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丝丝春雨,飘落在层层树叶上,果子沾满粒粒水滴,晶莹剔透。

    漫长的冬日终于过去,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月。

    风华城已恢复往日的繁荣景象,大街上车水马龙,市井摊贩吆喝声不断,皇城下令,再过一周解除封城。

    知竹和栾羽在城里待了大半年,知竹的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春桃缝合的特别好,加上伤口没有感染,只有细看才能看到胳膊上的一道痕迹。

    栾羽的伤势比想象中愈合的要好,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现在也可以拿得动一些东西。

    自从栾羽要求分开睡以后,知竹便觉得栾羽待她明显不同了,好像是刻意避着她似的,客气且生疏。

    知竹暗自腹诽,不就是喊了她一声娘吗?她刚来到这个朝代时,还喊了别人娘呢。

    可她又觉得,这样才是两人应当有得相处方式,他们本是很作关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达成她的目标后,就不必再藏着身份教书,日后也不必因为女子身份处处受限,到了最后也必须要跟他斩得干净才是,她可不想一辈子留在宫里。

    时间过去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出发回皇城的日子,来时的十多辆马车悉数留在了城里,出城时只有一半的数量,知竹和栾羽坐一厢。

    回城的路上,知竹问栾羽有没有想过赏赐,栾羽不屑,他要的只有皇位。

    马车经过三日奔波回到了皇城。

    皇帝夸赞栾羽风华城瘟疫一事办的很好,邀请了宫内的王侯将相,设宫宴为栾羽接风洗尘,宫宴定在几日后。

    知竹回到了云羽殿内的宅子里,她不在的日子里房间有宫女打扫,依旧如初来时那般窗明几净。

    栾羽派吴越告禀知竹,几日后务必随他赴宴。

    知竹自来宫里,也就和栾羽接触的多一点,再就去了风华城,如今一回皇城就要赴宫宴,她其实没多少准备,但皇帝设宴为栾羽接风,顺带指明让她去,她不得不去。

    晚宴的前一日,栾羽还是亲自来了知竹院子里找她。

    “先生,明日赴宴,你准备穿哪身?”

    他明知问了也是白问,从他将知竹接进宫近半年,总共也只见过那几套素衣换着穿,他从来没有见过知竹穿其它款式的衣裳,放在平日倒是无所谓,明日皇宴还是穿得体面些得当。

    “回殿下,知竹准备就穿这身。”知竹见栾羽问自己,如实答道,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先生这一身肯定是不行的,放到旁人眼里莫不以为本王亏待你。”知竹的回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可我除了这几件,没有别的合身的衣裳了。”

    “你穿什么尺码的衣裳?本王现在命人到尚衣监给你赶工一套。”

    “身长六尺四寸,肩宽十二寸,腰围二尺,鞋的尺码是……”

    栾羽越听越离谱,面上却极为淡定,二尺的腰围他两只手就能握住,身长不到七尺的男儿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怎能不信呢?

    “殿下记着了吗?若是记不下知竹这就给您写下来。”

    知竹说完尺码后,仰头问栾羽,栾羽面无表情,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院子,第二日一早,云羽殿的宫女就送来了一套新裁的衣裳。

    这套衣裳为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配得是靛蓝色的长裤,完全按照她的尺码来定制,针线细腻的完全不似赶工的产物,她穿在身上刚好合身。

    到了晚间,宫宴上,灯火辉煌,宫人忙碌,龙椅上坐着皇上和皇后。

    宴殿内不少王侯将相携家眷入了座,钟鼓丝竹声不绝于耳。

    “三殿下到————————”

    宴殿外,栾羽的轿子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拂开轿帘,栾羽和知竹分别下了轿子,一同走进殿内。

