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季然睡到九点才醒来。
她打开房门,发现陈煜舟已经起了,沙发上空荡荡的。
正想猜测一番,就看见他从厕所走出来,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模样。
“醒啦。”陈煜舟走到沙发旁,将手中的睡衣搭在靠背上。
“嗯,”季然全程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有些迷茫,“你要出门?”
“嗯,我去买菜,”陈煜舟见她还是愣愣的,笑了起来,“今天准备做糖醋小排。”
“那要我一起吗?”
“你想出门吗?”陈煜舟看向她。
季然眨了眨眼睛,沉默两秒,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陈煜舟扬扬眉毛,做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他转身走至玄关,拔出锁门的钥匙,对季然道:“我就在楼下买,很快回来,你先洗漱。”
“好,你注意安全。”
“嗯。”
就在季然以为两人的对话结束时,陈煜舟倏地停下弯腰拿鞋的动作,直起身大步朝她走来。
他本就生的高大,没几步便到了季然身前。
季然只觉眼前多出一道阴影,刚要询问,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
陈煜舟抱得很紧,紧到季然的手臂都被勒得有些发疼。可这样拥抱的温度,却是尤其动人的。
季然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的气息。沐浴露跟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混在一起,好闻又不刺鼻。
长发被轻抚,胸腔处传来好听的声音,温存的低语,
“差点都忘了说,今天然然也很了不起。”
吃过中午饭,陈煜舟要出门一趟,去他姐姐家拿点东西。
他说的时候,季然在厨房洗碗,水流声响,没听见。
陈煜舟没等到回复,便从客厅走进来。他见季然洗得实在专心,又怕突然出声吓到她,退后两步,轻轻敲了敲门。
季然听到,转身看过来。她将水关掉,笑着问他:“怎么了?”
陈煜舟停了一瞬,才懒洋洋地靠上门框,勾唇笑道:“我要出趟门。”
“嗯?”
“我姐让我去拿点儿东西。”
“好。”季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回去继续洗碗。然而她手还没碰到开关,肩膀便被人扶住。
季然顺着力道直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再次被陈煜舟搂在怀中。
“等我回来。”
又是一个拥抱。
***
“所以,你们俩这样跟和好有什么区别?”
陈煜舟走后没多久,季然接到了叶芳芸打来的视频。两人聊了一会儿近况,季然将陈煜舟住在家里的事情告诉了她。
“根本没有区别嘛!除了还是分开睡觉之外。”叶芳芸乐不可支,“天呐,天呐,是你不行还是陈煜舟不行,你俩都同居了还搞纯爱!”
“阿芸。”季然脸瞬间热了起来,“你...”
叶芳芸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冲季然俏皮地眨了眨:“然然,你可别跟我说,你真的没有感觉。”
“阿芸!”季然被她弄得面红耳赤,“他在陪我养病,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的好的,”叶芳芸点头,但没正经一秒,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那样?”
季然:“......”
叶芳芸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迎着季然刀人的视线,说道:“其实我真挺好奇的,你是怎么个想法。”
“我不知道。”季然撇撇嘴。
“唉,怎么办,我本来是劝分党。但陈煜舟这个人实在可怕,竟然挑不出错处。”
“对于你的事,他真的是有求必应,又恰到好处。”
“嗯...”季然微乎其微地点头,表示认可。
“而且你们两个又从一而终都是双向箭头。”
“嗯...”
“可恶!”叶芳芸气到捶桌,“他22年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那时候失踪!”
