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早说请我们看电影啊。”谈殷一上来就白了张道遨一眼,她可记着仇,一点儿都没忘记先前张道遨推她下去的场景。
“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张道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上的褶子没有一条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后悔的意思。
谈殷再次甩了一记眼刀过去,对于张道遨的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我要的东西,老头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张道遨让他们两人下去是何目的,现在谈殷倒没心思计较了,在罗刹海多耽误一分钟,她心里的不安就增加一分,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张道遨两指抵着泛黄的书脊,止住了谈殷将书递向他的动作,脸上的笑也淡了些,精光灼灼的眼睛泛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它是你的。”
谈殷唇角微微勾起,睇了那书一眼,目光一抬,问道:“那我要的东西呢?”
张道遨背着手,笑得一脸慈祥。一个闪着荧光的亮点从他怀里飞出,径直往谈殷的方向飞去。
看着掌心里躺着的一个黑漆漆小瓷瓶,谈殷掂了掂,瞅了眼张道遨,将瓶塞取出,放在鼻尖嗅了嗅。
“您老……会这么好心?”谈殷狐疑地看着张道遨,满脸不相信。张道遨虽然是个好人,但现下的情景还是让谈殷没缓过来,正如他俩第一次见面,他就替她洗髓。
张道遨痛心疾首地回视了谈殷,“老夫就这么不像是个好人?”
谈殷尴尬地笑了笑,挠头道:“哪能啊,您肯定是个好人。既然您一早就把丹药炼好了,何不好人做到底一早就给了我,岂不更好?”
“小娃娃,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张道遨说完话就转身飞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还有一阵裹挟着两人的飓风。
飓风拨开黑雾,谈殷与江岸青处在正中,安全得很。
“正好与你的残卷合为一体。”谈殷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山河术递了出去,她自然是没心思学这些杀招。
“祖师将它交予你,我自是不能收下。”江岸青掌心摊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泛黄书页,自作主张地将其叠放在谈殷手上。
心里挂着路平与沈词,谈殷倒没痛快拒绝,将两本书妥帖收好,“修行之事,我没什么兴趣,来日再还你。”
裹挟着两人的飓风很快就把他们送出了罗刹海。尘沙遍布,碎石被风卷起,打在身上很疼。
挂在腰间的飞剑蹿出,迅速变大数倍,浮在地面。江岸青纵身一跃,跳上飞剑,又伸手对着下面的谈殷。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了罗刹海的那一刻,谈殷就有这种感觉。飞剑载着两人升空的瞬间,这种感觉几乎到了临界点。
“我会尽快赶回。”江岸青竖在胸前的手指微微用力,从丹田处又调动了些法力来驱动飞剑。
今日天气很好。碧空瓦蓝如洗,漫游着朵朵白云,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许是前些日子暴雨不断的缘故,空气中还带着点儿湿意,没那么燥热。
心里吊着桶,脑子也乱糟糟的,谈殷一路上都没什么心思同江岸青讲话。幸好,他也知谈殷心中焦灼,默默御剑。
行了大半日,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远处城池的轮廓。
心脏没由来地一窒,谈殷面色透着白,嘴唇也因那一瞬间的窒息感而泛着不正常的白。
“不舒服吗?”即使谈殷将那痛苦的闷哼咽进肚子里,江岸青还是迅速察觉到了。
谈殷贴在江岸青背上,凉如秋水的目光越过他的侧脸,定定落在远处群山之间的红日,“我好像还不曾看过落日。”
“以后我陪你一起看。”
“好。”
金黄色的光流泻而下,平等地照在这片大地上。他们走时,城外还是一片汪洋,短短几日,不仅洪水退去,就连那些倒塌的房屋也都重新立了起来。劳作的人仰起头,看着两人飞过天空。
甫一落地,天道宗的弟子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汇报着这几日的情况,黄逸舟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两人。接到谈殷投过来的目光,微微颔首笑着回应了。
环视四周,一切比她走之前好太多,谈殷也觉得或许是自己之前太过谨慎了。淡笑着回应了黄逸舟,谈殷越过人群向着自己的居所而去。这种乌央乌央的场合,她不喜欢,也懒得应付,还是交给江岸青。
一路行来,倒是没什么人。想到适才在上空看到的情形,大抵都在忙着灾后重建事宜,谈殷也没多想。脚下有条不紊地疾行着,一心想快点儿见到路平或者沈词。
“沈师姐。”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还在心里焦急地念叨,转角就遇到了沈词。
可沈词好像没有听到谈殷的呼唤,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谈殷提起碍事的裙摆,快步向前,直到她拦住沈词的脚步,她才抬起一双迷茫双眼看着谈殷,“你回来了。”
瞧着沈词这幅失魂落魄模样,谈殷心里一紧,大脑迅速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她母亲……
“沈师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谈殷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偷眼看着沈词脸上的神情。
沈词一双翦水秋瞳里泛着雾气,衬得她往日灵动双眸多了几分呆滞。不仅是眼睛,就连她整个人都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僵硬,仿佛被什么东西榨干了生气似的。
“没什么事情。”沈词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什么起伏,好像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
沈词越是这样,谈殷越是担心,也不再顾忌这张脸与沈词并不熟稔的事情了,直接问道:“沈师姐,伯母还好吗?”
