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

    从没见过用伤害诱饵威胁猎物的蠢货,如今倒是见到了。

    已近正午,太阳正烈,灼灼逼人。院子不远处平日里和尚们早起练拳脚的空地上,云笙就如刚刚,未着上衣,赤着上半身,脊背上的伤已经裹了几层土,依然渗出鲜红的血珠,伴着汗汩汩流下。

    无旧打量瞠目结舌的无芊:“心疼了?”

    无芊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你都不在乎,干嘛每次都问我?”

    无旧看着院子里对着地上人跳脚骂了半天,回头去安慰郡主的太子耸耸肩:“都说血浓于水,我看着他们却感觉无比陌生。”

    “这感觉我懂。”无芊点头。

    “你懂什么!相处十多年,你连我都不懂……”无旧小声不满嘟囔。

    “你嘀咕什么呢?”无芊看向院子里的人,恍然点头,“他们是想把他折腾死啊。”

    无旧没再说话。虽然他对这两位哥哥十分陌生,但他已然能感知到,存在血液中的了解。

    太子莽撞冲动,狐假虎威,最怕有人挑战他的地位,得知郡主父亲戍边有功,十年边境太平,皇帝十分欣喜,有意加封,自然用心拉拢;云笙虽被废白衣,却依然想借由和郡主的旧婚约拉拢重获势力,野心也不可小觑。

    就这两个站在一起,不用说话,就已经开始暗斗,没想到平白将师妹二人卷入这天潢贵胄的擂台……无湄性子软,低三下四惯了。

    无芊虽然成为他师妹还挺恭顺的,但宋九霄可不是吃素的,当年她带着那些军妓组成的清棺军就能抢回亲人尸身,就算后来宇文家为了措措她的锐气,将她最亲近的孙樱掳去□□。她虽然怒不可遏,却依然冷静部署把人抢回来,还顺便放了一把火,抢了宇文寿的独子,逼迫宇文寿签订再不犯边协议做交换儿子的条件。

    而且旁人不知,楚蕴河从小看着她长大,又怎会不知,她最恶心皇权利用轻贱他人性命,勾心斗角,尔虞吾诈。

    把她逼急了,到时候看太子不顺眼,抓着打一顿也未可知。

    无旧不放心拉住无芊的手:“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就在这等等看。千万别冲动啊,他毕竟是太子,你要是把他打了,我的身份也护不了你……”

    无芊看着不远处公主和那个假方丈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师父也快来了,咱们就在这等她。”

    烈日炎炎,许是太子真的怕没等到凶手诱饵就先咽气,叫人打了几盆糖水泼在已经看不到生气的云笙身上。

    似乎只有在每次泼水,地上的人才抽动两下,提醒其他人他还活着。

    太子和郡主看了一会儿便受不住热,躲进屋中去歇凉了。

    又等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太阳逐渐西沉,无芊盯着地上的人身上逐渐爬满了细密的蚂蚁,向一旁擦拭药匣的无旧:“你给太子出的主意吧!”

    糖水泼人,看起来会引蚂蚁来啃噬,但偏碰上中了毒的云笙,蚂蚁伤不到他,反而那一次次泼向他的糖水会缓解烫伤。

    无旧看了一眼远处的人,再次低头擦拭指甲。看着他长大,无芊余光自然没能错过他的小动作:“哎呦,还说我心疼他,为了你这素未谋面的哥哥,你还去挖了红蚯蚓用糖水化了啊!”

    无旧咳了两声,转头看向公主,转移话题,嫌弃道:“大庭广众,出家之地,男男女女的,像什么样子!”

    只见凤阳公主都快化成一滩靠在假方丈身上了。

    无旧:“这天色渐暗,都这般无遮掩了吗——”

    无芊抓住他的肩膀,警惕低声说:“不对!你看她是不是晕了?”

    公主身边的婢女早就被遣远了。都在躲避日头,也无人注意。奕辰将公主扶坐在假山下,四顾无人,向云笙走去。

    “我就知道这假方丈有鬼!”

    “哎!”无旧想阻拦,但抓了个空,连忙背着药匣追着无芊冲出门去。

    沙石地被烈日烘烤后依然散发余温。

    奕辰蹲在云笙身边谨慎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还撑得住吗?”

    没有醉桃仙,云笙整天都被头痛折磨得十分清醒。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角,舔到不知是血还是糖水的鲜甜,缓缓点头。

    奕辰从衣襟中掏出解药塞进他手中:“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乱改计划,多遭这些罪!好在那位得了新消息,知道郡主也嚣张不了几时了,这才托人把解药给我,警告你要再次自作主张,小心……”

    脑后突然一阵疾风袭来,奕辰条件反射躲闪向旁边跳开躲闪,从腰间抽出隐藏在襟带下的软剑,俯身凝眉如毒蛇吐信,狠狠盯着无芊:“又是你!”

