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许多年前，何知穗将毕淑敏的一句话摘抄到她的日记本，“在光芒万丈之前，我们都要欣然接受眼下的难堪与不易，接受一个人的孤独和偶然的无助，认真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你想要的都会有。”
正是十三十四岁豆窥年华的何知穗想要什么呢，可能是年级第一的荣誉，可能是全国中小学生英语演讲比赛冠军的称号，也可能是在元旦晚会的舞台上能闪闪发光地接受台下观众的追捧与欢呼。
知穗静静地坐在食堂靠窗的角落，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穿梭着，糖醋排骨和清炒小白菜的味道充斥在人们的鼻息之间，勺子和盘子清脆的碰撞声，椅子和地面摩擦刺耳的声音，几个人团团围住隔着一个透明的屏障，阵阵说笑声像要掀翻了食堂楼顶。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知穗耳机里的《不要说话》悠扬地在她上空环绕，手握着冰凉的筷子，挑着青菜一根一根塞进嘴里，匆忙咀嚼两下就咽下去，再端起保温杯打开，灌一口热水进去。
长吁一口气，心里默默道，“今日青菜任务完成！”才继续津津有味地啃着糖醋排骨。
刚打完球抱着毛巾擦汗的刘子祎屁颠屁颠地跟在周延的背后，“周延哥哥，咱吃啥呀？”
熟练地蹲下躲过周延的右挥拳，刘子祎欠揍地跟他眨眨眼。
周延给刘子祎打了双份的糖醋排骨，他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心里哼起了歌。
“哎，那不小蜗牛吗，走拼桌去！”刘子祎撅起嘴喏了喏往窗边知穗的方向，这次是周延跟着刘子祎的背后。
一左一右地坐在知穗的对面，透明挡板有些划痕，对面撑着脸边听歌边吃饭地知穗
听见动静，隔着板子懒懒地抬起眼，“真巧。”
从书包里掏出餐具盒的两人愣了愣，刘子祎浓眉一竖，“嘿，看你形单影只过来陪陪你，你就这反应？”
耳机里的歌刚好停下，知穗拔掉耳机，两手交握，嬉皮笑脸地冲着两人，“那就给二位拜个早年嘞，新年快乐哈！”
说完笑容立马出走，塞上耳机，握着调羹塞着白饭进嘴巴里。
两个男生对视，刘子祎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回过头又左右开弓地进食。
刘子祎一边吃饭一边跟周延讨论着元旦晚会的事情，周延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时不时抬眼瞥一眼知穗。
“今年准备了哪首曲子啊？”刘子祎边问边站起身来伸着筷子将对面知穗餐盘里的青菜一扫而光，知穗也没什么反应，两人像是习惯了一样。
周延顿了顿，看着刘子祎将夹来的青菜蘸了蘸排骨汁，送进了口里，毫不嫌弃。
他眸子里的漆黑深了深，看着埋头吃饭的两人，似笑非笑地说，“班里准备合唱《梦想天空分外蓝》。”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飘进了知穗的耳朵里，她突然抬头，明澈干净的眼睛里沾满了笑意，亮晶晶地眨了眨，带着几分期待。
周延锐利又直白的黑眸跟她视线对上，像染上了雾蒙蒙的烟雨，心里软了软。
余光瞥见知穗的眼睛，刘子祎扭头跟周延解释道，“这人是陈奕迅忠实粉丝呢。”
周延似没有听见他那句话，直直地盯着知穗，窗外吹进来几缕凉风，她垂在脸颊边几缕乌黑的发丝轻轻地飘着，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眉目间闪烁着几分温柔。
风卷残云后，高远深邃的苍穹显得几分碧空如洗，等到夜幕降临，几朵乌云悠悠飘荡。
华丽璀璨的镁光灯亮起，舞台和观众席之间像是隔着无垠的银河，亿万颗星星闪烁。酒红色的幕布徐徐拉开，一位身着墨蓝色西装的男主持和一席烟灰色礼服的女主持漫步走到舞台中央，裙摆上零星闪烁的光亮，笑语盈盈地宣布着，凌海第一中学第三十六届元旦晚会正式开始。
