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萧昀?桑溪玉心中一惊,她呆立在原地,竟分毫都迈不动步子。

    沈徵曾当面跟她说过萧昀并没有死的事情,原来真的是真的,那个在旁人口中早已化成灰飞的人,竟然活着,甚至活生生地站在他们中间。

    她的目光颤动了一下,顺着沈徵所看的方向缓缓移过去。

    袁行仍是一副紧张担忧的模样,那是桑溪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不由得攥紧了手,目光移向了一侧的云先生。

    有一瞬间她窥见那抹清冷温柔的眼神轻扫过自身,而后消弭。她实在太不解了,这个所谓的云先生,明明他们并不相识,可每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熟悉与清醒的克制。桑溪玉的心跳起来,在胸膛响着寂寞的回音。

    云先生静静站在原地,在看到沈徵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根本不在乎叶飞一家人的死活,他只有一个目的,这一场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这个场面。

    他轻轻弯起嘴角,指尖在下颌处一划,勾出一个凸起。瞬间后,在众人瞠目中,云先生亲手撕去自己脸上用作伪装的面具,他伸手往前一扔,面皮便落在了沙土之中。

    那张脸与原先那张普通甚至略带邋遢的中年男人的脸迥然不同,俨然是一个年轻、清俊的公子哥。

    有人听见老袁释然的叹息,还有周围人的惊呼。

    沈徵掩在眸间的笑意此刻也不再掩藏,他注视着褚负雪像是在说着好久不见。

    在看见云先生掩饰下的真实身份乃是褚负雪时,那一刻桑溪玉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感觉自己何处好像在一点一点漏着风,心如擂鼓,却是寂寞苍凉。两人隔着三五人群相望却像隔着天涯之远。

    “萧昀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实在算不上是个好人,风流纨绔,惹是生非。”

    “我没有骗你,因为我曾在心里对一个人暗暗发誓,不再欺骗她。”

    ......

    她想起那个夜里,从窗外抛进来要自己提防的纸条,上面的字为何那么熟悉,那是褚负雪亲自所写,他知道自己不愿意见他,更不会听他说话,故而用了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桑溪玉微微颤抖着,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一切破碎到难以拼凑的悲剧情节,到现在那条贯穿其中写满逻辑的线在明朗起来。

    为什么褚负雪会利用自己,为什么他委身生杀营,周旋于漠北,不忘牵制中原武林,他总是轻微佝偻起的背脊,是属于萧昀的,是萧昀的影子。

    他,就是萧昀。

    萧昀,比所有人,更苦更痛。

    桑溪玉几乎想逃走,文双莺看出来她的需要,赶忙追上来,桑溪玉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吃痛地她快要叫出来,她明白,桑溪玉是那样迫切,那样迫切的需要一个支柱。

    她从来没有见过桑溪玉这副模样,柔软脆弱。

    “萧昀,久违了。”沈徵轻轻一笑,将手背在身后。

    两人再次见面没想到竟会是在五年之后的这样一个场景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褚负雪弯起唇角,眸中清淡,恍若看破世事,“沈小侯爷几年不见还是如此,不打一声招呼便来找我了。”

    “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沈徵微微俯身,挑起一边眉毛,“这些年过得如何?”

    他此言明着是关系褚负雪今年过的如何,可是谁人不知,萧昀如今站在这里便是一个逃犯的身份,从他身上也不难看出几分狼狈与落魄,怎么可能过的好呢。

    “怕是说我过得好你也不会信吧。”褚负雪笑道。

    “你跟从前不一样了,”沈徵靠近他,目光从他头看到脚,眸中满是戏谑,“你从不会这样垂着眼,弯着腰,你说话也不会如此平静。萧世子,你如今这幅样子,让我这个曾经的朋友很是唏嘘啊。”

    袁行闻言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往前一探,被褚负雪拦住。

    褚负雪抬起下巴,与沈徵直视,轻声道:“垂着眼是因为如今我是罪臣之子,你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弯着腰是因为在漠北行如奴仆,腰背早就坏了。”

    “萧世子这个称呼,小侯爷折煞在下了。”

    沈徵冷下脸,甩手便转过身去,“我今日来便是来堵你的,你想做什么,我心里一个清楚。即便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但我的一切都基于我爹而存在,我们如今便是敌人。”

    “康平侯是我的仇敌,无人可以拦我。”褚负雪眸色一凛,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一般,“我知晓你不是来跟我叙旧的,我也没有这个心思。我想既然你知道萧昀还活着,很快沈升徽也会知道,那麻烦替我托一句话给侯爷,做错了事便要付出代价,不是你的东西我会拿回来。”

    两人对峙着,良久沈徵轻轻摆手,两侧的人齐齐“噌”得一声拔出长剑,他站在中间,道:“便没有什么能让你回头了?萧昀,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不好吗?”

    褚负雪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动作作态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萧家遭难,如今我孤家寡人,便拿这条命与你们一刚。”

    沈徵点头,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桑溪玉身上,他抬头,像是知道了什么辛秘一样笑了起来,“那,她也没办法吗?”

