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

    “陛下,师父。这位便是莫蛹。”褚云鹤拱手,向后展臂侧身引荐。

    静太妃前倾些身子,蹙眉打量身形单薄,面黄肌瘦,身上斑驳还粘连着几根稻草的莫蛹,关切道:“你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明轩帝:“光明寺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方丈圆寂也无人告知朕?”

    “师父病危时曾让我书信一封交代后事,原本想让师兄带去宫中,但新入寺的外家弟子奕宸带领一众将我和师兄捉拿关入地牢……未来得及见师父最后一面……师兄也因搏斗中伤势过重,病死在地牢中……”

    提到师父师兄死讯,莫蛹声音有些哽咽,为了掩饰失态,双手合十念了阿弥陀佛。无芊看到他垂下的微红眼角。

    算起来,莫蛹也比她小两岁。父亲是聋子,母亲是哑巴,两人在镇上靠着卖柴火,做草鞋之类的杂货谋生,因为语言不畅,免不得总受欺辱委屈,好不容易生了个齐全的儿子,宝贝得不行,但两个人都没什么亲人,也没钱供他去念书,只好送来寺庙。前些年二人染了痢疾。无旧赶到的时候人都硬了。

    师兄师父是比得上父母家人的,如今他真的成为孤身一人了。这感觉过于熟悉,无芊不忍看到莫蛹,移开目光,却刚好瞥见身着棕褐色混在和尚之中的云笙。

    许是身高高些,墨色的头发在一片光头中格外醒目。

    他看向莫蛹的目光……

    似乎察觉到无芊的视线,云笙微微抬眼,向上迎上她眼。

    无芊不禁蹙眉。

    刚刚她,仿佛从云笙看向莫蛹的目光中看到些许轻蔑?

    但在目光和她相遇时,那眼中的寒光又消失不见。

    似乎只是她因为距离太远,眼花造成的错觉。

    无芊连忙低下头眨眨眼。再次抬头看去,云笙已经和众人一般无二,面容沉重,似乎一同在为圆寂的方丈和枉死的和尚们哀悼。

    眼花了?无芊深吸一口气,看向褚云鹤。都怪这斯,说些以前的人事,让她凭空对这个云笙多了些在意。

    人就怕胡思乱想,担惊受怕,没病也想出毛病来了。

    “此次得救,承蒙无芊道长相助。”

    被突然提到名字,正低头胡思乱想的无芊立刻抬头,果然被师父和皇帝,还有一众不认识她也看向她的陌生人对上眼。

    无芊:……真是,认识这么多年,还不懂她烦什么。

    莫蛹:“还要多谢云笙公子,若不是他询问我的情况,去拖延冒名顶替的假方丈,还派他的贴身书童来送吃食,贫僧此刻也不能站在这里。”

    无芊这才注意到躲在莫蛹身后探头的圆子。

    “云笙?”明轩帝疑惑看向远处的人,“太子告你勾结绑匪劫持郡主□□,如今寺庙的和尚为你说情,到底情况如何?你自己上前来说明。”

    云笙从一众和尚中走出,拍了拍跑到他身边的圆子肩膀,安慰着点点头,拱手道:“回禀陛下,郡主被掳,云某身为其未婚夫,自然痛心疾首,请陛下明察!”

    郡主瞪眼,气得跳脚,一巴掌扇向云笙:“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未婚夫——”

    这一巴掌实实在在,清脆得很。让本就安静的寺庙更添寂静。

    凤阳公主咳了两声,眼神示意警告。看到公主的白眼,郡主这才消停下来,委屈地擦眼泪抽噎说道:“臣女并未看到绑匪真面目……可……”

    明轩帝看了一圈,猜忌地追问云笙:“你可有证人,在郡主失踪时证明你与绑架无关?”

    云笙捂住半边脸沉默,似在思考,又似被打懵了。

    无芊摇头,这事她已经调查过了,在她当天和云笙分开后,还真没人能证明他那天是不是直接回光明寺。

    如果真的是绑架,那空出来的两个时辰绑架撕票处理尸体也是富富有余……可看这情况,他对这郡主也算得上痴心一片。

    “有人可为我作证。”云笙说。

    “哦?是谁?”明轩帝给张公公一个眼神,“你去遣来……”

    “不必公公劳烦。”云笙抬手,“无芊道长当时因接受小和尚的供果被诬陷为盗贼,恢复自由后,她领我去镇上化缘,那正是郡主被绑架的时间。”

    再次成为焦点的无芊:这云笙当众拉她扯谎啊!不过不扯谎,就得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拉着人去赌钱……要是师父没在也就算了,这师父也在,这不是打师父脸么!再说,就算她实话实话,去帮鬼……更没人信!之前早就因为说实话,被抽一身伤还没好全,现在再来一遍……这云笙的算盘打的是真响啊!

