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

    枫叶鲜红如血在风中微微摇曳,一声鸟鸣刺破天空。

    桑溪玉收剑却看见远方如血残阳下的滚滚黑烟,她轻抚鬓间被风吹起的发丝,数日前壅城出现漠北军作乱,铁骑再一次突破界限,圣上下令让沈升徽率军去壅城镇压,所带的那支军就是虎贲营。

    她心里虽然知道此事一定有褚负雪的手笔,但是心中总是有疑虑,现如今康平侯已经知道的萧昀还活着,为什么追杀萧昀的命令一直没有下下来,是来不及便去壅城了吗?

    “溪玉!”文双莺小跑过来,她穿着厚袍子,行动起来有些臃肿,右手握着剑,一边跑一边道,“准备好了。”

    桑溪玉闻言将手背在身后,郑重万分道:“好,那我们赶紧出发。”

    马匹飒沓如流星,一路往着壅城而去。

    城中,沈升徽坐在堂上,听着军中的人不断的通传,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这帮北方蛮子想故技重施,当年的约定还没到时限便想着再拿下壅城,自己书信去却被驳回,他冷哼一声,将桌上木简推倒在地。

    “大人息怒。”

    李尚武急忙跪地顿首。

    沈升徽揉了揉太阳穴,俯身趴在桌上,目光中带着审视,慢悠悠道:“起来吧。”

    “叶飞和董廉呢?”他好奇问道。

    叶飞和董廉是虎贲营的老人了,虎贲营曾经还在萧准手中时,他们便是萧准手下的两名副将,当初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不能那么容易就除掉萧准。

    “二位将军在外整队。”李尚武回道。

    沈升徽点点头,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往案上重重一砸:“给我看好了他们,疑人不用的道理你还是懂的。”

    当初他们二人能为了利益和权势背叛萧准,今日就能再为了旁的什么背叛自己,如今形势严峻,自己实在分身乏术。

    “那边怎么样?可愿意接受合谈?”比起兵戎相向,若是能跟漠北靠谈和了事,自然是最好的,不用伤一兵一卒,自己的地位也不会受威胁。

    只有兵权牢牢地握在手中,不管是现在的皇上,还是未来的太子,都得好生待着他。百年之后,谁知道呢,只有把握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听闻此次是乌沙王的九王子阿棠鹰勒带的兵,一心是要拿下壅城的。”李尚武小心翼翼道。

    “这些北方蛮子......”沈升徽冷哼一声,紧紧攥起拳头,身上的铠甲发出冷光。

    前方战火如荼,壅城百姓大多携家带口逃难至中都或者其他地方,城中四处一片空寂,屋舍倒塌,鲜血在地上干涸,焦黑一片。

    桑溪玉一行人在靠近壅城是便嗅到一股浓烈的烟火夹杂着血腥的气味,城门处空荡荡的,许是因为难民出城,看守已经不在。

    “现在战况如何?”桑溪玉问道。

    文双莺望向远处深灰色的城楼,深思道:“虎贲营节节败退,看来沈升徽要受不住了。”

    “他本来就没有带兵的本事。”桑溪玉一扯马鞭,扬起下巴往前走了几步,马匹堪堪停在山坡上,悬悬而坠。

    文双莺骑着马到她身边,向下面指了指,“我们的人已经找到阿棠鹰勒驻扎的地方了。”

    桑溪玉闻言眼睛一亮,她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沉默良久,身后一阵轻轻的马蹄声,二人齐齐回头,见到来人颔首道:“殿下。”

    赵琮行垂着头,手抚摸着马上松软的鬃毛,他身上的披风随风而起,荡漾如云。

    王石上前拱手,恭恭敬敬将一封书信递给赵琮行,道:“殿下,这是叶将军派人送来的。”

    赵琮行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信打开。

    桑溪玉和文双莺面面相觑,也下了马,将马安顿好后,王石也已经生好了火堆。

    火焰呼啦啦作响,伴随着呛人的黑烟滚滚而上。

    桑溪玉烤着火,时不时瞥一眼一侧看信的赵琮行,想要说什么却总觉得不是时候。

    只待赵琮行将信折好,对王石道:“回信给他,说只管按照计划做下去。”

    “殿下,”桑溪玉终于开口,“恕小人不能再护着你了。”

    赵琮行沉默良久,看向她,

    “你决定去了,凭你一人之力?”

