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

    “这是要往哪里去?”

    穿过车水马龙,无芊跟着痴鬼身后。痴鬼三步并做两步,看似十分焦急,都没空回头搭理她,只招手示意她快些跟上。

    又爬上屋檐,跑了两条街,痴鬼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对气喘吁吁的无芊:“到底是出家人,寻常人跑马都未必跟得上我!”

    无芊叉腰,看着不远处吹拉弹唱向她这边来的红色喜队,努努下颌:“怎么,要我帮你接亲?”

    “和你说了好多次了,我可修的是正经鬼道,才不瞎乱配,混乱阴阳两界呢!”痴男摇摇头,指着屋檐下,一位站在炊饼摊铺旁的男子,“看到没,就是他!一会儿你帮我拦住他,别让他搅了喜事,咱们就两清了。”

    无芊循着痴鬼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着灰色褂子的年轻男子。

    乍看倒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年轻人,但定睛一看,无芊就发觉男子异样。虽然身高比她还矮些,但死死盯着原处喜队的眼神中,狠辣偏执已藏不住。

    而且男子双手紧握。袖口外侧些许不自然的凸起。

    藏了刀?

    闹事杀人?这还得了!

    无芊一跃跳下,悄悄向男子身后靠近。

    痴男跟在她身边愤愤念叨:“这女子是富商之女,倒也是个活跃的性子,逛街的时候,偶然就和这卖糖人的小贩看对眼了。两人好了一年多,女子家人做主给她做了门亲,对方家室也好,一表人才,这女子就变了心,送了一封信和这小贩分手。哪知道这小贩越想越过不去……”

    “烦死了!”无芊不耐烦地吼痴男,“别在我耳边念叨了没人说你声音难听么!”

    痴男黑红的脸色因羞愤更红了:“我声音难听?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

    小贩听到声响回头,正好与无芊对视,心虚地向原处挪了两步。

    “那是他们虚伪。”无芊不好再追,索性走到炊饼铺,买了两张饼。

    “嘿,我长这样,黑矮胖在鬼界可是很受欢迎的,不像你们人,就爱白的高的,”痴鬼坏笑,“你不喜欢我这样的,肯定喜欢那个快死了的小哥吧!”

    无芊一边啃饼,一边盯着远处的小贩。

    接亲的喜队越来越近,灰衣小贩的袖口越来越紧。袖口的形状已经能看清——里面藏着一把漠北胡人爱用的短柄弯刀。

    “默认了吧!你就是想老牛吃嫩草,还是个出家人呢,凡心未了,能有几分道行!难怪阎王说,现在的出家人没什么真本事……”痴男不屑数落,话音未落,再抬头,刚刚还在身旁啃饼的无芊已经闪现在灰衣小贩身后,不知怎地握住小贩持刀的手腕一掰,刀就转到了她手上。

    喜乐吹吹打打,老少嘈杂的街头,竟无一人觉察。

    痴男:“哇哦——”

    “别动。”无芊将短刀插入腰后,单手两指牵制住小贩喉结,“想死我现在就可以了结你。如你所愿,帮你殉情。”

    小贩瞳孔震动,求生本能连连摇头。

    “不想死就跟我走!”

    无芊搂着小贩的肩膀,穿出人群,拐入陋巷。小贩察觉周围无人,闪身准备逃跑,不料无芊早有预料,只伸出一只脚,将其绊倒。

    “跑?”无芊一脚踩在小贩后背,有些哭笑不得,“你试试。”

    “道长饶命!”小贩挣扎一番,发现毫无挣脱可能,痛哭流涕,“我错了!道长!”

    无芊漫不经心地抽出刚抢到手的短刀,被刀鞘上的红宝石吸引了目光,漫不经心反问:“错哪了?”

    “错……错?”小贩眼神倏地变色,似血般红,“错的是她!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一股黑红诡异浓烟从小贩身上泛起,逐渐汇聚。

    这是……无芊猛然感觉后背阵阵阴寒,从头到脚泛起鸡皮疙瘩,瞬间动弹不得。

    “让我来!”痴男将她拉开,抬手,一柄缠着红绳的九齿钉耙突然出现。

    黑烟现出人形,弯起嘲笑的嘴角:“你算什么东西,明明我才更能达成他们的愿望!你早该将鬼位拱手相让!”

    痴男高抬九齿钉耙,在头顶快速打转:“靠吸食助长人类欲望,鬼格都没的东西!做你的大头梦吧!”

    赤红色的钉耙狠狠砸向黑红烟人。

    烟人:“我才是——痴……”

    痴鬼:“吃屎吧你!”

    红光黑烟尽数消散。

    无芊眨眨眼。若不是看到痴男心满意足地转了个圈,她都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么容易?”

    无芊试了试地上灰衣小贩的鼻息,得知他只是晕过去,安心地打趣在像陀螺一样转圈的痴男。

    “容易?那是小爷英勇!”痴男骄傲地扬起脸。

    无芊看着他硕大的鼻孔穿出来的鼻毛,不悦蹙眉:“可以请你走了吧?”

