的指甲再次袭来。
“沈词。”谈殷下意识地吼了声，“我是谈殷啊。”
“谈……殷……”沈词艰难地重复了句，迷茫而又空洞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神志来，疑惑地看着谈殷，就连刺向两人的爪子也顿在半空中。紧跟着似是想起什么来，沈词痛苦地捂住脑袋，口里疯狂叫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血红色的眼睛复杂地看了眼谈殷，吼了声跑走。
“沈词！”瞧着沈词的表现，谈殷觉得她可能还没有完全被炼成尸傀，于是想追过去，但刚迈出一步，就被数道爪风袭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头，张着猩红的目，口角挂着涎水，直接蹿了过来。瞬间，谈殷与路平被着群尸傀团团围住。
瞅着眼前这一群，路平眼神灰了灰，“谈殷，你待会儿趁机走。”
“别废话，我一定会带你走的。”谈殷横脚一记飞踹，将眼前的那个身着天道宗校服的尸傀踹飞。反手一剑，想也不想地砍向落云宗的弟子。
那尸傀感觉不到痛，打下去一批，又涌上来一批，无穷无尽，像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来。
“谈殷！”
利爪没入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她的脖颈处溅上一片温热，还带着些腥气。
破木风箱的呼气声传来，汩汩的血流声夹在众多尸傀怒吼中不甚明显，但谈殷耳中只听得到这细微的声音。
“以后……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路平倒在谈殷背上，嘴里不断往外溢出的鲜血顺着谈殷白皙的脖颈往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