    众人发现与栾羽一同下马车的还有一位男子,此人眉眼清秀,肤白如玉,神韵脱俗,虽一身男子装扮,没有女子那般妩媚,却更甚女子,给人一种如沐清风之感。

    栾羽一身墨色锦衣,上绣金丝祥云,一双凤目狭长深邃,似古时的墨玉,整个人透出无与伦比的矜贵和威仪。

    他们来到大殿中央,行至龙座前,恭敬地拉过衣摆跪地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知竹拜见皇上。”

    “免礼,快快入座罢。”

    “是。”

    栾羽与知竹同时起身,来之前,他已经在轿子里告诉了知竹见到皇上时的礼仪,就是他做什么她做什么,如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会在旁指点。

    栾羽和知竹分别入了座,栾羽坐在天子脚下,知竹被安排到后面较远的位置。

    三殿下到场没多久,宴会便开始进行,表演的舞姬们依次进场,曼妙地舞动着水袖,模样标致的宫女负责在桌子旁端茶倒酒。

    “三弟,大哥敬你一杯。”

    大皇子栾羽在栾羽对面,举起酒盏,笑着与他招呼,栾羽也笑着从桌上拿起酒盏,回敬大皇子。

    旁边的二皇子见状,也举起酒盏与栾羽敬酒,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羽儿,你此次平息了风华城瘟疫,当真立下大功,百姓都对你赞不绝口,你此次可是一己之力挽救百万人性命,想要什么赏赐直管告诉朕,朕一定尽量满足你。”

    “为父皇分忧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不需要赏赐。”

    “皇上,栾羽真是长大了,若是淑妃见到栾羽如今的样子,在天之灵也会安息吧。”

    皇后在旁边看到二人对话,适时的对皇帝说道,说到淑妃时,眼中含泪似有惋惜,皇帝本就亏欠淑妃,栾羽这番不要命的去风华城,什么赏赐都不要,作为皇帝与父亲,他都于心有愧。

    另一边的萧妃见到皇后这般惺惺作态,心中冷笑不止。

    “既是如此,那日后再谈赏赐,你平安归来便好。”

    “皇上说的是,孩子回来,先让他休息会儿,对了,三殿下可真是真人不露相,连这番严重的瘟疫都能治好,臣妾竟不知三殿下有这本事,不知殿下是如何压制住这瘟疫的?”

    “回萧妃,平息风华城瘟疫一事并不只是我一人的功劳,还有少师的协助。”

    “少师?是方才与你一同进来的那位吗?”萧妃问。

    “是的。”

    “原来那位就是你从民间请来的少师,果然有些学问,快快请上来赐酒。”

    皇帝眼神示意旁边的公公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公公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有请知竹先生前来领赏。”

    知竹听到皇上旁边的公公叫他的名字,偷偷看向栾羽,栾羽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知竹便款款走到龙椅面前。

    众人先前还以为这个清秀男子是栾羽带来的男宠,如今知道她是栾羽传闻中的少师,心中颇为诧异,知竹来历神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甚至比顾少师看着还年轻几岁,她走到皇帝面前,行了个礼。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在下名叫知竹。”

    “擢擢当轩竹,青青重岁寒,真是个好名字,朕的大离真是人才辈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帝发出欣慰的感叹,随后又问:“少师能否告诉朕,是用何方法治好了这瘟疫?”

    “是,知竹和三殿下去了风华城后,鹤郡守已经将一部分染上瘟疫的百姓隔离,然后我们便……”

    知竹在宴会上,将自己如何遏制瘟疫的法子阐述了一遍,而后表示会写出一份详细的方法,药方和自制面罩呈于圣上,皇帝听了之后很是满意,轻轻一挥手,旁边的宫女便端了一个托盘到知竹身边。

    “这是宫里的百年佳酿,请先生品尝。”

    栾羽看到父皇给知竹赐酒,眉毛跳了一下,脑海里不由地浮现知竹先前在他殿里醉了的样子。

    皇帝赐的酒知竹自然不敢不给面子,于是掩面饮下,道:“谢皇上赏赐。”

    皇帝微微颔首,知竹便退回到位置上,栾羽凝眉,视线一直暗中跟随知竹,他知道知竹酒量,担心她一会是否会醉。

    知竹回到座位上坐下,只觉得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栾羽提醒过她勿饮酒,可这是皇上赏赐的,她不敢不喝呀。

    嗝——知竹轻轻打了个嗝,开始品尝桌子上的美食。

    “师弟,恭喜你。”

    清泠泠的声音传来,知竹微微抬头,便看到一张和煦的脸,永远明媚带着微笑。

    “师哥?”

