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许晏光家热水壶响着，开盖的泡面盒摆好在水壶旁边，许晏光则伏案阅读着笔记。

    【今天船上风大，我没有照旧去甲板吹海风，只坐在船上看了会书。可书也不能多看，看多了船晃头晕，就只能和我上铺的朋友聊天。他问起我和季泠的过往，我想说很多，但仔细想想却又寥寥。】

    【我与季泠相识十年，但大多时候并不相聚。在她去往美国而我尚在家乡的土地上时，我们以书信联系，一人一封，多是我写三四页，她一页还余。等我去到美国，终于和她见面，我们都很开心，我们谈风土人情，谈美国经济，但聊得皆是近况。】

    【现在再想来，我看似一直在追逐季泠的脚步，但实际并未真正了解过她。所以她现在离开，我能想到的、与她关联的过往都稀少，只能循着仅有的一点细枝末节去找她。】

    【这是我此生最后悔之事。】

    “后悔”二字慢慢印在笔记上，甚至在下一页也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许晏光看着对方的肺腑之言，一时恍然，竟然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和沈清时。

    连下笔安慰的话都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思索再三，写下一句话。

    【或许只是她不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对方很快予以回复。

    【不是的，许兄，不是她不知道，而是我做得太少。现在回想起来，我所行之事，比起我可行之事，简直九牛一毛。我做得不够多，又怎么有资格要求她知晓——甚至为我停留。而我又怎么能自私地希望她为我停留？】

    【我只希望她能够一直走下去，不为我而停，也不为任何而停。】

    【我可以自己追上去。】

    字字句句，震撼人心。

    许晏光看着这一行行字，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自惭形秽。

    如果是他，他能不能有这样的格局？

    季天清的形象在许晏光心中直接从笔友变成了老师。

    世界上有多少事是能做但没有做？更不要提季天清说得九牛一毛——许多人连他的“九牛一毛”都抵不上，只有在事情不可挽回的时候抱憾后悔。

    许晏光轻呼一口气，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良师益友，甚至有种自己真的是什么小说男主角的想法——否则这种神奇的大好事怎么就落在他头上了？

    【季先生一言醍醐灌顶，受益颇多。季先生此番心意，一定能找到季女士。】

    【借许兄吉言。只是我终归线索太少，在回国前只能再麻烦许兄多留意孤儿院，如有线索，感激不尽。】

    谈话结束，许晏光甚至重新读了一遍季天清的话，目光停留在那句“我看似一直在追逐季泠的脚步，但实际并未真正了解过她”，半晌才慢慢挪动，看着“这是我此生最后悔之事”。

    力透纸背的不止文字，还有它传达的感情。

    -

    翌日，沈清时早早收拾好书包去了悦湖名庭。

    闫戈家在悦湖名庭9栋1204，她熟门熟路地找上门，手里还拎着一份昨晚唐诗包好的曲奇。

    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个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女孩，十二三岁，长发扎着马尾，看到沈清时时眼睛一亮。

    “小时姐！”女孩当即转头朝房子里喊，“老爸——小时姐来啦——”

    “那你还不让人家进来？”

    男人从厨房那头里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也不见外，朝沈清时点点头：“快，快进来，小溪，给姐姐拿拖鞋，爸爸手上还忙，马上就出来。你去给姐姐倒杯水。”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知道，你快去忙吧。”闫溪小大人似的把闫戈推了进去。

    沈清时这边换上拖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闫溪。

    “小溪，这是姐姐的妈妈做得曲奇，给你们带过来一些。”

    “爸爸——小时姐还带了曲奇——”闫溪说完就接过，朝沈清时道了谢，还眨眨眼，“老爸一会儿又好说小时姐你带东西来干什么了，但其实每次都是他吃得最多！时不时就掏一块，噌噌就掏没了！”

    “是吗？”少女笑着揉揉女孩的头，“那下次姐姐再多带点儿。”

    “不用啦小时姐，唐阿姨做那么多也会累的。”

    “你妈妈呢？”

    “妈妈一早就出去买菜了，说今天中午包饺子。”

    “包饺子？”

    “是啊，你师母说现在芹菜最新鲜，老早就去菜市场买芹菜了，说中午给你包芹菜饺子吃。”

    男人声音随着他一起从厨房里出来。闫戈在家穿得偏休闲，手上的面已经洗掉了，一看就是刚在厨房揉面。

    沈清时笑笑：“师母还记得我喜欢吃芹菜饺子。”

    闫戈摆摆手，看向闫溪：“还在这儿玩？你妈不是说今天有补习？书都准备好没？”

    “老爸——刚才明明是你让我给小时姐倒水。”

    “水呢？”

    “……”

    女孩抱着曲奇袋子脸一红，赶紧跑进餐厅。

    闫戈啧啧摇头：“成天到晚咋咋唬唬的，谁说都没用。”

    “小孩子总要有些活力，老师你就别操心了。”

    “我看你初中时候也没她这么皮。”

    说着闫溪就端着水过来了，还朝闫戈做了个鬼脸才回房间。

    沈清时抿了口水，道：“刚才说小溪今天有补习？”

    “开学数学考了刚及格，给我和她妈气坏了。本来想着我在家好好看着教教她，你师母说她朋友的儿子有时间，让直接来教教小溪。说到她朋友的儿子——”

    闫戈话还没说完，门廊那边就传来了密码锁的开门声。滴滴几下，紧接着就是沈清时熟悉的女人声音。

    “来来，快进来，把菜放这儿，换这双鞋就行。老闫——小溪——”

    “喏，还一起回来了，”闫戈喝了口茶，随即起身朝门廊走去，“听见了听见了，开门就听见了。不是说就买芹菜和排骨莲藕吗，怎么又一堆东西，冰箱都放不下……”

    沈清时紧随其后想帮着拿东西，可人还没过去，就听见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也带着错愕：“闫主任？！”

    沈清时一愣，又走了两步，正对上许晏光的视线。

    少年更惊了。

    “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