    “是你给他下的傀儡香?”无芊反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和你一个道姑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奕辰看了眼地上的云笙,嘁了一声,转身借着水坛,跳上房檐,向光明寺外逃窜。

    哪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无芊看到无旧蹲下检查云笙的伤势,便紧跟着奕辰后脚,跳上房檐追了出去。

    这贼人轻功真不错。一边追赶,无芊一边感叹,以前自己还是骑马比较多,要不是这十年每天上山下山十几趟跟着无旧出诊采药练了腿脚,还真被他甩开了。

    追了两炷香的功夫,二人已经从半山腰的光明寺逃到隔壁城镇。奕辰见还没甩掉跟踪的无芊,干脆在一处幽暗无人的小巷落下,再次抽出软剑挡在身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活捉你,绑了去见官!”无芊打量奕辰。这人虽做和尚打扮,替了光头,但浓眉剑目,高鼻阔面,倒的确有些外藩人的血统。

    虽然两国边境交好,但当年和宇文家积攒的那些仇怨,她可从来没想过原谅。

    无芊:“说!你和云笙是什么关系?你和漠北宇文王族又有什么勾结!”

    “我再说一遍,和你无关!想活命就赶紧滚!你要是再紧追不舍,我可不管他护不护着你了!”奕辰向后退了两步威胁道。

    “他护着我?”无芊疑惑,“你说谁?”

    “真不知道他救你做什么……”

    奕辰咬牙切齿。软剑上淬了毒。虽然不知道云笙为什么要保她,但那小子阴毒得厉害,自己可不想招惹。而且要保她的也不止那小子一个……自己惹不起,只好忍痛掏出私藏的一颗霹雳弹,朝她身后丢去。

    眼看着假方丈朝自己丢了一个黑色圆球,还没看清,就落到自己身后,砰地一声巨响,随即散发出刺鼻的浓烟。刚吸了一口就涕泪横流,睁不开眼的无芊,也看不到假方丈逃去哪里,只翻身跳上房檐,呼吸新鲜空气。

    “什么东西,咳咳咳咳咳——”无芊擦干眼泪,再次定睛。刚刚的巨响已经引来的巡街的衙役。刚被无旧从官府保出来,自己可不想在和这些只想抱太子的势利眼搅和在一起。

    匆匆离开,再也不见假方丈踪影。无芊只好沿路折返光明寺。

    现在假方丈跑了,太子用云笙这饵没钓到鱼,还不知又要发什么样的疯。

    云笙和太子斗争,说白了都逃不开为了争那位郡主。

    但他这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太像会因为争风吃醋绑架郡主,倒会像捅自己两刀后无赖给太子卖惨的。

    年轻少年为爱发疯,总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

    回路上,无芊琢磨刚刚假方丈说的话。

    他与其说在忌惮自己,不如说忌惮护着自己的某个人。

    谁护着她?

    莫空那么小,无湄一着急就哭,除了楚蕴河能凭借个皇子身份护着他们之外也没谁了。

    皇子身份这么好用么?

    既然得了他的好,还是不顶嘴气他了。

    听他的先回道观等师父好了,无湄也该等着急了。

    北境也没什么消息,可能真是她想太多。

    这几天折腾的,累了……想吃无湄做的小馄饨。

    三个人晚上无聊围在火堆旁说山下的趣事的日子恍若隔日。

    也快到了该给故人烧纸的日子了。

    难怪最近总想起些旧事。

    回到光明寺天气已经全黑。

    无芊诧异地望着远处依然亮若白昼的的光明寺,怀疑自己被假方丈的烟雾弹熏花了眼。

    光明寺前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却十分安静。

    每辆车马旁的男女都身着绫罗绸缎的不同规格的服饰,低头看着地面或脚尖。

    “打听一下,”无芊拉了一位看着很年轻的女子衣袖,“哪位贵人排场比太子还大?”

    女子朱唇轻启,惊愕地张成一个圆圈,惊慌失措地福了福身。

    不会是……

    无芊抬头看到金灿灿的仪仗队伍,明白了宫女无法开口之人,即刻扭头准备离开。

    “既然来了,怎又要走啊?”和蔼的女子声音响起。

    无芊抬头,眼眶一热,噗通跪下抱住女子大腿:“师父你可算回来了!他们仗势欺人!你给徒儿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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