    “什么!”褚云鹤瞪向她,“化缘?谁让你去化缘的?”

    无芊尴尬地看看师姐和师父:“我……我想化点回来,还给莫空当贡品的……”

    “你当真和他一起?”明轩帝打量眼前道姑,似乎生的也是平平无奇,不像是会说谎的老实样子。

    无芊被盯得后背冷汗涔涔:“那日贫道的确邀他出街……”

    明轩帝:“为何?你们二人可有交情?”

    “并无交情,”无芊舔舔嘴唇,“只因他生得比较好,带着化缘容易些。”

    余光看见静太妃有些埋怨的目光,无芊赔笑:“当然,我也分给公子一些。”

    明轩帝不以为意轻哼:“堂堂男儿出卖色相,与风月之人有何异?”

    静太妃看着站在台下身影单薄,穿着不合体的和尚长衫的云笙,向明轩帝求情:“都是贫道徒儿胡闹,有失体统,请陛下莫要怪罪。”

    “太妃不必替他求情。若不是他仗着自身皮囊,招摇过市,坊间云笙公子千金卖笑的传闻都能传进寡人耳朵里了!”

    张公公连忙上前:“气大伤身,陛下不必如此为些不清楚的谣言伤了龙体呢!”

    无芊看向满不在乎看热闹的太子,随即低头不语的云笙,再看向将嫌弃写在脸上的明轩皇,又看到怒目瞪着自己恼火自己不听劝去化缘的楚蕴河,心中五味杂陈。

    边关战乱民不聊生,她见过乱世人命轻贱,可没成想这帝王家当众轻贱自己的骨血也能如此。

    人心从来不公平。

    好在这皇帝看楚蕴河倒还是慈爱的。

    正当无芊胡思乱想时,突然被楚蕴河声音打断:

    “父皇息怒。既是传言,想来也未必是真,不过世人捕风捉影,打趣浑说的。我可作证,师妹被诬陷勾结外邦,被严刑逼供时候,是云笙兄护佑师妹免受烙刑,请父王开恩,允他去医治。”

    什么?

    云笙那烫伤是因为她?

    无芊刷地睁开眼,盯着台下说话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似不认识他一般,紧紧盯着。

    “那件事我已经听说,稍后那些官员一一审过,看他们还如何滥用职权为虎作伥!太子……监管不力,不适合代理祭天,回皇宫前闭关思过。郡主公主胡闹,不知劝阻,同罚。”明轩帝指了指褚云鹤,“三日后春祭,便由你代朕执掌。”

    接到委任的褚云鹤坦然接受:“是。”

    静太妃起身行了个万福礼:“陛下,贫道远路赶回,徒儿们也周折多日,若无他事,便让贫道带他们回玄天观吧!”

    明宣帝点点头,“太妃劳累,明日朕再去观中拜见。”

    静太妃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云笙,向明宣帝求情:“这位云笙公子既然是为了护我徒儿,不如便让贫道一并带回去医治,陛下以为如何?”

    明宣帝看向低头不语之人,思忖片刻道:“既然太妃求情,便允你随去医治。不过此次郡主被掳的罪魁祸首并未追拿到,你不可离开玄天观。”

    “是。”云笙低声应允,像极了可怜的流浪小猫。

    师父喜欢凡事亲力亲为,不喜被侍奉照料。

    玄天观一直只有师父和他们几人。面前除了莫空和师哥,其他陌生男人靠近都会紧张发抖。无芊拉住她的手,担心她因为云笙要入驻玄天观而不安。

    不料无湄捏捏她的手心微笑安慰她,做唇形,轻轻告诉她不用为自己担心。

    “云笙公子和师兄一样,是好人。圆子也照顾过我的。”无湄解释。

    好人?

    无芊望着远处两人,没接话。

    回玄天观路上几人都各怀心事没再多话,到了道观,师父也只是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云笙和圆子,嘱咐他们早些休息,明早再细聊。

    楚蕴河照顾云笙和圆子去安置。无芊便和无湄回了师父隔壁的女宅。

    折腾了数日,两人一拍即合烧水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裳。无芊坐在床头擦头发,回头看到无湄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便拉了被子将她盖住,悄悄离开寝室,前往无旧隔壁收藏的药铺找些药膏。

    身上的鞭伤在愈合生肉,有些地方还是痒痒的疼。痒得她更心烦,抓了两下,手指湿黏,身上更疼了,低头一看,指甲上都沾染上了血。

    连忙找到膏药,无芊坐在椅子上解开上衣,但够了两下也够不到肩膀后的伤疤,正泄气时,门突然吱嘎被打开。

    无芊一惊,顿时僵住,尴尬地用手护住肚兜,直到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道:“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

    楚蕴河关上房门,趁她低头检查手臂的伤口,反锁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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