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平时，谈殷定要在这鬼市里好生逛一逛的，可如今心里惦念着路平等人，还是尽快找齐药材回去较好。

    谈殷一脸谄媚地看着张道遨，笑吟吟道：“您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动身了？”

    张道遨伸出一截手指晃了晃，看也不看谈殷，悠哉悠哉地翘翘着二郎腿，从案上取了杯冷茶，咕咚咕咚喝完，咂吧嘴道：“现在还不行。”

    不等谈殷回答，张道遨就将脸一转，看向柜台后面立着的人，“你们这里没酒吗？”

    “有有有……”那人慌忙回道，对着后面连连招手，示意仆从快些取酒来，“您稍等。”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您老不妨给个准信呗。”谈殷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才将话里的怒气压了下去，毕竟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

    “大后天。”张道遨双目微阖，鼻头大幅度翕动，仔细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酒气，“好酒，好酒……”

    也不等那人送来，张道遨抢先一步蹿了出去，一把抢过那人怀里抱着的酒坛子，牛饮起来，“好酒……”

    “江岸青，你们是不是认错祖师了？”谈殷嘴角抽抽，眼角也跟着抽抽。张道遨现在活脱脱一个酒鬼，哪里有半分修行者的气息。

    江岸青也颇为无奈，他入天道宗时，张道遨早就云游去了，自然是不曾见过的。但张道遨体内的气息的的确确是他们天道宗的内门功法所修炼出来的，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祖师……”

    “祖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谈殷白了江岸青一眼，抢白道。

    江岸青宠溺地笑了笑，凌厉眉眼顿然温和下来，像是春雨霏霏的江南，一切都变得水润起来。

    谈殷叹了口气，没继续同江岸青贫嘴，悠悠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感到不安。”

    江岸青握住谈殷的手紧了紧，大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安抚道：“纪白在那里，临行前我传信青松师弟前来，不必担心。”

    谈殷掀起眼皮看着江岸青的眼睛，“我总觉得黄逸舟怪怪的，说不上来。”

    江岸青笑着抬手，抚了抚谈殷鬓发，“那我们一结束这边的事情，立刻返回。”

    谈殷缓缓点了点头，心里坠着的石头却没有因为江岸青的几句安慰落下去，就这么卡在心头，不上不下，憋得她心口窒闷。

    “不舒服吗？”江岸青剑眉一蹙，握住谈殷的手指翻过，向腕内滑了滑，“路平的事儿，莫忧心。”

    谈殷缓缓眨了眨眼睛，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在这里呆得久了，有些憋气罢了。”

    江岸青舒了口气，泛着紫金光泽的手指依旧搭在谈殷腕上，极有耐心地往里注入涓涓细流。

    “不要浪费灵力了，我没事。”

    “于你，不算浪费。”江岸青另一只手搭上来，落在谈殷打算拨开他的那只手上。

    谈殷脸上顿时泛起一抹浅淡的粉，将脸别了过去，看着后院中的张道遨。

    张道遨毫不介意地拿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淌到脖子上的酒水，咧嘴冲着两人一笑，大步迈了过来，一掌拍在案上，“酒不错，记得来送。”

    说罢，张道遨大摇大摆地从店铺离开，留下谈殷与江岸青大眼瞪小眼。

    “霸王餐？”谈殷看着张道遨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禁感慨道，“一点儿都不像仙长。”

    江岸青唇角僵硬，起身从怀里掏了锭银子，放在案上。

    “这这这……”那人结结巴巴，难为情地看着桌上的银子，“二位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不收银子。”

    那人拱着手，腰也微微弓起，脸上的褶子堆成一个讨好的笑，“罗刹海以灵石代替银子。”

    谈殷看了眼江岸青，“我可没有。”

    江岸青咧嘴一笑，当即从怀里掏出乾坤袋，倒了几块品相不错的灵石。

    回程的时候，两人的手指还紧紧握着，先前心里被人盯着的紧张也淡了许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前方人群拥挤着，还未行至，便听人声传来。

    谈殷立住脚步，隔着氤氲雾气看着那攒动的人头，脑中莫名想起之前下山时的场景，便笑着问道：“要去看看吗？”

    “听你的。”江岸青笑着回了。

    “不怕重蹈覆辙？”谈殷被他攥住的手指往回缩了缩，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一脸坏笑地看着江岸青。

    “你不会。”江岸青拉着谈殷的手向人群中走去。

    “定论别下得这么早。”谈殷持续在他手心挠着，另一只手也不安分地摸了上去，企图扒开他的手指。

    江岸青握住她的手指更紧了，另一只手臂挡在身前，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潮推搡到。

    即便如此小心，可耐不住人多，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群撞到。

    “小心。”江岸青一把将人拉回怀里，手掌覆在她脑后。

    猝不及防地撞进江岸青胸膛，小脸贴在他胸口。他的心，似乎跳得很快。她的心，也跳得很快。

    手顺势环在江岸青腰上，他的腰很细，又很有力。谈殷忍不住在他腰上摸了把，脑子不自主地幻想这层衣服下面的身材。

    张道遨背着手，大力咳了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怎么不走了？”

