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昔年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一片黑色，她在于北鱼的怀里醒来。
静默了片刻，她将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拿开，但是没有立刻起床，而是抬眼注视着他熟睡的脸。
于北鱼闭着眼睛，脸庞放松而平和，眉目舒展，呼吸轻柔而均匀，胸膛微微起伏。
陈昔年看着他的脸，神情恍惚，他的长相从来都是无可挑剔，少年时代就已经引起诸多异性的关注，但他却从来没有因为容貌上的这点优势而暗自得意。
她见过他礼貌地拒绝别人，那个女孩子高挑美丽，在大多数人朴素的高中时代已经绽放地如星璀璨。
可陈昔年呢，沉默寡言，像一个影子穿过校园，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印记。
因而陈昔年时常疑惑，他为何非要与自己纠缠到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文理分班，她选了理科，被分到的班级里大多都是不认识的新同学。
那天早上因为吴雪霞又和陈泽天吵架，家里的东西被砸的一团乱，她把东西收拾好后，到校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很多。
一路跑进了教室，里面没有老师，只有一群不认识的新面孔在座位上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她放眼望去，座位上基本都有人，只有最左边一列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空位。
她认准了方向，背着书包朝那里走去，忽略了其他人向她投过来的视线。
她刚将书包放下，就听见前座的人说：“这里有人了。”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桌面，疑惑问道：“哪里有人？”
“人没来，但这个就是他的座位。”
她看着并排的两个空位，不耐反问：“他要占两个位置？”
“……额”
说话的男生顿时没有了声音，这的确不合理，看起来像是故意欺负人，可是大神就是这么交代他的，他现在真是有苦难言。
显得他对新同学特别不友好。
“这里没人。”身后一道声音在这时传来。
陈昔年回头，看到一个个子极高，身形清瘦的男生，五官轮廓分明，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眼神温和。
见陈昔年看过来，他又说了一句，“这里没人，你可以坐在这里，他不清楚，说错话了。”
简单几句就将事情解释明白。
陈昔年转开视线，按照习惯坐进了最里面那个位置。但她刚一坐下，旁边就传来动静。
她偏过头，于北鱼笑着说：“我坐在这里。”
陈昔年漠然地回头，从书包里拿出书，低头背诵起来。
她原本想的是在这个位置坐一个上午或者是一天，等老师安排好座位，她就会和身边的这个人分道扬镳。
但事与愿违，已近中年的班主任看见他们都坐的齐齐整整，便不再管这件事，只说谁喜欢哪个座位就跟其他同学交涉，自己去沟通换座位。
陈昔年嫌麻烦，况且坐在这里清净，旁边的男生一天下来都不怎么说话，便没有了再换座位的心思，安安稳稳地继续坐了下去。
两天下来，他们的交流不超过十句，而且还是陈昔年主动对他说话。
“麻烦让一下，我要出去。”
“麻烦让一下，我要进去。”
“……”
周五课间休息，她从洗手间回来，走到教室门口，还没踏进去，就被一个女生拉住。
“同学，麻烦你叫于北鱼出来一下。”
虽然和她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但对方的眼神明亮，扎着高马尾，一只水晶发卡在她发丝间闪烁，笑意盈盈地请求她。
陈昔年点点头，走进教室，看着座位上的男男女女发起了呆，她不认识于北鱼，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叫别人的名字。
这么多天下来，她只勉强和自己的同桌算得上熟悉。
默默走到座位边，还未等她说话，同桌就起身给她让出位置，但她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进去。
“怎么了？”同桌低声问她。
犹豫了一会，免得教室外面那个女生等太久，陈昔年问他：“于北鱼是哪一位？”
她看见同桌的脸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问道：“你找……于北鱼做什么？”
陈昔年指着外面，“外面有人找。”
男生顿了顿，然后抿唇笑了笑，眼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就是于北鱼。”
嗯？陈昔年有些意外，但脸色很快恢复正常，“这样，那外面有人找你。”
说完，她就从他身旁经过，坐到了座位。
于北鱼在原地低头看了她一会，然后离开了教室。
上课铃响前，于北鱼就回来了，陈昔年注意到了，但没有抬头，自顾自地看着桌上的试卷。
“陈昔年。”于北鱼叫了她一声。
陈昔年转头，于北鱼看着她，眼里划过无奈，笑着说：“我的名字叫于北鱼，北冥有鱼的北鱼。”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神色认真，语气郑重。
陈昔年有些莫名，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上课铃响，两人再没说话。
陈昔年听讲台上老师讲课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刚才是在做自我介绍？
可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但下一秒她又想，对方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那她也没有再做自我介绍的必要了。
“在想什么？”
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温和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陈昔年从回忆里抽身，抬眼便看到了于北鱼带笑的双眸，这张脸依稀和少年时代的面容重叠。
