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交

    这一闹,可惊动了京畿巡防的官兵。崔策与为首的官兵道了来龙去脉。

    “有劳崔大人了,这伙山匪我们追捕很久了,今日总算是逮到了他们。”京畿巡使客套。

    “你出马就是不一样。”崔策应付完京畿卫的人,过来寻顾景,“你在想什么。”

    顾景抱着剑站在门口,没吭声。不远处那个瘦弱的身影蹲坐在路边,完全没了往昔颐指的仪态,看起来像是摔疼了,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这时,鸿香楼的主人走了出来,“施娘谢谢各位大人救命之恩。”她脖子上已包上了一层纱布,看起来更是惹人怜惜。

    她走向崔策与顾景,福了福身。

    这时,萧瑾瑜悄悄站了起来,她胳膊摔在地上擦破了,但是她丝毫顾不上疼痛,只想赶快逃走,刚才,两个旧相识见证了她人生的窘迫时刻,若被认出,她宁可淹死在金水河里。

    可是事与愿违,施娘走到萧瑾瑜,也行了个礼,“多亏这位娘子相救,一开始我家嬷嬷还把您当成贼人.....”

    萧瑾瑜有些头疼,看来是走不掉了,“施姑娘言重了,”她哂笑两声,“多亏您的馒头,让我不至于客死异乡。”萧瑾瑜决定把一朝落难的乞丐形象继续扮演下去。

    “小女也曾是流离失所之人,曾受人恩惠才得以攒下些家私,开了这间食肆,今日也是多亏有各位恩人,才让小女免受这无妄之灾,”施娘听了萧瑾瑜的话,似有些伤感,接着便自报家门,“小女施诗,略通一点小厨艺,二楼备了些薄酒小菜,各位恩人要是不嫌弃我这里简陋,可否进来一用。”

    “不嫌弃不嫌弃,早就听说施诗姑娘你这小店的餐食别有洞天,”崔策第一个出声,他本就听说这家店色味俱佳,如今主人相邀,他自是百般愿意,说着,他便往里走。

    顾景没说话,也径直走进去。

    萧瑾瑜落在后面,有些犹豫。施诗见了,以为她有所顾虑,“恩人也请来吧。”

    萧瑾瑜一看,这鸿香楼,是进也要进,不进也要进了,萧瑾瑜迎着头皮,笑的有些尴尬,“我这·····有没有什么能给我擦擦手,”她摊开双手,血迹混着灰凝固在手掌心。

    施诗见了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倒是大大方方递过来一方帕子,“恩人请用。”

    萧瑾瑜接过来擦了擦手,闻到了帕子上隐隐约约有一抹幽香,白芷、细辛、茉莉.....都是安神的。

    施诗见萧瑾瑜抓着帕子一动不动,面上一笑,“恩人,这帕子您要是喜欢您便收着,这是上月我与我的侍女们一同做的,我那还有。”大燕,私赠帕子意义非凡,一旦这帕子流落男人手中,便是说不清的事情了,她这话的意思便是挑明这帕子并非女儿家私物。

    萧瑾瑜满面色一顿,转瞬又挂上了一抹笑,把帕子揣进怀里“那施姑娘我便不客气了。”

    二楼,屏风后是一间雅座,顺着窗边能看到街上的熙熙攘攘和远处的河景,别致典雅。

    萧瑾瑜冲施诗拱了拱手,“施姑娘,您这店可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说着,便坐到了顾景与崔策的对面。

    后厨张罗,店中小二开始陆续上菜。

    施诗说的薄酒小菜着实是自谦了,荷叶鸡、蟹粉狮子头、莲子羹、醋鱼···满满一桌子,精巧雅致,香味扑鼻。

    萧瑾瑜没想到在这里,偷享了一次荣华。她望了施诗一眼,道,“还未曾问过施姑娘是哪里人士?”

    施诗笑了笑,回答,“奴家祖家梁州,父亲爱酒,家中经营有一酒馆,后遇灾荒,在逃难的路上与家人失散,因此流落荆州,后来,一对老夫妇心善,见我可怜收我为义女,干爹干娘在荆州也开了一家酒楼,虽不大倒也远近闻名,我时常在后厨帮衬,一来二去也学了些厨艺,后来干爹干娘寿终正寝,我便辗转来了京城,靠着这些年攒的积蓄开了这家食肆。”

    萧瑾瑜沉思,梁州、荆州......这两地都擅面食。

    “施姑娘可曾去过扬州?”萧瑾瑜又问。

    施诗愣了一下,“恩人如何这么问?”

    萧瑾瑜夹了一口蟹粉狮子头,口感松软,入口即化,难怪这崔纨绔惦记着这里的吃食,着实是有功夫的。

    “这道狮子头做的如此沁人肺腑,怕是扬州当地最正宗的庖厨也不过如此了。”萧瑾瑜转眼间又吃完了一个狮子头,看着施诗笑了笑,“简直是凤髓龙肝,哈哈哈....”她轻松地表情仿佛刚才说了个玩笑话。

    萧瑾瑜心中有所怀疑,却未表现出来。敌人在暗,她在明,更何况京中卧虎藏龙,一个出逃的皇女,还是小心为上。萧瑾瑜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施诗的表情,倒是并无异常。她算了算,自己从宫内意外逃出,至今左不过七八个时辰,何况初一在宫中,还能帮她瞒上一瞒....宫外能知晓此事更是无甚可能,她这样想着,心中的警惕也逐放下了七八分。

