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殷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一口井，又转眸看了看旁边立着的张道遨，指向往外翻涌黑气的井口，“您老带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看一口井？”

    一路上，谈殷也想问问张道遨打算带他们去哪里，奈何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压根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张道遨笃定地点点头，“老夫还能骗你个小娃娃不成？”

    谈殷嘴角抽抽，又问：“您该不会是想说，那东西在井底吧？”

    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瞧出来眼前这口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往外冒黑气之外。但在罗刹海，冒黑气也是极正常的现象，毕竟这里别的不多，黑气倒是多的厉害。

    “小娃娃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道遨扬着下巴，对井口点了点，事不关己地饮了口酒，往后一退，离开井边，显然是并不打算同两人一起下去了。

    “您老，不和我们一起下去看看吗？”谈殷嘴角再次抽抽了，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这老头该不会是要坑害她吧。

    “老夫这一把骨头，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况且这又不是老夫的事儿，下去做什么？”张道遨满脸和善地笑着，但落到谈殷眼里就变了味道，活脱脱一个笑面虎的形象。

    “别介，我们还指着您老帮我们指认呢。”谈殷笑眯眯地就要去拉张道遨的袖子，却被他拂过来的风掀翻，向后倒飞过去，幸而脚后跟抵在井边，才不至于飞出去。

    刚打算狠狠谴责一下张道遨，肩头猛地一沉，谈殷仰面向后跌去，紧跟着狭窄井口的微光便被飞掠而下的阴影遮挡住。

    “为老不尊……”

    谈殷的吼声撞在井壁上，反弹了回来，声波宛如涟漪般一圈圈漾开，回荡在井内，一遍遍地响在耳际，直到回声渐渐小了。

    井很深，紧随其后的阴影很快就追上谈殷下落的趋势，抛出的法力化作一匹绸缎，裹在谈殷腰间。

    “你祖师……”谈殷靠在江岸青胸口，想了半晌，还是续上后半句话，“是不是有病？”

    仰头瞧着上面明晃晃的一道封印，谈殷心道，感情这老头搁这儿憋坏呢，该不会想把他们两人困死在井里吧？

    江岸青楞神几息，沉声道：“别怕，有我在，我会带你出去。”

    是口枯井，早就没有水了，只因处在罗刹海，雾气浓重，井壁上生着些湿冷苔藓，湿漉漉地往外渗水。井底倒是很干燥，一点儿水汽都没有。

    “等一切安定下来，我教你凫水，如何？”江岸青环在谈殷腰间的手指紧了紧，将人牢牢控在怀里。

    “好。”谈殷坏笑着掐了他腰侧的肉，“都落地，还不放开。”

    江岸青也笑了笑，不舍地放开手。

    远处黑暗处有微光，看来井底似乎别有洞天。江岸青果断拔出剑，横步上前，将谈殷往身后掩了掩，“跟在我身后。”

    谈殷点点头，右手向下一伸，一柄泛着冷光的剑赫然在握。她又不是菟丝花，关键时刻说不定还需要她再次上演美救英雄的场景。

    谈殷：“这井，什么情况？”

    【等我查查。】

    谈殷：“你这工作效率，大不如前啊。”

    【都是宿主成长得快。】

    谈殷：“好的不学，净学些油嘴滑腔的话。”

    【……】

    谈殷：“快点的。”

    剑身泛着的光便足以让两人看清眼前的事物，况且修行之人五感比常人强上多倍，即使没有这光，也可看个七七八八。

    顺着井底右侧行走，甬道越走越开阔。脚下是一成不变的古旧石板，四处是茫茫黑雾，湿冷的空气灌入口鼻，刺激着鼻腔的细胞。

    已经走出一箭之地，但周围的环境依旧没什么变化，离那微光的距离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仿佛两人立在原地似的。

    “我们该不会是掉入幻境了吧？”谈殷环视四周，想起之前的几次经历，瞬间警惕起来。

    江岸青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收了收，染了水汽的指关节泛着淡青色，上面还带着一层水润，衬得他的一双手指更加洁白修长，在暗夜里发着幽冷的光，吸引着谈殷这只趋光小虫想要扑上去。

    拢眉凝神忖了会儿，才听如玉撞击般的声音回道：“不是幻境。”

    谈殷心安了几分，脚尖紧紧跟在江岸青身后，“那我们再往前走走，若是还没有什么发现，再返回。”

    张道遨虽然通身都透着不靠谱的迹象，但是谈殷相信他不会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也不会是一个随意拿他人性命冒险的人。既然他将两人扔了下来，想来也是有一定的缘由。

    江岸青偏头看了眼谈殷，坚定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又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光亮处似乎近了些，但依旧难以窥见真颜。