台下掌声经久而热烈，人人都欣喜若狂地欢迎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酒红色幕布背后，是忙乱又紧凑的工作人员和参演者。
幕布外面的人声鼎沸，幕布里面的嘈杂喧闹，在更衣室漫不经心地坐着的何知穗，惬意地翻看着手里的钢琴谱。
“知穗，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啊？”班长辛晴手里大包小包的走进来，看见角落里的知穗，温声地喊着。
知穗给她使了个颜色，是隔壁八班准备合唱节目的女生，占用了五个更衣室，磨磨蹭蹭地换着衣服，整理妆容。
辛晴不加遮掩地朝更衣室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将大包小包放在旁边。正好一旁化妆的工作人员得了空，辛晴就过去上妆了。
知穗见辛晴也没空，百无聊赖地跑出化妆间溜达起来。
幕布外上演的舞台剧《琵琶行》，幽鸣的古筝，“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琵琶，知穗驻足倾听。
这时墨蓝色西装的男主持走了进来，看见一旁黛眉轻挑，眼眸灵秀清澈，掠过几道舞台的效果灯的光晕，挺翘地睫毛扑闪着，白皙的脸颊两侧有些淡淡的红晕，水润饱满的嘴唇红润得像胭脂。
“师兄。”知穗瞥到一旁停下脚步的李书言，笔挺的墨蓝色西装，衬得他有几分儒雅和稳重。
李书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媚精致的妆容与极其不匹配的冬季校服。笑着打趣她，“你这是主打一个颜值卦是吧，你的礼服呢？”
何知穗扯了扯自己的校服，轻微地蹩了蹩眉，开口道，“更衣室太多人排队了，等好一阵才到我呢！”
李书言瞄了一眼女化妆间里的人拥挤异常，神神秘秘地让知穗拎着她的礼服来找他。
李书言把知穗带到主持人的候场间，一男一女坐在一旁沙发对着台词，还有那个跟李书言搭档的烟灰色礼服的女主持在一间更衣室旁候着，抱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李书言指着另一间空的更衣室，示意知穗可以进去换，知穗眼里流动着感激不尽，拍了拍李书言的手臂，“还是师兄够义气啊！”
听见声音，正在对台词的两人看过来，打趣着李书言，“哟，师兄，哪里结识的漂亮小师妹啊！”
话音刚落，更衣室的门打开，烟灰色裙子的女主持勾着笑意，问道，“衣服还合身吗？”
周延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对着林曼姝点了点头。在镜子里对上李书言的视线，他若有所思，回过头打了招呼。
候场室又响起了台词声和林曼姝和周延的轻声对话。
这时，旁边的知穗推开门，候场室的一缕灯光投注在她身上，漾出一些光晕。
一席黑色丝绒晚礼服，迷人又慵懒地溢出浅浅的光，略带光泽的材质与白皙透亮的皮肤相互映衬，知穗有些羞涩，脸上泛着红晕，踩着月白色的高跟鞋走出了更衣室。
五道视线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略瘦的身材算不上太曼妙，但她姣好的身姿像一个骄傲的白天鹅，脚步轻轻波动，仿若凌波而来的仙子。
灵秀清澈的眼眸对上周延黑曜石般的双眼。这次没有了眼镜的遮挡，知穗似被幽深的眼神灼烧，她有些惊讶和疑惑的神情顿住，讪讪地挪开看向李书言。
令人目眩的笑容，荡漾着。对着台词的两个主持人又调侃着李书言，“师兄，你的小师妹是不是很漂亮啊！”
知穗眸中的光华忽闪，羞涩地对着一旁的两个主持人笑了笑，晶莹的红唇被蹭得晕了些，更显楚楚动人。
周延蹩了蹩眉，若有所思的神情放下了。林曼姝突然开口打破了暧昧的气氛，“哎，同学，是你呀！”