却比以前更加英俊。
陈昔年有些恍惚，一刹那间以为自己还在高中时代，她伸出手摸向他的眉眼，却又在真切触到时清醒过来，她想收回手却被于北鱼抓住。
于北鱼抓紧她的手，将她重新按回自己怀里，带着笑意的嗓音控诉道：“陈昔年，你调戏我。”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震动的声音传入耳里，陈昔年在这一片震动声中有些无所适从。
天光大亮，黑暗里发生过的一切应该立刻全部消失，不能留有一丝痕迹。
“你放开我。”
“不放。”于北鱼说：“给你一个机会摸我，怎么这会又不愿意了？”
“我什么时候想摸你了？”
“这不是证据？”于北鱼将她的手摇了摇，像是在哄小孩子招手。
“陈律师，证据就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不成？”
“……”陈昔年说不过他。
“该去上班了。”陈昔年在他怀里挣扎，却在触碰到某一处时，身体立刻僵硬，再也不敢动。
于北鱼不以为意，低头轻嗅她发间的馨香，满足地叹了口气，低笑道：“再让我抱一会。”
“……你可以去洗手间。”陈昔年冷静建议。
“我不要。”于北鱼一口回绝，并且给出了理由，“我有女朋友，为什么要自己解决？”
陈昔年窝在他的怀里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问道：“你很想要吗？”
于北鱼捏着她的手指顿住，接着认真地说：“很想，想要真正的拥有你，想了很久很久。”
没等陈昔年开口，他又说：“但只有你愿意，这件事才有意义。陈昔年，我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告诉我，你愿意把你自己交给我。”
陈昔年沉默，静静听他的心跳声，那颗心脏沉稳有力，奏响一首交响乐，就像他的主人，等待着另一个灵魂与之共鸣。
又在她发间深呼吸了两次，于北鱼才松开她，对她说：“你先起床，我一会送你上班。”
他如此轻易地松手倒让陈昔年有些反应不过来，陈昔年坐起来，看向还躺在床上的男人，“你不起床吗？”
“……”
于北鱼戏谑看她，意有所指：“宝贝，这种事情急不了，你得给我点时间缓一缓。”
陈昔年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下床穿上拖鞋走进洗手间。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水流声和洗漱声，于北鱼将她的枕头拿过来，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于北鱼抹着她的护肤品，看着浴室里的镜子，朝外面说话：“陈昔年，在你这里放几件我的衣服吧，不然我以后过来都没衣服穿。”
陈昔年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头也不抬，冷声拒绝，“以后你不会再来这里过夜。”
“……那把你的东西放几件在我那里？”
“我也不会去你家过夜。”
于北鱼对着镜子扒拉了下头发，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女朋友，我们迟早是要结婚的，难道你没有考虑过婚前同居这件事情？”
陈昔年眼里无波无澜，冷淡说：“不考虑。”
“好吧。”于北鱼耸了耸肩，“那要是结婚了，你不满意怎么办？”
陈昔年不想和他在“结婚”这种话题上纠缠，眼神都不给他半个，截断他的话：“我很满意。”
站着的人许久没有说话，陈昔年抬头看他，“你收拾好了吧，我要去上班了。”
“陈昔年，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于北鱼故作一副正经矜持的样子，却又在看着她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昔年不知道他又在笑什么，见他衣服已经穿好，起身拿起包就出门。
于北鱼紧随其后，出了门就牵住她的手，陈昔年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
“你先送我再去上班，会不会迟到？”陈昔年问他。
“不会。”于北鱼漫不经心回道，一只手玩着她的手指。
陈昔年也不再多说什么。
十分钟后，车子开到了十方律师事务所门口，陈昔年准备下车却被他抓住手。
“陈昔年。”于北鱼叫她名字，几句话在心里反复措辞，然后斟酌着说出口。
“每个人跟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也不会因为同一性别，就对另外一个男人犯下的错误视而不见，对我有信心一点可以吗？”
“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他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害怕，害怕于北鱼有一天也会变成周永那种人，或者说，是害怕于北鱼本质里就是这类人。
“相信我。”
陈昔年脸色微凉，视线与他的眼睛相触，不由自主点了头。
其实他没有错，是她将心里的那点情绪放大了。
那天，她也不理智。
于北鱼勾唇，从前排储物盒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送给你。”
陈昔年接过打开，是一条项链，款式简单，吊坠是一颗星星，星星中间有一颗蓝色钻石，此刻正闪耀着温润的亮光。
“本来打算交往第一天送给你的。”于北鱼语气有些懊恼，“但没想到，我们却吵了架。”
陈昔年看着那条项链，许久没有回神，原来，那天他还准备了礼物吗？
交往的第一天，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
倏尔她将盖子合上，那颗蓝钻的光芒也彻底陷入黑暗。
“谢谢。”陈昔年拿着那个盒子，对他笑了笑，推门下车。
于北鱼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眼底是一片复杂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