    痴男:“你这人好没感情……”

    虽入了道门,当初也是无可奈何报恩,得了个落脚的稳妥处罢了。无芊并未放在心上,兀自低头查看灰衣小贩。

    “好歹也是个女子,怎么这般——”痴男看到无芊在小贩身上摸索,慌忙捂脸。

    全身除了那柄弯刀,并无其它与漠北有关之物。

    无芊再次查看手中弯刀。外壳是金银混镶珠宝的复杂工艺,抽刀出鞘,寒光刺眼。

    十年无战事,也没听说有使者入境。

    漠北宇文王族护卫侍从才有资格佩的短刀怎会出现在这样市井小贩身上?

    无芊咬牙踢了踢小贩:“喂!醒醒!”

    见小贩无反应,无芊抽出短刀,直直刺入小贩手臂。

    “啊嗷——”小贩骤然尖叫醒来,捂着手臂,惊慌失措向后连爬了两步,离无芊远了些,“你,你你你别过来!”

    “终于醒了。”无芊起身,走到小贩身前蹲下,用他的衣襟擦了擦刀刃上的血,“放心,伤口不打紧。你老实交代这短刀来历,我就不把你抓去官府,告你今日原本截杀新娘未遂的罪名,如何?”

    小贩吓得语无伦次:“我、我从黑市花三两银子买来的,我不知道它有什么来历啊!”

    “哪里的黑市?”无芊持刀抵在小贩喉咙,“带我去!”

    “好好好……”小贩撑地起身,痛得呲牙咧嘴。

    无芊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小贩:“把它涂在伤口上,把衣服扎紧。”

    “哦哦哦哦……”小贩听话照做。

    “啧,好狠的女人。”痴鬼嫌弃撇嘴,“难怪一把年纪没人要!”

    “现在你我两不相欠了,看我不顺眼,你就闭嘴滚蛋。”

    无芊白了他一眼,抓着小贩向黑市去。

    “嘿,我偏不!”痴男好奇地跟在她身后。

    请神容易送神难,忘了小鬼更难缠。无芊一向对鬼神不感兴趣,只要鬼不惹事,她也懒得赶,随他去了。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似乎比平时多了好些巡街的衙役。平时衙役都吊儿郎当的,今天不知为何,脸色都格外阴沉。

    无芊满脑子都想扒出卖手,无暇探究。

    两人一鬼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西街闹事。

    “就、就是那里……”

    小贩指的是一处茶肆。摊位上三个围着四把竹椅的矮桌,两处马栓,一位围着围裙的白发老汉忙活在煮水的火炉旁。

    无芊拉着小贩,在一处空桌旁坐下。

    “客官想来点什么?”白发老汉笑容可掬,抽下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桌面。

    “来壶凉茶。”无芊反手将短刀放在桌面。

    老人笑容僵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马上来,稍等。”

    无芊取出旁边叠着的干净瓷碗,摆了三个在桌上,余光一瞥,看到不远处两个正在劈柴的男子,抱着柴火向茶铺走来。

    老汉提着茶壶走来,斟满两杯。

    “掌柜的,我这手下人上次在你这买了点茶,我很喜欢。”无芊拍了拍短刀,“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次想多带点回去。”

    老汉斟茶的手停住,旋即笑道:“客官喜欢就好。可老朽这里,都是做一次买卖,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连卖家长什么样都不知,怕是帮不上客官的忙了。”

    “这么好的茶水都不能明你的目,”无芊转了转茶杯,氤氲茶香四溢,“要不,你跟我去官府一趟,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眼?”

    一时不辨无芊到底是黑是白,老汉眉头挤出川字,三角眼中瞳孔转了转,打量灰衣小贩的狼狈样子和无芊身上的破旧道袍,计上心头,猛地丢了茶壶,冲向街道,抓住巡街的衙役大喊:“官爷!这有个人像是漠北的奸细!郡主失踪,八成和她脱不开关系啊!”

    郡主失踪了?

    无芊睁大双眼,看到两个衙役怒气冲冲赶到她面前质问:“你是漠北的奸细?”

    无芊:“不是。”

    老汉:“官爷!她手上有漠北王族才有的佩刀!”

    “还说不是!”衙役一把抓住无芊的手臂,“带走!”

    无芊压住怒气辩解,指着灰衣小贩和老汉,“是他从这茶摊老汉手中买来的!”

    “官爷!老汉在这卖了几十年茶,清清白白,天地可见啊!”老汉痛哭流涕,跪地叩拜。

    胖衙役:“我们还不知道你么!起来起来!”

    瘦衙役有些疑惑,问灰衣小贩:“这刀是你买的?”

    灰衣小贩左看右看,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我的,不是我买的……是她!是她的!她还用刀捅我!”

    无芊眼前一黑。

    这些诡计多端的男人!

    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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