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玉膝盖一痛,软下身去。
褚负雪赶紧跪下身,伸开手迎上去,将桑溪玉拥入怀中。
冰冷的甲胄相隔着,他们的拥抱却是那样温暖紧密。
袁行所带的人很快将这里围了起来,连带着方才那个在草丛中暗算桑溪玉的也没有放过。
他们知道在这里围着有些不好,便齐齐背过了身躯。
桑溪玉感觉到褚负雪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中,一直沉默着,便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是他们暗算我的,我才没有输。”
“是是,”褚负雪应道,“你当是这天下最好最厉害的人。”
桑溪玉蹙眉:“我怎么听得你这句话像是在讽刺我......”
她话还没说话,褚负雪便扯下披风将她包裹住往身前一拉,桑溪玉只感觉一道凉意覆上了自己的唇瓣,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褚负雪的手抚上她的脸庞,他的手有些粗糙,结了厚厚的茧子,还有许多刀疤。
他一开始吻得很轻,似乎只想尝尝着味道,而后却越来越重,蜻蜓点水转化成唇齿交缠,桑溪玉呼吸急促,就在头脑快要发昏之时褚负雪才停了下来。
两人对望着,桑溪玉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想起了自己膝盖上有伤,便吃痛地皱了皱眉头。
褚负雪垂眸看向桑溪玉膝盖上拿出血渍,有些微歉:“忘了你还有伤......”
桑溪玉摇了摇头,没事儿人一样道:“这点小伤算什么——”
说罢她踮起脚在褚负雪唇上一碰,赶紧垂下头道;“便是再来一回也没关系。”
褚负雪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那就好。”
停那边的缠绵结束了,袁行才转过头来,瞧了瞧桑溪玉的膝盖,道:“哟,桑姑娘我找人帮你包扎一下吧。”
桑溪玉晃了晃自己的腿,道:“我估摸这也没什么事,我自己包一下就好。”
语罢,她还真扯了一块衣料将自己的膝盖简要包扎了一番,得意地炫耀着。
片刻她严肃起来,看向褚负雪道:“你怎么会在这?怎么样了?”
褚负雪弯了弯唇角,道:“如今城中不仅有虎贲营,更有生杀营和各种江湖人士,料他们撑不过三日。”
桑溪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侧的褚负雪却拉住她的手,一脸严肃道:“我知晓你今日是来刺杀阿棠鹰勒的,所以特地来助你。”
没等到桑溪玉说话,他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夺取你给阿夭报仇的机会,我就在外面,护着你,等着你。”
桑溪玉看着他,顺着衣袖握住褚负雪的手指,他指尖微凉,上面血迹未干。
“好。”她回道,坚定地握起剑柄。
“褚负雪——”桑溪玉忽然道。
褚负雪抬眉看向她,后者认真道:“你就在外面等着我,不要离开。我希望,在我杀了阿棠鹰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她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褚负雪颤了一下,微微弯起嘴角道了一声好。
待桑溪玉进去以后,他转过身,对着袁行道:“将这里团团围住,不能放任何一个人靠近!”
一阵脚步声靠近,阿棠鹰勒抬起懒怠的双目,整个人正醉醺醺地靠在榻上。他抬手将手中盛有烈酒的酒囊往前一砸,清亮的酒水溅了一地。
一双脚停在面前,向上看去,一身冷铁映着面上寒光。
“你进来干嘛!本王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吗?”阿棠鹰勒怒道,这帮子没用的东西,明明胜利就在眼前,还能搞砸。
桑溪玉没有回话,一脚踢起地上的酒囊,扔到对面一脸醉意的阿棠鹰勒脸上,湿了他一脸,总算让他清醒过来。
“干什么!”他翻身起来,用手指着桑溪玉,大声道,“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想死是不是!”
桑溪玉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狠狠丢在脚边。她将沾了血的长剑在衣袍上蹭了蹭,指向阿棠鹰勒。
阿棠鹰勒皱皱眉心,彼时才认出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是你,那个贱奴!”
