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

    地牢阴暗污秽,角落里的灰毛老鼠窸窸窣窣,爬来爬去。

    有只胆大的老鼠悄悄靠近,突然嗅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后,又好奇上前,似乎闻到好闻的味道,拨开散落的发丝,钻进一个道帽,转了个身,觉得十分舒适。

    睡散了发的无芊缓缓睁眼,隐隐模糊看到两个打坐姿态的人形,心中一惊,旋即诧异,自己入了道,怎么上了西天,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打坐之人。

    打坐之人闻声睁眼。

    二人对视,有些尴尬,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无芊:“啊,你活了。”

    莫蛹:“嗯,活了。”

    又沉默了。

    无芊趁着坐起,活动一番僵硬的关节,抓起帽子,和里面的耗子四目相对,沉默着放下,打量莫蛹上下:“师姐昨日生辰,我抓了两条鱼想给她煮锅汤,不知怎的被庙里香客看不顺眼抓进来了。说说,光明寺政变吧?”

    莫蛹:“……对不住,连累你了。”

    好么,又不说话了。

    这庙里的和尚好像都是哑巴。

    无芊抓抓头发,无语打了个哈欠,盘算着自己也得醒醒神,一会儿再化个分形去山上找师姐师兄求救。

    自己一夜未归,师兄那个老古板肯定气得一夜未睡,正骂骂咧咧要把她抓回去呢。

    不过自己似乎发现了些说不清楚的秘密,那方丈未必那么容易放自己活着离开。

    这可不成,人都是要死的,总不能死得不清不楚,到时候带着怨再化了鬼,再碰到几个不清楚的,把魂魄打散了,找谁哭去。

    她得开导开导眼前这位。

    “那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说儒释道不同,但毕竟都是人嘛,难免时运不济,需要互帮互助的……实话跟你说,自打你们这位新方丈上任,官府商户民生民用都插一手,宣扬我们是邪魔歪道,我们山上的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师姐本来就瘦,如今更是饿得腮都瘪了。”

    听到自己说起师姐,莫蛹气息乱了。

    无芊瘪瘪嘴,继续:“我一夜未归,师姐肯定担心得一夜没睡,太可怜了……”

    莫蛹:“阿弥陀佛……”

    “帅和尚,你也别念了,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你看样子也被关了几日,再被关下去,咱们都要饿死。既然已经饿死过,看那位假方丈也不怕多两个,师兄师姐肯定要来救我的,到时候师姐卷进来也有危险。你想想,到底怎么办吧。”无芊正了正衣冠,“我探探消息先。”

    气息入定,一只瓢虫飞出栅栏,循着微弱的风口,钻出地牢铁门生锈的缝隙。

    香客一早就排在门外,开门便蜂拥而入,香火滚滚升腾。无芊瓢虫捂着鼻子,还是呛得眼花,好不容易飞到大门,便遇见师兄没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和尚挡在门口。

    “你们让开!我两个师妹都一夜未归,我进去找找怎么了!让我进去!凭什么不让我进!我也进去烧香拜佛不行吗!哎,你松手,哎呦——”

    饿得久了,被推一下连着后退好几步,还是硬着头往前冲。

    眼看和尚互相使了个眼色,要把师兄绑了,说不准要把他拖到没人地方打,无芊连忙钻进师兄耳朵里:“别折腾了!呆子!”

    无旧刚想附身捡块石头,听见声音,连忙定住,一动不动:“小师妹?”

    “是我,你先离开这,咱们再说。”

    一群和尚见无旧从一动不动,又诈尸了一样,掉头就跑,面面相觑。

    “追么?”一握着打狗棍的和尚问。

    “算了,领事嘱咐昨日贵人来,不让我们闹事。”

    “神经病,走吧走吧。”

    躲在树后的无旧探头,见几个和尚都进去了,才轻轻问:“小师妹,怎么回事,昨天太阳落山都不见你踪影,师姐担心你下山去寻,结果我等了一晚上,你俩都没回,急得我连忙下来寻。问了好多人都说你抢劫了和尚,被抓进庙里去了,真的吗?”

    “师兄,我是会抢劫和尚的人么?”

    无旧摇头,“强盗你都敢抢,还有啥事儿你干不出来!”

    “那是一回事儿么……你可别摇,要把我摇出去了!”

    无旧连忙护住耳朵,担心把她甩出去了:“我想你师姐应该也是听说你被抓进庙里去了,就想进去找找,谁知门都不让进,这庙换了主,怎么都不讲道理了。”

    “岂止是不讲理,还杀人呢!”

    “啊?”无旧愣住,“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出家人。怎么,怎么还杀、杀杀人……”

    “师兄,你又死脑筋。老鼠都能偷如来的灯油,你不是说咱们道观偶尔还有鬼来串门么,这庙里能有菩萨,就能有妖魔鬼怪,那出家人有心善的,自然就会有恶心的……总之,这事儿有点复杂,我担心师姐有危险,咱们先去寻她,你按我说的路线走,别从正门进,咱们先混进庙里去找师姐,路上我和你细说,这庙不是以前的庙了,咱们可得小心着。”

    二人一路聊着,绕道到寺庙西南角。

    意识到事情紧急,无旧鬼鬼祟祟见四下无人,趴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狗洞,反问:“然后呢?”

