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剑眉微挑，微微歪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颇有些寓意似的，让她不禁细想——又不是老相好的，这小子，莫不是在勾引她。
“哎，把我喊出来，你俩看对眼了？”肥手挡在无芊眼前晃了晃。
“咳咳咳……死鬼，浑说什么鬼话！”
死鬼这说法也不太对。
“什么死鬼，我有名字！我叫痴男！”
无芊自难得见鬼，倒是自己先迷糊了，一巴掌推开凑到近前的鬼脸，探头问云笙，“鬼虽然不太好看，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有什么便问。”
“既是鬼，那容我验验，”云笙摩挲衣袖走进牢狱，“我贴身戴了个防鬼的物件，他可知道是什么？”
“哎呦呦，这容貌，这身段，这如瀑的墨发，这气度，绝品，绝品啊！”
肥鬼绕着云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连连赞叹地转了三圈。
无芊有点不耐烦催促道：“你绕的我都晕了，快点说。”
“这小郎君应是八字纯阴，天生体弱容易招鬼见鬼，若不是腰上戴着开过光的法器，八成天天有鬼压床。”肥鬼啧啧叹道。
法器？
这小子还有法器？
凭什么！
她都没有！
无芊好奇地伸手摸上云笙腰。
腰细得跟个小娘子似的。
主人怎么脸都红了？书童眼睁得老大。主人不是最讨厌女子近身么？
难道主人没把她当女子？
也是，她长相做派哪像个女子……
“摸什么？”云笙一把握住无芊的手，诧异反问。
注意力都集中在法器上的无芊压根没注意他的一样，执拗拉扯，想让他宽衣解带：“死鬼说你腰上系着红绳法器，什么法器，让我看看！”
看到无芊拉拽云笙腰带，云笙被调戏得局促脸红，躲闪起身，转身背对他们：“不必了，我信你。”
没看到法器的无芊有些失落，摊手：“请鬼容易送鬼难，想问什么就问，问完我还得打发他走呢。”
“我有三问，一问国运，二问年运，三问日运。”云笙转身，已是平复了心情，面色不惊。
“十年改运，今年伊始，必有天翻地覆巨变。至于时好时坏，与十年前一样，动荡局势，百姓遭殃。”痴男自言自语，“不过到时候鬼多了，队伍壮大，鬼王该高兴了。”
十年前……无芊提起精神，坐直质问痴男：“你的意思是，今年要有军变？”
“知道就行了，说多了，小鬼道行不到，怕被雷劈啊！”痴男瑟缩起脖子，堆起三层下巴。
云笙静默片刻，追问：“那这日运如何？”
“这日运可是极好的，若是赌上两把，必定可获千两黄金。不过……”痴男把胳膊搭在无芊肩膀上：“不过依我看，这位小郎君若不尽早解毒，都活不过这个月，赚再多金银又有何用啊！”
“毒？”无芊起身一把抓住云笙手腕覆上三指，“你中毒了？什么毒？”
云笙像碰到炭火，迅速抽离。
“姑娘自重。”
无芊虽未摸出一二，从云笙这异样中也察觉到他的异样。
刚才自己都快把他衣服扒了，都没让她自重。
现在搭一下手腕就怕成这样……死鬼说的应该是真的。
长这么好看，却活不过这个月了？
临死还被郡主悔婚羞辱，怪可怜的……可怜必有可恨之处，得早点弄明白他和那个假方丈是什么关系。
没弄明白，他可不能死。
“这毒貌似经年累月，没得救了。可惜了这张脸，若是世上男子都长这样，我也就不存在了，”痴鬼感叹，“我完成了任务，你也赶紧完成我的心愿吧！”
这鬼话无芊可不信，但师哥还没绕进来，以她的医术对这小白脸硬来好像真成占他便宜了似的。
请神送鬼都是麻烦事，若不是为了向云笙求救，无芊也懒得拉上师姐莫蛹他们。眼看师姐几人动用法力，一时半刻无力再折腾，问痴鬼：“你要什么？”