    顾行之抿唇一笑,坐到了知竹旁边,他往知竹桌上的两个酒盏里倒满了酒,然后举起酒盏,笑着与知竹说:“师哥敬你一杯。”

    “师哥,我不能饮酒。”

    “师弟是酒量不行吗?”

    知竹重重地点头:“三殿下说我不许饮酒。”

    “三殿下……既是师弟不能喝,那不喝便是。”

    顾行之依然笑着,独自将酒一饮而尽,这一切都被栾羽看在眼里,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里不知涌出了什么奇怪的情绪,虽然他努力制止自己,冷静自己,企图不去管那边,却毫无用处,反而使他更烦乱不安,更胡思乱想得很多。

    他并不是怀疑知竹与他师哥有什么勾结,而是,不想看到顾行之对着她笑,捏着酒盏的手指渐渐捏紧,牵扯到了后肩的伤口微微发疼,而后痛饮而尽。

    栾羽身旁的宫女见栾羽酒盏空了,立马又将酒满上,她柔软的身子无意间触碰倒了栾羽,栾羽侧眸看她。

    宫女生的妖媚,一头青丝垂肩,一身浅蓝色的束腰罗裙,身姿娉婷,加上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更衬托的她容貌妍丽。

    此女眉目与知竹有几分相似,栾羽盯着她看出了神。

    今日殿内的宫女都是千挑万选才能为皇子倒酒,宫女小道消息得知栾羽纨绔成性,风流不羁,便想着若是能到栾羽身边照顾他,就再也不用做这端茶倒水的活。

    见栾羽盯着她看许久,那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使她的心跳骤然间有一些加速,她曾远远地见过三皇子殿下从花园路过,不比现在,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她才看清栾羽有着一副令人目眩的矜贵容颜。

    栾羽看着与知竹五六分相像的娇羞宫女,心底却没一丝对女人怜惜的感觉,似乎这世间的女人在他眼底都变得暗淡。

    他收回目光,再看向知竹那处,却没看到顾行之与知竹的踪迹。

    栾羽俊美的脸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惊得宫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便在旁边安静的不敢发声。

    他眼神扫向四周,没有发现知竹的身影,让他的心情顿时烦躁不堪,明知自己醉酒,还要到处乱跑!

    栾羽低着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离开宴席,可他不能自制的想知道知竹跑哪去了,他递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同舟,同舟立马上前,栾羽向同舟小声嘀咕几句,同舟便点了点头,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宴殿。

    “呕——”

    宴席外面的小花园里,月色朦胧,倒影于水中,似乎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春日夜里花园弥漫着草木青香,虫鸣不断。

    知竹一手撑着假山,一边呕吐,夜色下,知竹脸色涨的通红,心中极为窘迫。

    “对不起师哥,让你见笑了,我的酒量不是很好。”

    顾行之在宴席上见她不舒服的样子,便将她扶了出来透透气,也就见着她在小山这儿不雅观的呕吐情形。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师弟身子觉得好些了吗?”

    知竹轻轻拍着胸口,顺了顺气,难受道:“多谢师哥关系,我……唔,师哥还是不要管我了,快回去吧,我自个在这休息会便好。”

    “可是我看你还是很难受的样子。”顾行之掏出了一条帕子递给知竹。

    知竹来的仓皇,根本没带这些东西,她没有接过,不想脏了顾行之的帕子,顾行之见她没有接,便亲自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知竹愕然,顾行之笑着对她说道:“师弟莫不是嫌弃师哥的帕子不干净?”