    “你没看旁边有棵歪脖树么,爬上去跳到院子里就行。”

    无旧:“可我不会爬树啊……”

    “你学学,我相信你可以的。你都修炼到筑基了,就算掉下来也摔不死。”无芊从师兄耳朵里飞出来,“我先去找师姐,你慢慢爬吧。”

    无旧心虚地笑着抓抓脸:“师妹,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恐高啊,师妹,师妹?”

    飞过假山鱼池无芊就累了,边飞边懊恼。无旧的化灵是丹顶鹤,师姐的化灵是白狐。

    就自己这个瓢虫最上不了台面,还总被师兄嘲讽,让自己小心点,别不小心被他踩死了。

    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寺庙风景真好啊。风景越好的地方人越少。

    最清澈的一池湖水边,站着几位穿得姹紫嫣红的女子站在桥上喂鱼。

    穿梭往复也没打探到师姐的消息,发现新人,无芊好奇连忙凑近。

    头上戴的最华丽的金钗南珠女子面容华美,傲慢地仰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投着鱼食儿,兴趣寥寥,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转头踱步:“这里也太无聊了,哥哥在干嘛呢?”

    “太子……”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尴尬道,“太子刚刚想去探看昨夜偷了公主凤钗的女贼,不成想被郡主撞见,将那女贼打了,如今太子哄着郡主去镇上闲逛了……”

    “哼,又是偷盗,又是抢劫,还出家人呢,果然如方丈所说,修仙的都是乱世祸国之诡道,”公主轻抚头顶凤钗,“娘亲送我的生辰礼物,被那贱人戴过,真是晦气,郡主打得好,要不是太子拦着,我昨日也想打她两巴掌了,还装无辜,看着就恶心。”

    “公主说得极是。”宫女连声附和。

    “对了,方丈人呢?刚不是派人去问询何时后空,与我论佛理的么。”公主问。

    “方丈刚刚也去关押那女子的地方去了……”

    “什么?”公主猛回头,眼珠大的珍珠步摇都摔在脸上,“快,带我去看看!”

    抢劫……是自己,那偷盗难道是师姐?无芊百思不解,但师姐性子软,碰上这些达官贵人定无反手之力,竟然还可能被那个埋鱼郡主给打了,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无芊落在公主头顶密密麻麻的朱钗间隙,跟着杀气腾腾的公主来到一处偏僻的住宅屋门前。

    若不是门口站着人挡着,估计公主会直接踹门而入。

    公主上下打量白衣男子,不屑:“你怎么在这儿?”

    云笙:“白衣云笙曾与方丈相识,今日方丈要询问昨夜抓到的盗贼,云某在此恭候,没想到有缘见到凤阳公主,幸会。”

    “幸什么会,”凤阳公主冷哼,上前两步,“我要是你,都被父皇挡在门外,早就没脸再待下去了。少像你那没出息的疯娘,仗着几分姿色,不知天高地厚,心机滥用,到头来自作自受。”

    云笙抬起手。

    毕竟男女身高差距,凤阳公主内心轻视他,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云笙笑着拱手:“公主发间有只瓢虫,云某帮忙捉了。”

    “多管闲事。”

    公主甩手推开他,又哼了一声,扬起下颌,意欲上前推门,哪知正撞上要出门的奕宸,猛地后退险些跌倒。还是奕宸眼疾,伸手一捞,拖住凤阳后腰,关切问询:“公主无事吧?”

    “无、无妨。”公主后退两部,清了清嗓,“先前与先生约好论佛法的,就不见先生,便来寻……不知先生怎么在这儿?”

    “昨日贼人被关押,夜里匆忙,未能仔细过问,毕竟涉及两派,还是问清楚些好。”奕宸看了云笙一眼,对公主温和道:“此地粗陋,不宜久留,公主随我去前厅论佛吧!”

    凤阳公主见到奕宸眉开眼笑,临走白了云笙一眼。

    云笙低头垂目,似没看见,待人群走远,转身推门而入。

    被抓在手心,无芊透过指缝,看到无湄被绑了手脚,发髻散乱,杏眼微红,不施脂粉,却已足配得上出水芙蓉,惹人生怜,着急地想从云笙指缝里钻出来,哪不知掌心突然一股力道压迫。

    无芊猛然回神,自己已身在地牢,后背冷汗涔涔。

    “他妈的。”

    “出家人怎么还骂人啊。”

    一男童笑问。无芊回头。十岁左右的童子正趴在栏杆外看着她笑。

    “我怎么骂人了,全国都知道云笙那厮少娘教。”

    无芊扶额。

    这位因为罪后拖累,同被废黜为白衣的可怜嫡长子……怎么和那个假方丈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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