那个曾伪装成舞姬靠近自己,为了求蓝溪之水的奴仆,如今却乔装成他漠北兵士的模样强闯军营。
“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啊!”他强撑着站起来,脑中的弦一下子绷断。
“难为王子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像我们这样身份微贱之人根本就入不了您的眼。”桑溪玉淡淡道。
阿棠鹰勒根本不在意她在说什么,惊讶转化癫狂,笑道:“你不过是一个贱奴,还敢来找死。”
“来人啊!”他大喊。
门外响起厮杀的声音,褚负雪站在军帐外,勉强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他转过头,大声呵道:“将士们听令,不要放一个人靠近过来。”
桑溪玉听见外面的声音,心里有了底,握着剑的手也更紧了几分:“听见外面的声音吗?没有人回来救你,我若是让你活到三更便是我无用。”
阿棠鹰勒蹙眉,尤其是听到外面的声音,他摇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又迅速支撑起来,抽出腰侧长刀一阵乱砍。
“就凭你也想杀我,我若是死了,也要你先下去陪葬!”他大笑,恶狠狠盯着桑溪玉。
他越是笑,桑溪玉便越觉得惊痛与恶心,当初他一箭射中阿夭,率着里苏灰狼从阿夭身上踏过,想必也是这样带着玩弄和嘲讽的笑容,只为一时寻欢,永远葬送了自己的阿夭。
气血上涌,她颤抖几下,神色一凛,猛地冲了过去。
“去死吧。”她冷冷一声。
褚负雪侧过头,隔着帐子看着里面打斗的一双人影,心不觉地吊起来。他相信桑溪玉,却也为她担心,她刚伤了腿,或许会行动不便。
花瓶砸落在地,桑溪玉侧身一躲,长刀堪堪擦过她的脖颈,只削去一缕发丝。
她束起的长发散落,凌乱地垂落在肩头,桑溪玉站定重新提剑至腮边,指向阿棠鹰勒。
阿棠鹰勒身材高大,四肢孔武有力,在他眼里娇小的桑溪玉就跟一只随意便能捏死的鸟无甚区别。
他欺身过去,躲过桑溪玉的剑,一把拎起她的衣角砸到军帐一角。
“嘭”得一声巨响从帐中传来,褚负雪心头一紧,赶紧转过身一只手掀开帘子,只看一眼便愣在原地。
帐中,桑溪玉将阿棠鹰勒制服在地,手中长剑正横在他脖颈间。
她眼眶通红,太阳穴一阵乱跳,胸口似有汩汩热血就要喷涌而出。桑溪玉深吸一口气,眼前忽然浮现起阿夭的音容笑貌,她圆圆的脸上总是泛着不谙世事的笑容,曾经她勇敢地挡在自己面前想要保护自己,在父母亲人离世时,承诺会永远陪着自己,将自己随意写下的字,绣在胸口。
“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配着你的。”
“关关,若我死了,便把我埋在土里,我会长成一棵树,为你遮阴。”
“我还是希望关关你健健康康的。”
桑溪玉永远忘不了阿夭中箭的那一刻,她是如何得痛苦,又如何挨着这些痛苦还将自己护在身下。伤口长久不好,溃烂生虫,只凭着一口气躺在床上,等自己回来,却还是没有等到。
“啊!”
桑溪玉痛苦地吼了一声,她直接一剑捅入阿棠鹰勒胸口,阿棠鹰勒怔住,眼神一瞬间直直没入她悲痛欲绝的双目,他口中泛着血沫,咕噜咕噜冒出一句话,
“贱人......”
他浑身抽动,似乎还在拼尽了全力,想要反抗。
“你害死了阿夭,你却不记得她?”桑溪玉伤心地皱眉,一刀不够,她捅了一刀又一刀。她发过毒誓,誓要让害了阿夭的凶手痛苦万分。
“你凭什么这样践踏旁人的性命?”
“你凭什么?我要亲手送你下地狱,要你在地狱里向那些曾经伤害过的人赔罪!”
鲜血喷溅出来,她的眼前鲜红一片。
桑溪玉用手抹了一把眼前的血迹,已是麻木不堪,心中的恨意未消,她紧紧咬着唇瓣,口中泛上腥甜。
她手下一用力,阿棠鹰勒便人首分离,还未瞑目的头颅滚落一旁。
军帐外钟声响起,风吹得军旗哗哗作响。桑溪玉骤然失力,跌坐在地上,握着剑柄的手发起抖来。
看着眼前阿棠鹰勒的尸身,她却无一点欢愉,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她终于,替阿夭报了仇。
可是阿夭却再也回不来了。
热泪和着鲜血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桑溪玉匍匐在地,一点一点靠近阿棠鹰勒的头颅,伸手抓了一把地上沾血的沙土。
就像当初在桑家堡时,她用手拢着阿夭的骨灰,紧紧攥着手,生怕消失了。
“阿夭,阿夭,我替你报仇了。”
桑溪玉含着泪用颤抖的手将那些沙土兜进衣服里,她许诺过要用阿棠鹰勒的头颅热血来祭奠阿夭,她做到了。
不枉这么多年苦苦追逐,不枉这些日子紧绷着一条心。
从此天涯海角,无论是死还是活,都能够轻松一些了。
恍惚间,桑溪玉好像看着那个女孩慢慢朝自己走来,她挂着甜甜的笑容朝桑溪玉招手,胸口绣着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八个字。她不像自己离去之前那样虚弱,那样形销骨立,她是健健康康,无忧无扰的。
“阿夭——”桑溪玉伸出手,“你肯原谅我了。”
“不,你从来没有怪过我对不对。”她摇摇头,眼泪随着落下。
阿夭没有说话,桑溪玉却勉强支撑起身子,将手中沾血的沙土往前一递,喑哑着嗓子道:“阿夭,你看,我给你报仇了,阿夭你回来吧,你别离开我。”
阿夭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阿棠鹰勒,又看了桑溪玉,却是满眼心疼。她靠近,摸了摸桑溪玉的脸,道:“我从来没让关关给我报仇,我只想让关关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她瘪嘴,苦笑道:“关关,你辛苦了。”
桑溪玉闻言将脸靠在阿夭的手上,紧紧闭着眼,那只手还是记忆里那样的温暖柔软。
“关关,一切都结束了,你不要再念着我,要去过你自己的好日子啊。”阿夭笑道,她模糊的眼角已经流下泪水,“你值得所有好的东西,不要再被我拖累了。”
阿夭的身形逐渐消散,桑溪玉慌了,她伸出手急切地想要留下阿夭。
阿夭却笑着摇摇头,“关关,不要回头,前方大好河山你要替我好好看看。”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