    褚负雪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了桑溪玉一眼,目光沉沉地没入,他几乎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都知道的答案。

    “好——”沈徵漠然道,他往后退了一步,“动手吧。”

    身侧的人皆持剑朝褚负雪冲去,袁行赶紧抽刀与褚负雪站在一起。

    文双莺还想问桑溪玉该怎么办,却见她松开自己的手,站稳了些许。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长剑,向前迈去,桑溪玉明白,无论是云先生或是褚负雪,她都应该去保护。

    她到底,还是在等他,等一个解释。

    “溪玉!”文双莺追上去,刀刃从她身侧一擦而过,她吓得胆一凉。

    桑溪玉转过头,紧紧拉住她在自己身侧,轻声道:“麻烦你了双莺,又要连累你。”

    “你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

    文双莺不再多问,抽出长剑便跟着桑溪玉一起加入了战局,几人一通乱战,刀光剑影中他们忘却了一切。

    活下去,活下去,因为还有没有完成的夙愿,那是他们支撑下去的东西。

    每一个春夏秋冬,味同嚼蜡的日子,都这么过来了。灭门之恨,丧友之痛,阴云密布一寸寸压弯了孤人的背脊,山河犹在,其中流淌的血泪早已被稀释,又该如何去算。局中之人早已深陷无法脱离,局外之人静静看着,却是心痛无比。

    几道刀光逼近,袁行怒吼一声,用力抵住。

    地上满是横陈的尸体,鲜血渗入泥土之中,有细雨落下来,凝在额角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世子,当心!”袁行侧眼瞥见一柄朝褚负雪身后刺去的长剑,心慌之余,他忘记了自己还抵抗着他人的攻击,一个后退便转过身去,往前一扑,护住了褚负雪,两个人齐齐往后滚去。

    躲避之余,刀刃落在他背上长长一道,深可见骨,痛得他不断倒吸气,还在褚负雪耳边关切道:“世子当心......”

    褚负雪抬起头,伸手往袁行背后一触,满手的鲜血,他惊道:“老袁,老袁你没事吧。”

    桑溪玉闻声转过头,看见倒在地上的袁行,赶紧跑了过去。

    剑上的血蹭在野草上,鲜明刺眼。

    她半跪在地,上上下下看着袁行道:“没事吧老袁。”方才她听到了袁行惊慌之余吐出的那声“世子”才知道,原来袁行也一直知道所谓袁先生的真实身份,他也能豁出命来护佑褚负雪平安。

    袁行咳了几声,被扶着靠在树上,他缓声道:“我没事——”

    知道袁行暂时没事,桑溪玉才算松了口气,正想麻烦文双莺在这里照顾袁行自己抽身离去时才发觉躺在地上的人正用着所剩不多的力气拉扯着自己的衣角。

    她重新俯下身来,“老袁,怎么了?”

    袁行微眯着眼睛,声音沙哑微弱,带着不断的喘气,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桑姑娘,护着世子,护着世子——”

    桑溪玉闻言垂下眼睛,看着袁行满是鲜血的手,她转过头看着一旁还在挥剑相抵的褚负雪,点了点头,对袁行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的。”

    “双莺,”桑溪玉看向文双莺,深吸一口气道,“麻烦你在这照顾老袁,我们会很快。”

    剑影如霞劈来,只一瞬余下“铿锵”一声,褚负雪余光看到桑溪玉站在身侧,神色坚毅。他旁若无人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在自己身侧,自己就好像有了什么支柱,格外轻松。

    “这样下去,我们快支撑不住了。”桑溪玉轻声道,十二弦是康王手下的精兵,武力不容小觑,更别说在人数上便胜过他们好几成,如今老袁手上,双莺照顾他,也是他们不能放下的。

    “生杀营呢,他们不来助你这个少主?”她冷声问。

    褚负雪看向她,道:“薄奚问或许根本就不想生杀营来帮我,他更想看看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溪玉,你走吧,不要管我了。”褚负雪握着剑的手垂下来。

    桑溪玉沉默不语,良久她道:“我答应了老袁,要护住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道长剑落地的响声,她敏觉地转过身,才发现有人竟见缝插针将目标对准了附近看顾老袁的文双莺。

    文双莺被几人持剑团团围住,一圈银刃只要超前一寸便可将她捅穿,文双莺无处可退,毫无反抗的余地竟连剑也落在了地上。

    “双莺!”桑溪玉见此痛叫出声,不管不管朝前跑去。

    她们是朋友,她不能让文双莺出事!

    “溪玉!”褚负雪没能拦住激动的桑溪玉眼看着她向受困的文双莺跑去,他明白在桑溪玉眼中,她所有的朋友,阿莲,阿夭都因为她而死,如今她不能再去承担任何一个知己好友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跟过去,陪着桑溪玉一起突破了十二弦的重围,护在文双莺身前,在利刃紧逼之时他看见桑溪玉紧紧抱住文双莺,将自己的背留给了敌人。

    “哧”得一声,长剑贯穿了胸膛。也在那一瞬间,漫天的白鸟盘旋鸣叫,有数十个人从林间,甚至是湖中飞窜出来,银光与黑影交缠在一起,于毫末之间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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