    两人俱是一惊，谈殷本来没有泛红的脸反而因为张道遨的出现而变红了，飞快推了把江岸青，从他怀抱里出来。

    江岸青脸上也极其不自然，往前迈了一步，拱起手来，“祖师。”

    垂手的瞬间向后摆去，一把拉住谈殷的手，带着她往回走，“祖师。”

    张道遨满意地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侧了侧目光，落在谈殷身上，“小娃娃，想明白了？”

    谈殷抬眸坚定地看了张道遨，又将目光一转，看着立在身边的人，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想明白了。”

    张道遨抚掌大笑，身形一动，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一抬头，他就到了浮在上空的火龙身上。

    谈殷拽了拽江岸青的手，“我们也走吧。”

    长街不长，行了一会，就到了街中央。打眼望去，一眼就能看到街的尽头。

    路边支着一个摊子，孤零零的，在一众铺子中显得格外突出，一种萧瑟孤寂之感顿生。

    江岸青扫眼看了那铺子，正打算撤开视线的时候，忽地一惊，又将视线转了回去，拉着谈殷向那摊子走去。

    “嘿，有缘人。”那摊主原本悠哉哉地坐在后面，一见两人向这边来，立即起身从铺前绕了过来。

    谈殷谨慎地扯了扯江岸青袖子，“营销套路。”

    江岸青点点头，反手在谈殷手背上拍了拍。

    那人悻悻缩回手，一点儿都感觉尴尬，继续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有缘人，我这可都是好东西，就是等着您二位呢。”

    “敢问，我是第几个有缘人了？”谈殷笑问。

    “第一个。”那人依旧不尴不尬地伸出食指，信誓旦旦地冲着谈殷解释，“我铺子里的东西，专为有缘人而来。别人就算是有万金，我也不卖。”

    谈殷抿嘴偷笑，那人不去做销售简直是屈才了。

    “好吧，姑且信你。”谈殷抬起下巴，恣意满满地看了眼那人，偏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铺面上，捏了捏江岸青手背，“我们去看看。”

    江岸青点点头，携着谈殷跟着那人往前走。

    那人倒是热情，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活脱脱一个销售模样。

    那人夸夸其谈，口若悬河，硬生生把原本平凡的物件讲出花来。谈殷轻笑了声，兴趣更大了，待会儿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宝贝。

    扫视了眼案上的东西，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倒像是个杂货摊，但却没什么好东西。

    “你这……”谈殷伸手在摊位上随意挑挑拣拣，左看看右翻翻，“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人咧嘴笑着，快速逡巡了眼，背过身去，弓下身子，伸手便往怀里掏。

    见状，江岸青连忙把人往怀里扯，护在身后，满脸警惕地看着那人手上的动作。

    “当然有好东西的。”那人在怀里掏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神神秘秘地看着两人笑。

    只不过，在这青森森的阴郁气氛下，他的一张笑脸怎么看都显得可怕，像是电视剧里的坏人。

    江岸青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有金光流动，定存着股法力。

    那人脸上挂着黑漆漆的雾气，只嘴角不断咧着，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将握成拳头的手伸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圆形玉，洁白无瑕，通身莹润，在黑漆漆的背景下泛着点点温润的光，白得耀眼。

    “您看看，是不是个好东西？”那人笑着说，快速将收起手里的暖玉。

    “也没什么稀奇的。”谈殷撇撇嘴，拉着江岸青就打算走。

    讨价还价的事情，谈殷可没少做，但眼下倒没什么心思去做。先前也只不过是好奇，现下好奇解了，自然也没有停留的必要。况且对于这等身外之物，谈殷一向不怎么上心。

    江岸青的脚却不动了，直愣愣地盯着那人蜷起来的手指，朗声道：“可否让在下看看？”

    “可以是可是，但……”团在那人眼周的黑雾滴溜溜地转，透着股精明。

    江岸青递手过去，躺着一块灵石。

    那人顿时笑逐颜开，将手里的暖玉送了上来。

    谈殷踮起脚尖，手掌拢成喇叭状，伏在江岸青耳边道：“你个傻子，别叫人骗了。”

    热气扫过耳边，江岸青唇角不可抑制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这块玉已经打磨好了，是个平安扣。

    谈殷扫了眼，顿时觉得刚才花出去的灵石不值得。这平安扣也瞧不出什么特别，就算是在这里估计也是一抓一大把。

    “我……”江岸青抬眼，正打算与那人交谈时，却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方才的铺子也一并消失了。

    “刚刚人还在这里，哪去了？”谈殷眼里泛着迷蒙，实在摸不着头脑。

    又等了片刻，那人依旧没有出现。

    江岸青笑着将手里的平安扣放在谈殷手心，“玉质上乘，很是难得。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法阵，是个护身法阵。”

    谈殷低着头，细细感知着手里的暖玉。背过身去，将玉口仔细戴好，藏进衣服里。玉石贴上肌肤的那一刻，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