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

    师父离开一年有余,音信全无。

    通往道观山路的草长得郁郁葱葱。几声乌鸦呱呱。

    师兄妹三人给神像上过香,诵过早课,一同坐在道观门前,分吃了最后一颗九阳丹。

    老幺无芊咬牙捏着丹药渣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可能要饿死的地步。

    大师兄无旧叹惋:“以前还有些缘主来看病,送些药钱香费,自从隔壁光明寺换了方丈,拉拢镇上的药商说我开的方子不好,如今竟一个来的都无了。”

    二师姐无湄:“师兄莫自责,我们都相信你的医术。只是百姓买药图个方便价廉,我们在山上,到底比不过开在镇子里家旁边不是。”

    无旧欣慰地看着无湄点了点头,心情刚好些,便听到蹲在地上拔草的无芊幽幽道:“我觉得吧……”

    无旧抬手连道:“你要是还说让我们像隔壁和尚一样,天天去镇上挨家挨户化缘,可就别说了。师父不在,这里我就说了算,只要你师兄我还有一口气,必不让你们去行那叫花子行径!”

    无芊又要解释,便又被无湄拉住已经破旧飞边的衣袖:“芊芊,咱们也不能让那些鬼真的害人啊,我们每次提前解决,便是积阴德的,这是多少金银也买不来的,何必让香客知道呢!”

    吊着一根狗尾巴草的无芊仰头,被叶子里洒落的艳阳晃得眼冒金星,实在咽不下丹药,揣进袖口,有气无力地叹道:

    “师父真有先见之明。”

    无旧:“师妹何出此言?”

    “无旧,无湄,无芊,”无芊看着脸上不解的师兄和师姐,“咱们仨名字连起来读一下。”

    “旧……湄……芊?”无旧皱眉歪头,“什么意思?”

    无湄楚楚可怜地看向师兄:“就没钱……”

    “就没钱……”无旧叉腰起身,“嘿,无芊你什么意思啊——”

    看着师姐扶助饿得头晕眼花无力骂她的师兄,无芊吐出狗尾巴草,起身拍了拍皱皱巴巴的道袍,背起竹楼:“天天唤我无钱无钱的,当年就说这号不适合我,我下山看看,你们和老仙关系好,替我说说情,让我遇见个有钱的主!”

    “无芊你要是再敢抓蛇抓鸟抓王八那些灵兽吃,信不信我——”

    无旧刚追了两步,早已不见了师妹身影。

    今日是师姐无湄的生辰。春暖花开四月天,可怜貌美如花的师姐辟谷多日,人都看起来不开心了。

    两个时辰后,无芊背着竹篓,从河边折返回。手上多了两条用柳枝穿着的胖鱼。

    春日开河,鱼儿味道不错。师姐也爱喝鱼汤。

    师兄这个人平日迂腐墨迹礼数规矩太多以外,还是不错的,比如说非常拿得出手的厨艺,就连做出的丹药都比其他人好入口。只要他肯放下傲气,带他们下山摆个小摊卖些零散小吃,生意指定红火。

    师姐优点是生的好,缺点也是生的好,天生一副好皮囊,担得起戏文里说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倾城绝色……可惜,师姐怕见人,尤其怕成年男人。迄今除了师兄,不敢见任何人类雄性,见了就浑身发抖,不出一刻,便要闭气。

    这俩人要医术有厨艺要美色有自闭,偏偏法力高强,得众多仙人庇佑。

    听说师兄拜师的时候烧黄表,有多少神仙愿意招生,就会闪一下,听师父说,当时噼里啪啦闪得像放炮。

    师姐和她同日拜师,自己眼看着也是热热闹闹闪了五六下,到自己,师父眼看黄纸都快烧没了,觉得她没有仙缘摇头叹气,不想收她时,黄表的残灰才小小的闪了一下。

    师兄调侃,不知道哪位神仙看她可怜,放了个屁。师父也不得不给个面子,收了她。

    如今,师兄百日筑基,师姐眼看着也有筑基的迹象,若不是吃不饱,估计已经成了,如今只剩她,还在练气,毫无长进。

    刚开春,山上的野兽正在躁动,挨过了寒冬腊月,也不够肥,自己总得想个营生。

    一路想着如何发家致富,振兴道观,走到光明寺。

    奢华车马沿路咕噜噜地不停向光明寺而去。刚卷起的尘沙未散,便又被携卷,就连春日最蠢蠢欲动要冒头的杂草都被踏得不见踪迹。

    香火从寺庙开门到关门,整日缭绕。他们在山头练功,远远看去,还以为起火了。

    说来,前任寺庙主持方丈是位和蔼圆润的老者,和师父也交好,偶尔来山上喝茶,还会给他们带些瓜果点心。

    没想到方丈圆寂,这位新方丈是一点活路都不给,话里话外说他们是野路子。

    师父不在就欺负他们,师兄还是个大事化小的性子,真是……

    “道长姐姐!”

