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吵架？”季灿鸿问他。
“一点小事。”于北鱼不愿多说。
听到这个回答，季灿鸿脸上的笑容夹杂着一股怪异，对他说：“不了解对方的两个人是很容易起冲突，你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大家都冷静冷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而且，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陈小姐看起来是那种很有距离感的人，你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我想她会觉得冒犯吧。”
“冷静？”于北鱼反问。
“对啊，你忘记了，”季灿鸿笑说：“你以前还劝我做事要冷静，太过冲动反而会让事情更糟糕。”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怀念的表情，像是在追忆他们的从前。
以前有过冲动的时刻，于北鱼对她说：“我们的时间宝贵，何必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冷静吗？
陈昔年平日对他已经足够冷静，倘若继续冷静下去，那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未来？
季灿鸿见他沉着一张脸，表情深思，似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又不在意地问道：“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这位高中同学？”
于北鱼是江州本地人，她大学时跟着于北鱼一起也见过不少他的高中同学，那些人有男有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陈昔年。
对方像是突然出现在于北鱼的世界里，令她猝不及防。
于北鱼抬眸，不解反问，“为什么要跟你提她？”
季灿鸿呆住，像被五指扼住了咽喉，吸了口气，没等她再开口，于北鱼就起身穿外套。
季灿鸿惊异于他的动作，急声道：“你要走？”
“嗯，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于北鱼说完又看向其他人，“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赶工。”
他话刚落下，便引起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大家都想休息下，刚才不走是因为两位领导都在加班，现在领导发话，他们自然可以快点解脱。
季灿鸿情急之下跟着起身，拉住他的衣袖，“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熬夜通宵不是什么……”
于北鱼不着痕迹地拨开她的手，“现在不比以前，熬夜对身体不好，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说完就往外走，但走出没两步又回头看她。
“陈昔年不仅仅是我的高中同学，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我们很了解对方，我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的语气平静，脸上还挂着礼貌又客气的笑，但说出口的话却让季灿鸿白了脸。
于北鱼已经走远，季灿鸿却还站在原地，已经在一起了吗？
她还记得大学时有不少女生明里暗里的暗示他，当别人拿这种事打趣的时候，他都客客气气地解释一句“同学而已”。
因为这些前车之鉴，所以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却原来，还有人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同学。
于北鱼，还真是把温柔刀，温柔起来可以让人轻易沦陷，却也能在顷刻之间杀人不见血。
夜色融融，寒风凛冽，漆黑的天幕下，于北鱼站在公寓楼前，抬头望着五楼的窗台，眸色深沉。
这么晚，陈昔年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掏出手机，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指尖犹豫，他想，就一次，一次机会，只要陈昔年没接，那他今晚就不再打扰。
他惯于一个人在心里打各种稀奇古怪的赌注，和命运赌，和自己赌。
手机传来的忙音让他的心空空荡荡，胃忍不住开始痉挛，他看着黑色天幕上唯一一颗不知名的黯淡星星，独自等待命运该如何审判他。
“喂。”忙音过后，一道还在睡梦中不太清醒的女声传来。
于北鱼的身形忽地顿住，天幕上的那颗星星变得璀璨，他站在原地，无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庆幸又满足，幼稚如孩童。
这一次他又赌赢了。
电话接通，对面却许久不说话，陈昔年将手机拿在眼前一看，黑暗中发光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怔。
将手机重新放在耳边，她侧躺在床上，黑暗中睁大双眼，聆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呼吸声。
“陈昔年。”低沉的熟悉男声传到耳朵里，在寂静的夜晚带了种异样的撩人，他每次念起‘陈昔年’这三个字，声音清润又低醇，落在齿间温柔又郑重。
陈昔年捂住左半边胸膛，她想一定是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此刻她才会心悸。
“嗯。”她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于北鱼看着五楼漆黑的房间，对她说：“对不起。”
陈昔年微怔，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过了一会，回道：“没关系。”
“明明是第一天交往，我却惹你生气，真的抱歉。”
“……”陈昔年在床上无声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黑暗会将一个人的情绪放大，白天不会说的话此刻全都一一落在她的耳边。
“这几天我很忙，所以没有时间来找你。”
“没关系。”睡意消散，陈昔年声音重新清冷。
她还没有习惯他的陪伴，所以他的消失也不会让她觉得失落，本该如此。
她心里这样想着，忽略了这几天偶尔的失神。