“他要是不搞那一出,我就是你们头号cp粉了。”
“真是不争气。”
季然一怔。
叶芳芸滔滔不绝,但她却飞速地冷静了下来。
是的,两人之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解决。
当初他去了哪里,怎么会回来,为什么不回信息,又是什么时候换的方向,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些疑问其实并未消去,包括他突然出现在G城的姐姐,更像是迷一般。
季然全都不知道。
而未知,是最容易摧毁信任的东西。
挂掉电话,季然躺回沙发。
手碰到了陈煜舟的睡衣,棉质的T恤掉了下来,覆在季然的手腕。
指尖摩擦布料,季然慢慢闭上眼睛。
***
本想等陈煜舟回来后好好谈谈,但还没等到,季然先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她之前投稿的公众号,对方发来过稿通知,预计在下周推送她的文章。
那个公众号是实习群里同学分享的,叫“同舟共济”。
是一个初创的与精神障碍有关人员的互助平台。
建立者在“关于我们”中提到,创建公众号的初心,除了给患者及其照护者支持,科普政策和专业知识。还为了能让群众更多地认识精神障碍,抛下所谓的有色眼镜,能够慢慢地将“精神疾病”去污名化。
这与季然想法不谋而合,她几乎立刻就动笔,写下了自己抑郁以来的故事。
她是深渊中爬出来的幸存者,至少可以在自己掉下去的悬崖边,树立起分界线。而如果大家的接受度能再高一些,很多像小璇一样的孩子,也能穿上她们最喜欢的长裙走向新年。
她希望加入他们,想要做这些。
忙着写稿和学习,她将那些想问陈煜舟的话忘在脑后。
一晃眼,就又是一周过去。
临近春节,书店在弄地推。
季然跟陈煜舟江涛分到一组,去音乐广场发传单。
音乐广场在商场附近,是个临江的喷泉广场,那里人流量很大。因为不但可以看见对面的江塔全貌,还有个已经废弃的码头。
而码头一侧,总是聚着一群爱钓鱼的人。
他们约好九点,季然跟陈煜舟八点四十就到了。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发现江涛已经坐在了喷泉边上。他身侧放着一个玩偶服,是去年大火的青蛙。
工作日,时间尚早,人迹寥寥。
不知为何,虽然今日太阳高照,但季然看着江涛的背影,竟觉得莫名萧条。
她与陈煜舟对视一眼,快步朝前。
脚步声引起江涛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向二人。陈煜舟笑着将手中的咖啡递给江涛,“给你带的咖啡,虽然今天有太阳,但吹风还是冷的。”
江涛一愣,淡笑接过,“谢谢。”
他将咖啡放至一旁,拿起分好的传单,对另外二人说:“我已经分好了,咱们尽量发就行了。”
“嗯,”陈煜舟点头,他指指一旁的青蛙玩偶,笑说,“这也是书店给的?”
江涛还是笑,“不是。”
“我自己买的,以前看见有人在街头做行为艺术,还蛮有趣。”
“是什么行为艺术?”
江涛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凝重,似是陷入了回忆中,“没什么,就是给我一个拥抱那种。”
说完,不等回复,他突然站起来,拿起一旁的衣服,对陈煜舟道,“帮我个忙,穿好后给我拍张照片吧。”
“行。”陈煜舟点点头。
江涛穿上衣服,站至喷泉眼处。
湛蓝天空下,几层红色的圆圈中心,一只青蛙咧开嘴,露着齿笑。
江涛最初站得有些僵硬,陈煜舟让他摆几个动作。他停顿片刻,将手臂伸出,做出要拥抱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三人散开。
季然还没走几步,被陈煜舟拉住手腕。陈煜舟笑容灿烂,递给她两颗巧克力,叮嘱道,“累了就回来休息,别跑太远,注意安全。”
季然莫名脸热,她环顾一圈,见江涛此刻正背对他们,才松了口气,说知道了。
陈煜舟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记得看时间,四十分钟后集合,那待会儿见。”
“好。”
两人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季然在广场发了一会儿,独自来到了林荫小路。她记得不远处有个大草坪,是来郊游的人群首选之地。
以前还在读大学时,她常常跟陈煜舟来这边。
不单因为这边花草茂盛,植被丰富。还因为草坪的后面,是音乐厅和美术馆。有许多人在这里以乐器会友,以画谈天。
季然最喜欢的便是傍晚时期骑车过来,吹一路江风,赏艺术和美景。
想到艺术,季然突然想起江涛。她其实也见过那种行为艺术,不过不是青蛙,而是那些给自己贴了标签的人们。
季然在心中思忖,是不是可以用一下这种点子,也算是一种宣传。
时间还太早,草坪上也没什么人,季然走了一圈下来,手里传单还剩下大半。
她叹了口气,准备回去问问另外两人的情况,看看要不要换种方式进行。
季然绕出林荫道,沿着江往回走。
今日天气格外好,像是冬日给出的临别赠言,风朗气清,温度适宜。
季然盯着江面上来回的船只,散步散得很是惬意。
她走到音乐广场的入口,却没看见江涛和陈煜舟。
只有原本穿在江涛身上的玩偶服被脱了下来,规规整整地放在喷泉旁。
季然疑惑地拿出手机,想问问他们在哪里。而就在这时,码头处突然传来“扑通”“扑通”两道入水声。
季然循声望去,江面空无一物。
可那些原本悠闲钓鱼的人在此刻齐刷刷地站起来,朝那边奔跑。
“快去救人!有人跳河了!”
季然一怔。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她也朝那边快跑过去。
大概跑了五六步,江面上浮出两人的脑袋。
季然立马认出,在江里的二人,正是江涛和陈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