    正待谈殷扯着江岸青袖子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黑雾中的微光大盛，一瞬间整个地下空间亮如白昼。江岸青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将人死死护在怀里。

    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谈殷倒是埋在江岸青胸口憋气得难受，额上出了层细汗。

    “发生什么了？”谈殷伸手拍了拍江岸青后背，示意他略松一松手臂。

    怔然望着前方铺陈开来的一副巨大卷轴，谈殷手腕处传来一阵微痛，她这才醒了醒神，转头看去，“上前看看？”

    光亮弱了下来，没有适才那般刺眼了，但比之先前还是很亮的。井底一应事物在这光亮下都可见，倒没什么奇特之处，除了那个还在发光的物什。

    “我先去探探路。”

    说罢，也不等谈殷是个什么想法，足尖用力一点，擦着地面径直飞出。

    “哎……”谈殷无奈叹了声，默默等在原地，眼睛黏在江岸青月白身影上，手里也时刻蓄积着法力，单薄的脊背紧绷着，宛如一张拉满的弓。

    远处的巨幕开始缓缓流动，点点银光在上面流动，遥遥看着像是万千星点正在汇聚成一条银河。

    谈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巨幕上的动静，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脸上挂着紧张，垂在身侧的剑不知什么时候被提到胸前，身子压了下去，右腿后拉，宛如离弦之箭，随时都能发射出去。

    明明不过几呼吸的时间，两人却觉得过了几个世纪。

    江岸青已经到了那巨幕之下，警惕朝前继续走着。数道光向上蔓延，汇成巨幕上的光。发光的东西不过是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又观察了会儿，也曾放出股法力试探，没什么异动。江岸青绷紧身子，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抬手触在那珠子上，淡淡凉意袭来。适应之后，那珠子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看到江岸青招手，谈殷的心才稍稍安了些。疾步往那边飞驰，生怕慢了一秒出了差池。

    “你祖师，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们看这个吧？”谈殷指着发光的珠子问道。

    瞅着平平无奇的大珠子，江岸青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

    谈殷钳着下巴摩挲了会儿，谨慎地将手放了上去。光华再次大盛，耀眼的白充斥在眼眸，刺得谈殷睁不开眼睛。

    白光闪现的那一刻，江岸青一把拽起谈殷，迅速飞离。足足飞出一箭之地，才堪堪停下。

    巨幕上的流光已经完成了汇聚，这会儿开始动了起来。

    “大电影？”谈殷疑惑地看着上面的动起来的巨幕，张道遨把他们弄下来，不会是为了让他们看一场大电影吧？

    天光流转，星星点点的光化作一朵朵飘逸的纤云，一股股精纯的灵气在翠峰之间流转。冷玉铺就而成的地砖在脚下蔓延，画面向上，立着一群白衣飘飘的人。玉冠簪发，随风而动的白袍将这群人衬得仙气飘飘。清风唤起一阵叮咚之声，那些人腰间的玉佩合着檐下挂着的铃铛响动，甚是悦耳。

    还不等两人看清那些人的面容，画面陡然一转，旋即变成一片暗沉。火焰在玉阶蔓延，天上的清气不复，往下坠落着流火和飞石。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先前的人间仙境如今变作人间地狱。

    一阵阵凄绝的惨叫听得谈殷揪心不已，身体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指缝透着股湿意，黏糊糊的。

    画面之内的厮杀还在继续，黑白双方都损失惨重，一时之间难较高下，但都没有退缩的趋势。

    “这应该是上古时期的仙魔大战。”谈殷看了半天，下了定论。

    “大抵是吧。”江岸青跟着附和了声。

    画面一转，争持不下的双方进入短暂的修整。一群白衣染血的人聚在一起，面色凝重，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

    忽听一道脆响，紧跟着一声暴喝。中心站着一人，依旧不甚清晰的面容上透着决绝。不是必死的决绝，而是为正道甘愿牺牲的决绝。

    “这应该就是你祖师要我们看的东西了。”按照谈殷多年来观剧经验，画面上的那人大概是准备搞些杀招了。至于张道遨为什么要两人看这个，谈殷暂时还没想出理由来。

    果然不出所料，画面再次变幻，定格在一张写着“山河术”的纸上。

    谈殷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这不是，鹤灵长老给你的那个？”

    江岸青缓缓点了点头，“前辈给予我的，不过是残卷。”

    望着巨幕上还在流转的画面，谈殷似乎有点儿明白张道遨让两人下来的原因了。

    在谈殷思考间，画面已然停止转动，世界重新归于黑暗。一声闷响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坠地。

    “山河术？”谈殷看着手里泛黄的古书，心想，这巨幕电影还能保存东西，倒是很符合修仙世界的套路。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