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

    郡主白苏身旁的侍女婉怡回头看那朗朗公子被一群人冷漠鄙夷,心生不忍,对郡主道:“那位离都多年,想来也是刚得知先帝遗诏入都,却连宫门不配进的,如今得知郡主出宫上香,这才追来,难免冲撞,郡主不妨同他说清楚,免得被有心人说郡主傲慢,此处人多嘴杂,怕是……”

    “不过是一罪后之子,白衣庶民,就算先帝荒唐,指腹为婚那一纸婚约,竟然还舔脸来见本郡主,愚蠢至极。”白苏苏冷冷瞥了眼发抖的宫女,“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父皇下旨,让你替我嫁,毕竟那位也曾是陛下嫡长子,赐给你也不算委屈,是吧。”

    “郡主!”婉怡扑通跪下磕头,“奴婢胡言乱语,郡主责罚便是,奴婢不愿离开郡主啊!”

    “哼。算你识相。”白苏苏冷哼,“寺庙的住处打点好了么?”

    “郡主过夜的房间与太子相邻,住进去都有安排值守,和尚要通报才得见。”婉怡赔笑,见到白苏苏满意的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可是郡主贴身侍女,郡主和太子交好,自己到时候跟着,不混个娘娘,也能混个女官,再不济郡主把她送出去婚配,也是要配个氏族大夫做正妻。

    怎么会因为心软,要被送去嫁个千里之外蛮荒之地的白丁。

    早就听说那位因为先后牵连被贬谪的嫡长子是个绝色,一进都城,就引得众多女子青睐招揽。甚至有许多富商之女,一掷千金,只为见传闻中的笙哥一面。

    不久前出宫采买的宫女传进话来,自己还和郡主嘲笑她们愚蠢,没想到刚刚一见,自己差点也被迷了心。

    真是可怕。

    “笙哥儿,咱们又要回去了吗?”

    一十岁左右的清秀小书童背着竹编双肩包从后面跑来,抓着云笙的衣袖问。

    云笙环顾四周,一扫将才惆怅,淡然一笑,牵起书童的手:“不回去了,这次,谁都别想撵我们走。”

    净堂烛光微微,屏风黑影一左一右,茶水氤氲,缭绕如仙境。

    袈裟金光暗闪,方丈将过三十,正值壮年,眉间一点红,鹰目勾鼻,威风八面,对眼前娟秀书生般斯文男子道:“掌门有何新指令?”

    “尚无,只嘱咐奕宸兄守住这光明寺便好,陌生事端。”

    “那方丈迂腐至极,拒不归顺,送他归西后,寺庙里也有些质疑,如今都已乖乖闭嘴,无需担忧,不过……”奕宸送到唇边的茶盏停顿,摇头落下,询问云笙,“今日那两位贵人抓到让我关押的,是后山上道观的人。”

    “有何不妥竟让你为难起来了?”云笙笑他。

    “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通报,那老头子临死嘴硬一直瞒着,若是寻常百姓,又何必隐瞒,可惜我也没逼问出那道观道长的底细,”奕宸探身,示意云笙凑近些,压低声音,“那道长一直云游在外,道观只有一男两女三个徒弟。”

    “难不成,那几个徒弟有什么身份?”

    “那两个女弟子倒是没什么,就普通人,可那掌门的大弟子,道号无旧……对外自称名叫楚蕴河。”

    云笙思索片刻,摇头:“听着耳熟,倒记不起是何许人也。”

    “神医葛千秋关门弟子,楚蕴河。”

    “哦……”云笙品茶点头,“葛先生在世时可是位能人。当年陛下千金重请,都没能请进宫廷,一生云游乡野,救死扶伤,志在社稷,配得上千秋之名。想来关门弟子,也是位清流。”

    “岂止清流,还是名流,”奕宸似笑非笑打量云笙,“让你爹成为如今画册说书人口中的情种帝王,就是他娘啊!”

    咕噜噜的滚水沸腾,柴火噼啪。奕宸望着眼前低头品鉴茶汤的男子,突然有些许理解,门中人害怕他的地方。

    清风明月的公子皮囊下,是无人看透的深沉心思。

    “原来是五皇子褚云鹤,”云笙笑得云淡风轻,“听闻当年贵妃娘娘产后体弱,没撑过百天就香消玉殒,咱们陛下悲痛欲绝,以皇后之礼葬之皇陵,之后几十年不纳新人,年年先皇后忌日赦免罪人为贵妃祈福,祝她早日轮回投胎再见,想来极其宠爱这位儿子,怎么允他出家做了道士?”