    在寺庙外的老树下站了一会儿的无芊回头。一位到她腰间的小和尚穿着褐麻素衣短褂,捧着个布包朝她一路小跑来。

    “慢点,急什么。”无芊蹲下,看小和尚气喘吁吁,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抓着袖口替他擦。

    “最近师兄们管得严,不许我们随意走动,说来的贵人多,冲撞了要打戒尺呢!最近庙里怪怪的,今天我特意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无湄姐姐今日生辰,我特意早上祈福,包裹里有她喜欢的点心,”小和尚把包裹捧起,担忧地回头探查,“你快些走吧!师兄们说,方丈不让我们和山上的人接触,到时候他们可能……”

    “哪来的腥味,臭死了!”一女子声音娇滴滴撒娇,“哎呀,云永哥哥,你看那鱼儿好可怜啊!她好残忍,竟然用柳枝虐待鱼儿,咱们和她说说,把可怜的小鱼埋了吧!”

    “还是白妹妹心善——”

    余光瞥见缤纷色彩阵仗,还未抬头看清来者何人,无芊先被扑面而来的香氛熏得打了个喷嚏。

    “佛门重地,闲杂人等岂可擅入!”

    无芊抬头,看清眼前乌泱泱的人车阵仗,定睛视线落在为首二人,也是刚刚说话黏腻的男女身上。

    为首一男一女,男的身高八尺,论容貌,比师兄吃饱时还差两分,若不是锦绣华府金紫绣花锦缎映衬富贵,换身布衣,定还不如师兄;身边的女子更是,看久了师姐美人,美色也没甚诱惑,但二人身份高贵,怕是不妥……

    不远处,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和尚发现异样朝他们赶来。

    “莫空,你一会儿记得说不认得我……”

    “姐姐你什么意……啊!”无芊一把抢过莫空的包裹后补踹了他一脚,转身头也不回跑开。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富贵闲人多矫情麻烦,她可不想招惹。

    再说她在还流冰的河水里摸了两个时辰才抓住的鱼,谁敢埋了鱼,她就敢埋了谁。

    “太子哥哥,她还欺负小和尚,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跑了啊!”白苏苏指着撒丫子跑远了的无芊气得跺脚。

    “放心,她跑不掉。来人啊,”褚云永抬手,“给我追!”

    撒丫子跑出去的无芊,身后并不孤单。

    除了太子带来的护卫,骑马追赶,还有天天哼哼哈嘿练拳脚的壮年和尚们。

    无芊饿得眼睛发晕,越跑越没力气,眼看没跑两步就要被追上,又气又急,眼前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一个迎面而来的男子。

    看着十七八岁模样,身材挺拔,个子出挑,周身月牙白趁得脸色更白了些,像位书生。

    男子看她冲来,似是想躲避,但他向左让,女人向左跑,他向右让,女人又向右,他无助站定,不知所措,女人一个腿软,啪地摔倒在他面前。

    真倒霉……无芊绝望地趴在地上,似是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你……还好吗?”

    无芊抬头,看到犹豫着朝她伸出的手。

    “抓到了!抓到了!”白苏苏笑着跳脚,“太子哥哥,你看!”

    “苏苏妹妹……”男子起身上前,卑微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无芊尴尬抬起的手再次落地,被太子侍卫抓着胳膊拖拽起身,回头看着地上的鱼和散落在地的包裹,也看到白苏苏嫌弃的撇嘴,无视地拉着太子衣袖摇啊摇。

    “太子哥哥,我们回去吧。可怜的鱼儿,得让方丈做场法事,这样他们才能安息啊!”

    “苏苏说得对。”褚云永回头瞥了眼无芊,“把她带回去,一并交给方丈处置。”

    “是!”侍卫们押着无芊跟了上去。

    这都是什么事儿。

    无芊好奇地看了眼垂首的少年。风拂过,几缕发丝拂面。少年肩膀下沉,看不到神情,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消沉沮丧。

    无芊一边被押解着走,一边忍不住回头。

    那位叫白苏苏的是眼瞎了么?

    居然没看上他,看上太子?

    真好看啊。

    活了二十八年,美人看了许多,美男却是难得一见。

    眼前这位,应该算得上最好看的了。

    可惜,心上人没把他看在眼里,可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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