    现如今,崔策与顾景更让她头疼。

    “您谬赞了,”施诗听了萧瑾瑜的赞誉,面色微红,她给萧瑾瑜的杯里填了梅子酿,“这梅子酿是奴家亲手酿的,各位恩人尝尝。”说着,又给顾景与崔策各到了一杯。

    顾景面色如常,而崔策在旁边听着心里嘀咕,这人看着像乞丐,吃食倒还挺讲究,还凤髓龙肝,好似她吃过一般。他看着萧瑾瑜,问到,“这位···姑娘,不知贵姓?。”萧瑾瑜的头发又重新挽了上去,脸上的泥虽然擦了擦,可是还是灰扑扑的,他见惯了世家大族的各色贵族小姐,这样子的女子,他实是前所未见,他忽然觉得自己目盲,如此女子自己之前是如何能把她看成是个落难小姐的。

    “免贵,叫我金兄就行了。”萧瑾瑜夹了只鸡腿,随口说道。

    崔策听闻此言,一口梅子酿呛在嗓子里,咳个不停,“金···兄?还有这种名字?”他自诩是信口开河的高手,可面前这个所谓的金兄一本正经的样子,他都甘拜下风。

    萧瑾瑜语不惊人死不休,“崔大人,您是少见多怪呀。小女子家中姐妹众多,有金弟、金妹、金锭、金钱......”

    崔策听着这么多“金”有点头晕,他看了看身旁的顾景,顾景倒是依旧波澜不惊,慢悠悠喝着茶水。他又看了一眼施诗,施诗在一旁往顾景空了的茶杯里又续了一杯清茶。

    二人十分平静,好像这位“金兄”的名字一点也不像胡编乱造的,仿佛只有自己是个少见多怪的浅薄之人。

    萧瑾瑜在啃着鸡腿,心里笑的夸张。

    崔策是贤妃的侄子,萧瑶沅的表兄,幼时他时常在宫中走动,也算萧瑾瑜的半个玩伴。他长了一双狭长勾人的桃花眼,总是装的一幅温柔又友善的样子,从年少便引得不少官家小姐趋之若鹜,可他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是留情却无情。今日,她看着如此一个风流公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心情莫名的爽快起来。

    “金姑娘,喝茶。”施诗给萧瑾瑜也倒了一杯茶。

    “金兄....你一个姑娘,名字甚是别致。”崔策管一个女子叫金兄,觉得甚是拗口。

    萧瑾瑜抬眼看了一眼崔策,满脸轻蔑的样子,她满口胡诌,“这名字与男女何干?我自幼在终南山修道,山上不论男女,也不论名字,你就是你,我也就是我,我叫金兄,或是金姊,有何干系。”

    “没想到您竟是隐世的高人,”崔策满脸震惊,他震惊的是,这人不仅编起来没完,还能这么快又编出来了一个身份,“可是您怎会流落至此?”他想继续看看这个人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这不是流落,这是我的修行,这便是我的道,我必须经历的事情,天命不可违,道非道,非常道,道法自然也。”萧瑾瑜装腔作势,“就像崔大人您,您现在做大人,不也是为了尽孝,而非自己所愿,不也不能避免吗?”

    “自是家中重托难辞,只是在下浅薄,不善为官之道,只求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萧瑾瑜嗤笑,“大人,您这无愧于心甚妙。”

    崔策哈哈大笑,“看来金兄是我知己啊。”

    崔策本觉得此人是个骗子,但是萧瑾瑜一句话戳中他的心事,他又觉得这个叫金兄的女子或许真的有些什么本事,而且,他依稀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或许真是什么高人,也或许是什么贼人,京兆府衙清闲,他每日便爱翻阅陈年卷宗,或许自己在哪张海捕文书里见过她的画像。

    不过,他此刻没有捉贼的兴趣,不过饭后听点奇闻轶事确是助兴。崔策拉着木凳坐到萧瑾瑜身边,滔滔不绝的想要问出点“天机”来。

    萧瑾瑜自然不知道什么“天机”,也编不出什么新鲜故事。

    于是,她打着如厕的借口,逃窜了出来。她不知道崔策有没有被她唬住,但是顾景肯定是没有,没准还可能被他当做江湖术士抓起来。

    顾景其人,奸诈狡猾。

    萧瑾瑜与顾景的梁子要从幼时说起。

    崇德十四年,武帝西巡,嘉阳公主萧瑾瑜随行。那时外祖父虞老将军驻守益州,路过益州时,萧瑾瑜便求了父皇准许自己在益州留一段时间,当时镇国公顾方远还是虞老将军的副将,听说那时顾景顽劣不服管教,被他祖父一怒之下扔来了益州军营。彼时,益州官家与她同龄的公子小姐,个个顾念她公主的身份,不是曲意逢迎便是见她惊惧万分,只有顾景不卑不亢,与她相交。那时候,顾景是她唯一的朋友,一开始萧瑾瑜觉得顾景漂亮的像个琉璃娃娃,后来她才发现,这人明明是个狐狸精。只要和他在一起,受罚的永远是萧瑾瑜,明明是顾景偷懒不想练功,最后总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撺掇的和他一起偷溜出去玩,然而最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只要他们在一起,顾景每每都能抢了他的风头,明明舞同样的剑,骑同样的马,做同样的事,他总被外祖父夸赞心志坚定,而她从来没有被表扬过。

    此外,她本以为顾景只是会蛊惑人心,直到之后有一天,萧瑾瑜发现顾景居然仗着自己家世欺负其他人,她忍无可忍,便伙同其他人把他揍了一顿。不过揍完之后萧瑾瑜有些后悔,毕竟自己也不知来龙去脉,她心惊胆战了好几天,生怕被报复,后来在益州呆了不足一月便偷偷溜回去了。后来回京之后他们见过几次,但是只要有顾景在,她准倒霉。

    总之,对萧瑾瑜来说,这个人就是她的噩梦。

    噩梦,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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