“可别小看我，我不是凡人化鬼，而是集结了无数痴男怨念化的正鬼，都是人心贪妄，无非善恶，不过最近我吸收的能量有些混杂污浊，犯下不少欺辱女子之行，坏了我不少道行不说，还导致怨女力增，我需要你帮我找到浊流之源，除之后快。若不如此，怨女再欺负我，我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无芊掐诀：“散！”
阵法中断，莫蛹莫玄脱力倒在草垛上。
无芊扶助脱力的师姐，望向背对她的云笙：“鬼我招来了，你说话算话，把这几位救出去。等我把鬼送走，与那些贵人的纠缠我们自己解决，不连累你。”
“你和你师姐可以，但他不行。”云笙摆手制止无芊，“我会让圆子给他送吃的。他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行。”无芊扛起师姐，下颌对云笙扬了一下，“把人安置好，你和我出去一趟。”
云笙皱眉：“去哪？”
无芊：“怕我把你卖了？”
云笙微微一笑，垂下眼帘。
笑个屁，什么人啊，美女都晕倒了也不搭把手。
无芊余光白了他一眼，扛着师姐拉着莫空离开地牢。
“主子？”圆子拉了拉云笙的衣袖。云笙看着走远的人的背影，刚准备走，低头看到缝在道帽上的墨玉。他附身捡起地上的道帽，拍去帽子上的稻草，放进袖口，“走吧。”
光明寺中有一些年久失修的平房，莫空简单清扫后，将师姐安置好。担心有人来纠缠，云笙留下圆子看门送饭。
第一次带鬼上街，无芊感觉新奇，更令她感觉新奇的，是见识到云笙的受欢迎程度。
她好像带了一直人形炫彩花蝴蝶，而街上的人看到，都不自觉举起网，或者花。
无芊还以为他会洋洋自得，但走了一路，无芊发现，他是一只娇羞的花蝴蝶。
遇到冲上来示好的小娘子，八尺多的大高个还会想躲到她身后寻求庇护。
“你几岁了？”无芊问。
云笙：“十八。”
“真是好年纪，”无芊扬天感叹，“比你大十岁啊。”
痴鬼嘲讽无芊：“你想老牛吃嫩草啊！”
“谁要吃嫩草了！”无芊反驳。
“我没说你要吃嫩草啊！”云笙疑惑，“你想老牛吃嫩草？”
无芊：“……”忘了这人听不到鬼话。
云笙：“你不会真要把我卖了吧？”
“我要卖你，你得先是我的。要是我的，我也舍不得卖。”
无芊端详云笙的脸调侃，却发现云笙低眉顺眼，似乎并不觉得好笑，便识趣换了话题：
“这些年太平，不比战乱，拍花子可是要当街腰斩，严重的还要抽筋扒骨除以磔刑，我虽然没多贪生，但也不想死得那么惨……再说我看着有很缺钱么？”
云笙打量她洗得泛白的蓝色道袍，十分认真道：“你看着真的很缺钱。”
“那借你的好运气先赚点。”
无芊拖着一人一鬼进了赌场。
有时候，不得不信，这桃花旺的男人，财运也好。这云笙压什么中什么，不出片刻，便得了百两黄金。
无芊亲了一口银票乐得合不拢嘴，对云笙笑道：“你要是愿意，我就在道观里给你留个位置，每天拜上一拜。”
“我们这是要回光明寺了？”云笙问。
“别啊，”痴鬼急得跺脚，“这赌场青楼是最人心诡谲，贪欲妄生之所，我逛了半天，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些线索，小道你得随我去啊！”
虽说这小白脸戴着不知名的法器，但看样子，也只是个寻常书生，身子骨还比寻常书生弱上许多。这替鬼办事向来凶险，师兄与她说过好多次。
他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万一被鬼冲了，毒发就糟了。
“我还有事，你先回，把银票收好，我出的三文钱本钱呢，有我一份。”无芊把银票塞进云笙衣襟下，语重心长地按了按，“少一两，我就拉你去卖笑。”
见无芊走远了，不远处戴着黑色兜里的男子出现在云笙身后，拱了拱手：“少主。太子和西平郡主已到风音街，我们的人已准备就绪。”
“拍花子要出场了。可惜她错过一场好戏。”
云笙看着原处的墨蓝色背影，转身接过男子递来的掩面。
春风拂过斗笠，掀开一角，却似被寒冬腊月的阴森目光抓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