    桑溪玉点点头,她攥紧了手,凛声道:“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着这一天,亲手杀了他,用他的头颅热血祭奠阿夭。”

    “阿棠鹰勒身边精兵不少,又是战乱之中,看守埋伏一定是层层叠加,”赵琮行抬腿,将双手搭在膝盖上,“只凭你一人恐怕难得杀了他,甚至自身都不保。”

    桑溪玉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环,只是阿棠鹰勒远在漠北,漠北的铁骑踏入中原,他远离故土之时才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听到桑溪玉的默认,赵琮行没再说话。

    火焰膨起,几粒火星崩裂飞到鞋面上,文双莺打起了哈欠,早早靠着树睡去。

    桑溪玉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很快收回。她深吸一口气,对赵琮行道:“殿下,我还有一事相求。我要去杀阿棠鹰勒,此去危险,我一定不能带她一起。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双莺,等我回来。”

    草地上的虚影晃了晃,赵琮行没说话,桑溪玉觉得他还心存芥蒂不愿帮自己照顾文双莺,也觉得自己实在要求他太多,不该继续下去了。

    “殿下若觉得为难,我就重新想办法。”她轻声道,

    “等等阿关。”赵琮行忽然道,他甩了甩衣袖,“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本王是王爷,即便有度人之量,也不是你能使唤的。”

    桑溪玉拱手作揖,道:“是小人不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琮行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道,“文双莺不能去,你也不能去。”

    “你杀不了阿棠鹰勒,你自己也会有危险。我答应萧昀要照顾好你,哪怕是为了他,为了我们相互合作的情义,我也要做到最后一步。”

    “我不是你和褚负雪的所有物,你们之间合作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桑溪玉厉声道,“我心已决,望殿下不要再阻拦。”

    赵琮行攥着双手,站在原地,火星飞溅到他的衣角上,他没有穿铠甲,披风却如血般鲜红。

    “阿关,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桑溪玉闻言停住了步子,她转过头诧异地看着赵琮行,帝王之家,生死之话,岂能宣之于口。

    “殿下长命百岁,这些忌讳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她淡淡道。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走出这步棋,也不是没想过后果。”赵琮行道,自小母亲去世,后来流落漠北,回宫之后更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到壅城的事,瞒不过八哥,只看我们谁更快。”

    冷风裹挟着,桑溪玉不由得缩了缩肩背。

    远处沉寂的城楼,看似安平,却是掩饰在波涛骇浪之上的假象,这里白日是战火,夜晚是无处不暗藏危机的牢笼。

    已经足足打了多日了。

    腰侧铁剑冰冷,赵琮行说话间吞吐着白气:“我答应你,让王石看顾好文双莺,将她送到瑶山。”

    桑溪玉闻言拱手:“谢过殿下。”

    “我在殿下身边三年,殿下待我极好,如果没有殿下我也不会这么快重新振作。”她补充道,“经此一别,不是何时再能相见,祝愿殿下所愿即所得。”

    语罢她顿了顿,转身离开。

    赵琮行注意到桑溪玉路过文双莺时,将一封包好的书信塞到她手中,于是开口道:“你有信留给文双莺,就没什么要留给本王?”

    “要说的话方才已经说过了。夜深,天凉,殿下珍重贵体。”桑溪玉笑道。

    “一句‘所愿即所得’,没意思。”他撇撇嘴,“本王有什么好愿的,天下万民,山河辽阔。”

    他抬头看着天山闪烁的碧星,摇摇头。

    桑溪玉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天下万民,山河辽阔未必不是殿下最想要的,殿下曾经说过喜欢我,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阿关,但是即便再喜欢那个阿关,阿关也不是你心中的第一顺位。”

    “殿下,唯有站在世间之巅上,才能留住自己想要的,譬如你的母亲,譬如阿关。”

    “但是她们都不在了,把握当下,获得支配自己未来的权利,才能留住以后的可能性。”

    寂静的夜里,唯有风声作响,一只鸟刺破阴翳,落在桑溪玉肩头,羽毛白皙,喙红如血。

    “阿关,”赵琮行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他露出微笑,“这一刻我好像才醒过来。”

    桑溪玉笑,手里已经攥起了马鞭,她朗声道:“方才殿下的问题,我再回答一遍,若是殿下死了我不会难过,因为,殿下你要活着。”

    ......

    冷风如刀刮擦着面庞,桑溪玉驾马疾驰而下,身侧扭曲如鬼魅的枝丫频频后退。越近越能闻到硝烟的气息。

    她静静地呼吸着,有丝丝苦涩返上来,那个长久不在的女孩好像从旧梦中走出,微笑地看着她。

    阿夭,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我要看着剑没入阿棠鹰勒的胸膛,看着鲜血喷涌而出,马蹄践踏在他身上,让他低矮到尘土里。要看着他求饶,然后痛苦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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