于北鱼自嘲笑了声，陈昔年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不在乎。
“可你也没有主动联系我。”
这句话不似控诉，倒像是委屈的低语，陈昔年心乱如麻。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陈昔年说：“时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陈昔年，我……”
窗外一道亮光闪过，卡车夜间行驶的巨大声响遮掩了他的声音，大概十秒过后，窗外的亮光消失，卡车的声音渐渐变小。
他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手机里，“我想见你。”
陈昔年脸色愕然，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窗外，然后迅速翻身下床，跑到阳台朝楼下看去，黑暗里她什么都看不清，但心里却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于北鱼说：“有人说，吵架的两个人应该冷静一下，但我不想让你冷静。”
陈昔年走进电梯，按下一楼。
“你已经这么冷静了，要是再继续冷静下去，后悔了该怎么办？我想，到时候，我会哭的。”
电梯门开，陈昔年穿着拖鞋走出来。
他低语：“所以，我还是主动一点吧，反正已经喜欢了那么久，主动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电梯到公寓大门的距离有两百多米，陈昔年的脚步匆匆。
对面一直没有说话，于北鱼以为她睡了过去，便温柔地轻声说出最后一句，“晚安，陈昔年。”
“我很爱你。”
话音刚落，他抬头，就看到了面前距他只有十步远的人。
长发凌乱，只穿着睡衣，连一件外套也没有穿，脚上踩着一双拖鞋，手机还在耳边，正呆呆地朝他看过来。
于北鱼挂断电话，神色冷峻，几个跨步就走到她面前，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怎么不穿外套就跑出来，夜里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
陈昔年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的猜想被证实，但整个人却又像在冰天雪地里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浇下来，眼里是麻木，心里是震惊。
“你怎么在这？”陈昔年喃喃问道。
于北鱼顿了一下，看着她，坦诚道：“想见你。”
“如果我没下来呢？”
“那我就明天早上再见你。”
陈昔年看向他身后的车子，问道：“等一夜吗？”
她这副茫然的表情让于北鱼心神微动，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对，等一夜。”
陈昔年看向他，他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用这双眼睛将她的心看个透彻。
陈昔年移开眼，冷声说：“既然见过了，就早点回家吧。”
于北鱼失笑，心里叹气，原本还以为他的勾引有效。
握紧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于北鱼摸着她的头发，“好，再让我抱一下，抱一下我就回家。”
陈昔年靠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
他的外套给了自己，此刻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她靠着他，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你现在这个样子最乖巧。”于北鱼感叹。
“你想要一个乖巧的陈昔年吗？”
“不，只要是陈昔年，我都要。”
他的话让她一颗心颤抖，陈昔年想，只在今晚，就一个晚上，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一双手臂攀上了于北鱼的腰，然后缓缓收紧，陈昔年将他紧紧抱住。
于北鱼身形僵住，眼里升起了不可置信，他低头看去，陈昔年将脸埋在了自己怀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这对于北鱼来说没关系，他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将怀里人拥得更紧。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陈昔年的手指触到一抹微凉，方才如梦初醒。
她推开于北鱼，对他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说着就要将身上的黑色大衣取下还给他，却被一只手阻止，“穿着吧。”
陈昔年看他，他的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夜里风寒，下次别穿的这么单薄。”于北鱼将她身上的大衣重新拢紧，“上去吧。”
陈昔年走出两步，回过头，他站在夜里，只穿着黑色毛衣，昏黄路灯将他完全笼罩，他站在光影里，含笑看她。
没有任何犹豫，她对他说：“和我一起上楼。”
同床共枕，爱情里最美妙的一个词，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个人，需要在那么多人里先遇见，再相识，继而相知，然后相爱，奔赴同一个命运，百年之后，再在同一个墓穴中同眠。
生同衾，死同穴。
人间浪漫□□，千年万年不改。
两人侧躺着背靠对方，陈昔年奇异地没有因为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而失眠，相反，她入睡很快。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继而，有悠长的呼吸声传来，于北鱼翻过身，看着陈昔年的背影。
今晚的陈昔年打破了他的诸多想象，主动拥抱，又邀他过夜，本该是一场旖旎的男女□□，却被她做的自然又纯情。
她不懂深夜邀请一个男人过夜，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于北鱼无声失笑，陈昔年是否对他太过信任？
她低估了自己的吸引力，也高估了他的自制力。
夜里的时针走过一圈又一圈。
于北鱼倾身在她侧脸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重新躺回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