    知竹头垂得都要埋进胸里,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怕把师哥的手帕弄脏了……”

    顾行之淡淡勾唇,将帕子递到知竹手里:“你我还需这般生疏吗?我是你的师哥,自然得照顾你。”

    看着手里拿着帕子,知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再还回去就显得有些做作,也就收下了:“谢谢师哥,以后……知竹再赔偿师哥一条新的。”

    知竹本想着洗干净,可是想到这条帕子沾染着自己的呕吐物,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事,师弟洗净还给我便好。”

    “知道了师哥……呕……”

    知竹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是一条上好布料的帕子,即使在月色里也能隐约看出精致的绣纹,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昙香,她心道这种帕子用来擦自己的嘴真是暴殄天物。

    如果不是顾行之在她旁边,她大概会用袖口胡乱地抹嘴唇吧。

    知竹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发现顾行之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月色下的顾行之头戴玉冠,身着一件月白长袍,朦胧中散发着淡淡光辉,好似神仙中人。

    “师哥,你生得真好看。”知竹呆呆地望着顾行之,突如其来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顾行之先是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后笑着答道:“是吗?师弟可能是喝醉了。”

    “我没醉!师哥就是好看!”

    “哈哈哈哈。”

    顾行之明知道知竹在说醉话,还是难得地笑出声来,知竹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宴殿里,栾羽的目光一直盯着殿门,他不知道等了多久,酒一直没听过,只见同舟的身影出现在殿门。

    同舟走了进来,躬身在栾羽身边道了几句。

    “他们在御花园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知竹先生和顾太师相聊甚欢,好像并没有私下交流什么,一点没有避讳人的样子。”

    “知道了。”

    栾羽眉眼一沉,指腹收紧爆出根根青筋,然面上却无任何反应,他起身敬了在座的各位一杯酒,然后与皇帝打了一声招呼,出去片刻。

    他来到御花园,寻找知竹的身影,很快便听到了小山后面的欢笑声,他大步走了过去,就听到了知竹夸顾行之如何如何容颜俊逸,天资聪慧,神清骨秀……顾行之在旁边眼底含笑,倾听知竹对他的夸赞致词。

    “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栾羽一把打断了知竹的醉话,将她身子不经意扯离开了顾行之,又转头道:“顾少师也在这儿?”

    “三殿下莫误会,顾某只是看知竹醉得有些厉害,一同出来透透气罢了。”

    “本王当然不会误会,知少师与本王说过,你曾是他的师哥,师哥照顾师弟天经地义,是吗?知竹先生?”

    知竹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见到栾羽想也不想,犹如小鸡啄米般得点头:“殿下说得都是对的!”

    “先生你醉了,本王送你回去。”

    “我没醉!”

    不容知竹分说,栾羽架着知竹的肩膀就要将她带离这里,转头对顾行之说道:“知竹先生今日醉得厉害,让顾少师见笑了,失陪。”

    于是在知竹的不断挣扎且叫着我没醉中,将知竹架离了这里,留下顾行之一人在原地。

    御花园里,寂静逐渐在蔓延。

    “呕——我都说了我没醉!”

    知竹被栾羽架着身子,挣脱不开,吐到了他身上,栾羽皱了皱眉头,唤来同舟将她带离这里,还命令回去给她灌几碗醒酒汤,而后掏出帕子擦了擦知竹吐到的地方,若无其事般回到席间。

    回到座位上,他焦躁的心情似乎安定下来,可是想到知竹夸顾行之的那些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顾行之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的吗?

    呵,他为何要揣度她心里想什么?她如何看待顾行之关他何事?

    自己莫不是太久没见过女人,竟然会去想一个男人怎么看待另一个男人,疯了,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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