说起她母亲,沈词眼睛里的雾气才散了散,同样被雾气笼罩住的面容也有了丝动容,僵硬地转动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谈殷,“你找到药了吗?”
闻此,谈殷略松了口气。临行前,谈殷告诉沈词去寻药,顺道将路平托付与她。
“找到了。”谈殷握着药瓶的手在沈词眼前晃了晃,又问,“伯母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好。”沈词睫羽轻颤,滚下一滴泪来,吧嗒掉在地上,溅出一朵水花来。
谈殷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沈词腮边垂泪,安慰道:“沈师姐,药已经找到了,别担心,伯母一定会好的。”
除了这些话,谈殷也说出不什么来。安慰人的话,她一贯不擅长。
“沈师姐,我们快些去吧。”
沈词的泪止住了,眼眶红红的,怔怔望着谈殷。
“怎么了?”谈殷被她盯得不自然起来,抬手摸了摸脸,没有什么异物。又看了看身后,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还没回过头来,胸口被人大力一推,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
沈词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鬓发间的簪子也被她疯狂拍脑袋的动作而甩飞,看向谈殷的目光除了痛苦之外,还有万分纠结。
“没事吧?”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倒触及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股熟悉的淡香。
路平大手覆在谈殷腰后,托住她向后倒去的趋势。
谈殷侧眸看了看,脸色立马转晴,就着路平的手臂,欢欢喜喜地站好,“路平。”
只一句称呼,便足以表达谈殷此刻的欣喜。连日来的担心在看到路平的那一刻都消失了,幸好他真的平安无事。
掌心的温度消失,路平略略失神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掌。眸光一抬,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明媚的女子,“你回来了。”
谈殷点点头,转身过去看着陷入癫狂的沈词,“这几日发生什么了?”
路平没立即应话,越过谈殷,快步上前,两指在沈词锁骨下二寸点了点,沈词便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没什么事情。”
谈殷望着路平手臂上揽着的沈词,不大相信他的话,“那沈词是怎么回事?”
路平紧抿的唇角绷得更紧了,小麦色的脸庞一半隐在夕阳的余晖中,一半隐在黑影里,将他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衬得多了几分阴郁成熟的味道来。
“她只是过度忧心。”路平忖了半晌,才看着谈殷回复道。
路平是谈殷捡回来的,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多少还是了解的。从路平方才的神情看来,她与江岸青离开的这几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至于是什么事儿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清楚为何路平不愿意说。
“好吧,那我们先把沈师姐送回去,顺道再去看看伯母。”虽然好奇路平到底不愿意说什么,但还有一条人命等着她呢,还是先去送药为好。
路平默默背起昏迷的沈词,亦步亦趋地跟着谈殷身后。
“谈殷。”
谈殷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路平续下句话,只能停身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路平的眼神很凉,触到的一瞬间谈殷被激到了,那种感觉像是冬日里的一股冰泉蔓延过四肢百骸。
“送完药,你与江岸青就离开吧。”
谈殷不解地看着路平,甚至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所以才说出这莫名其妙没有头脑的话。
“走是一定要走的,但不是现在。”谈殷刺了路平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如果要走,你会带上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谈殷理解路平对这个问题的执着。但在意识到他可能对自己存在别样心思后,便暗自打算此次回来疏远他。
“那是自然。”等到他有了自保能力,谈殷一定头也不回地走。
“谢谢。”
路平今日有些怪,谈殷心里毛毛的,像是被毛毛虫爬过,浑身刺挠,一点儿都不得劲儿。但要具体说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咱俩还客气什么。”谈殷侧身望着他,“快些走,我还赶着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