    “这正是奇怪之处。既然弟子是这般身份,那位云游在外的道长,想来也是不寻常人。”

    “有意思……那今日被两位贵人抓的女道士还需妥善安置。”

    “倒也不必。”奕宸不屑,“那两个就是孤女流民,拉来替你弟弟打掩护的,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今日抓的又不是好看的,先留一条命,反正道士都辟谷,那牢里没人送吃食,饿死也是那两位贵人的,算不到我们头上。”

    云笙若有所思,转动茶杯,“你我身份不便公示,这几日我要自在走动……”

    “早安排好了。”奕宸从腰间抽下一块翠玉牌,“这破庙哪里都去得。”

    “多谢。”云笙看向窗外,“你这儿蚊虫不少啊。”

    “深山老林的,虫子比人多,反正虫子又没嘴。”奕宸不屑。云笙不再多言,低头饮茶,左手垂落,掐指飞快,蓝光悄然如鬼火,没入阴霾。

    蛾蚁蚊虫扑窗,月牙西移,夜色又深了两分。

    一只瓢虫踢开旁边不消停的飞蛾一脚,扑腾开翅膀,从一群飞虫中挤出来,飞向夜色。

    “妈的,什么邪术。”

    收回分身术,本就饿得眼冒金星的无芊瘫倒在草垛上。飞了半夜,看了一堆和尚,还看了郡主和太子私会,好不容易才找到大秃头的房间,刚准备趴窗打探些线索,却好像被什么电了似的,真见鬼。

    这庙里,鬼应是不少。可惜,师父说自己八字太硬,鬼都避讳,师兄师姐都见过影听过声,就无芊也没见过。

    但这地牢腐臭,冤死的人是少不了。

    刚进来就看到两位烂在角落,身上还披着袈裟。

    听莫空说,光明寺的和尚除了方丈,分三种:

    一种是如莫空一样,最苦最累干活洒扫的;

    一种是在庙中修行多年,或者家世显赫,会被指派管事;

    还有两位是最特别的,一位被称作沙弥头,一位被称作沙弥尾。沙弥头老成,很会念经。沙弥尾年轻聪明,长得好——两位都是方丈未来的接班人。

    无芊扭头,疑惑看着两位方丈接班人,怎么就躺在这里了。

    莫玄年长,生得圆胖,笑得和善,像师兄一样爱念叨,以前在街上见到师兄带她们出诊,莫玄还会分香客送的瓜果点心。莫蛹生得端正,见到师姐还会脸红,躲闪着不见,也是可爱。

    今日还是师姐生辰,也见不上了。

    “哎……”无芊想念超度咒送送故人,但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没力气,闭目养神,突然想起早上师兄分的九阳丹还放在袖口没吃,摸黑拿出,准备给自己续命。

    师兄还是心善,一颗九阳丹,几乎等分给她和师姐了。好歹是炼了九九八十一天,常人吃了可续命。她体质不差,一颗下去,她至少能撑个几天,总能找到法子出去……

    “啊……”

    隔壁突然一声□□,惊得无芊手一抖,九阳丹险些跌落。待回神,无芊起身凑近探看,借着隔壁看守值夜和尚的灯光余晖,勉强看到隔壁莫蛹微弱的动作。

    还活着?

    “喂,”无芊伸出栅栏戳了戳他,见他又动了两下,松了一口气,悄声询问,“你们怎么回事儿啊!莫空没和我说清楚,现在那个凶和尚怎么成方丈的?我以前都没怎么见过他。”

    莫蛹缩成一团,真像颗茧,瑟缩着动了两下,又不动了。

    “哎!”

    无芊又使劲儿戳了他两下,又试了试鼻息。气若游丝,想来再无人搭救,也是早晚的事儿。

    无芊无奈地看着地上的人,看看手上的九阳丹,默念总不能见死不救,使劲儿掰开莫蛹的嘴,把九阳丹塞了进去。

    “可别死啊……”

    她迷糊着闭上眼喃喃自语,也不知是饿晕了,还是太困睡过去了。

    月色微光,透过纸窗,映在墨色寝衣。圆子从竹背包中取出迦楠香,熟稔焚香扇扇。

    “公子怎地今日有心事?”

    “出门在外难免拘束。”

    “可不,在北境公子还可以拨弄胡琴消遣一二。”

    “这个给你,可在庙里畅行无阻。”云笙将碧玉牌递给圆子,“你今日见过的那位道长,可记得?”

    圆子接过玉牌对着月光打量:“那位摔了个狗吃屎的道长吗?记得记得!她听那位贵人说要把鱼儿埋了的时候,表情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

    “的确有趣。”云笙余光落向香炉蒸腾的烟雾,微微一笑,“这庙里规矩多,贵人多,你一人无聊,明日一早,你便带些吃食酒水去寻她玩吧。”

    平日都被公子万般嘱咐少和外人多话的圆子惊讶:“公子认识她?”

    香烟消散,遁入无形。

    当年曾统帅千军,赤色锦绣华服,千金散尽的墨发年少将领,也曾醉倒在他面前。

    也是弯弓射箭,扛枪走马,百里夜袭的人,怎么这么容易摔跤。

    云笙托着下颌,闭目斜靠软塌:“翡翠镶金,物以类聚,那山上一人非凡俗,剩下的又怎会是陪衬,乾坤未定,到底谁是谁的陪衬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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