知穗闻声扭头，看着周延和林曼姝并肩的样子，定睛看了看林曼姝，是那个黑长直。
她点了点头，有些淡漠地回答，你好。
林曼姝又跟一旁打趣的谢迎盈和周棋道，“这个同学是我们年级九班的呀，怎么喊李书言师兄呢？”
这下换成三个人暧昧地看着李书言，知穗淡漠地看着他们，心里有些不舒服，小声地唤了声，“谢谢师兄，我先走了。”
李书言心里咯噔一下，摆着手解释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要乱猜测了。”
周延眼神寻着知穗提起的裙摆，噔噔噔的声音远去，他犹豫了一会，跟周棋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候场室“砰”一声的关门，大力地阻隔了林曼姝追出来焦急的视线和令人不舒服的调侃和暧昧。
“何知穗。”周延冲上去，叫住了她。
她有些别扭地回头，眼眸里有些水光，水光有些波动，嘴唇晕染的红色，令人想入非非。
周延顿了顿，突然抬起胳膊，“小心摔倒！”，知穗抿了抿嘴，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胳膊走到幕布后候场。
寻见辛晴和刘子祎焦虑的身影，她步伐有些凌乱，周延放下胳膊，一把搀住她的手臂。
刘子祎和辛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成双成对地走进来，黑色的礼服和黑色的西装，明艳的笑容和冷峻的脸庞，莫名的般配。
“下面有请，高二（九）班带来《灯火里的中国》。”
辛晴和刘子祎拿着话筒，拉开幕布，向后示意知穗过来。
知穗欲挣开他的搀扶，但是周延直接搀着何知穗走向舞台中央的钢琴，她有些不满地哼哼，周延有些好笑地解释着，“我只是怕你摔！”
她明媚精致的妆容浮着一丝假笑，假装镇定地跟周延走到钢琴旁，然后坐下，周延从一旁跑下舞台。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跟舞台中央的辛晴和刘子祎对上目光，示意可以开始了。
舞台中央的聚光灯打在他们三人身上，四周的效果灯四散在礼堂，更显得国泰民安。
知穗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着，她庄重的神色，指腹在琴键上摩挲，裙子摆动着的旋律，演奏着灯火里的中国，是多么的青春婀娜，胸怀辽阔。
辛晴轻灵的声音和刘子祎厚重的嘹亮介入，灯光下三人发丝的摇曳，庄严又肃穆的神情，美妙的乐声在礼堂回荡着。
观众慢慢享受的神情，到摇着灯牌合唱，眼睛有些湿润，喉间有些哽咽，心里有些动容。
灯火里的中国青春婀娜，
灯火里的中国胸怀辽阔，
灯火漫卷的万里山河，
初心换回了百年承诺，
灯火里的中国青春婀娜，
灯火里的中国胸怀辽阔，
灯火灿烂的中国梦，
灯火荡漾着心中的歌。
一曲毕，掌声雷动。周延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知穗的视线也慢慢收回。
身旁穿梭着冲上舞台搬钢琴的志愿者，他回过神，看着知穗摇曳的裙摆，刘子祎扶着她慢慢走下来，清脆的高跟鞋声，婀娜的身姿，他伸出一只手，知穗怔怔地搭着他的手慢慢下来楼梯，刘子祎见状只好去扶辛晴。
看着沉默的周延，刘子祎撞了撞他，“新年快乐哈，第一我们班拿了哈。”
周延眉梢染上几分笑意，看了看刘子祎，又低头看着明艳动人的知穗。
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双颊烧得通红，在更衣室窸窸窣窣换衣服的知穗，脑海里还回荡着周延那句“新年快乐。”
耳边响起，陈奕迅的《梦想天空分外蓝》，周延的声音像冬日里的暖阳，“有梦就有蓝天，相信就能看见……”
温暖了她半边冻僵的身体，又唱进了她的心扉，在众声喧哗中，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