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盎村村民(云华)

    北风掠过溱水,迎洧山而上,却停步于山水间迷雾阴云。

    天际破晓,朝阳穿透阴云,映亮洧山溱水怀抱中的一座小山——盎山。

    盎山山脚有几排木搭的房子,炊烟袅袅。

    土炕本该越睡越凉,云华的被窝却暖了起来。她蹭蹭舒服的被子,还不想睁眼,却听一尖声道:“云华!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子!啊!弟弟烧火,妹妹做饭,你这个当姐姐的还在睡?”

    云华猛地坐起来,打了个寒噤。她迅疾地将衣服穿上,下地,趿拉着鞋。

    “快点!”

    云华嗓子发干,想说话,先沉沉咳了两声。

    “娘,你别催姐姐,她是不是风寒了啊?”说话是云华的妹妹——云矾。

    “在冷被里躺的!还睡!”云华母亲这么说着,却出门对着远处干活的云华爹嚷嚷,“给你家姑娘剪段儿甘草回来!”

    云华将粗麻布衣随便系了系,散着头发,打开帘子,要到院里洗漱。

    灶头前,弟弟琅石蹲着,低头吹火。见云华出来,琅石猛地站起来,拦了云华的路,愧疚地说:“姐姐,我明天早点儿起生火。”

    小时候的小萝卜头长得比云华都高了。云华差点儿撞进琅石怀里。她道:“早起干什么?多睡会儿啊!冬天又没啥活——”

    “还不出来洗脸!饭都做好了!你说说你当姐姐的啊——”

    云华一听娘亲唠叨,头疼地溜进院子,快速抹了两把脸。

    吃早饭的时候,云华娘不住数落云华,说她没个当姐姐的样子。

    云矾细声道:“娘,那边柴火都是姐姐劈的——”

    “对啊,娘。前儿村里二牛说我闲话,姐姐还把他数落了一顿,给我出气。”琅石也帮着云华说话。

    云矾和琅石家原住在村北,他们爹娘很早便去了。云华爹娘收养了这两个苦命的孩子。

    村里难免有人说闲话。云华爹娘顾及不到的地方,云华照顾着云矾、琅石,他们都很喜欢这个上天赐的姐姐。家里的活,他们抢着干。云华一被说教,他们就帮着云华说话。

    云华娘一听,火消了不少。云华爹沉默寡言,闷声吃饭,云华娘又数落起丈夫。

    云华娘嗓门很大,云华听得头疼。

    她连忙塞了几口饭,费劲道:“爹、娘,我吃好了。你们两个也慢慢吃哈,我上山了。”

    “姐姐等等,我也去——”

    云矾和琅石饭也不顾吃,纷纷跟着站起来。

    云华转头看一眼,琅石一边追她,一边拿着个破碗喝粥,好不狼狈。云矾也忙着擦手。

    云华驻步,笑道:“慢慢吃。我等着你们。”

    “又去找那个外人是不是?”云华娘警觉。

    一直沉默的云华爹抬头,提醒道:“我不拦你去找他,你得记得咱们村里的规矩。”

    云华心里一窒,接不上话来。

    “行了,平白吓唬孩子干什么!”云华娘又转头看向云华,“你自己小心。看好弟弟妹妹。”

    云华点点头,道:“我知道。”

    盎村与世隔绝,村外阴云迷障,看不见出路。只有历任村长能找到出村的路。

    十年前,村里忽然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青衣公子,说是想来村中打听点儿事。

    村长没让他进村,他便搭了个草棚院子,在山上住了下来。

    村里人都不敢和外人接触,只有云华姐弟三个上山,跟着青衣公子学文学武。

    他单名一个熙字,云华喊他:熙先生。

    上山之前,云华特意换上了过年新衣服,一条石榴红裙子,映得她满脸红光,格外娇俏。云矾和琅石小步跟着,各怀心事。

    远远,山涧云雾,青衣染露,许是洗发未干,一头青丝风中飘荡。熙先生面迎朝阳,光中合眼,骨相轮廓带着一层虚幻的光,美得雌雄莫辨。

    云华的脸红了一下,她猛地捂住身边云矾的眼睛,小声道:“非礼勿视。男女有别,别看。”

    云华没注意到,琅石神情异常地低下头。

    云矾笑,低声说:“好姐姐,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喜欢先生!”

    “不许乱说。”云华嗔道。

    “姐姐……”琅石欲言又止。

    “什么?”云华和云矾一同看向琅石。

    “没什么。”琅石道。

    听见这边有响动,熙看了过来,笑:“你们三人如此刻骨。天这么冷,还坚持上山。”

    熙声音温柔,像和暖的风。他的语调间好像有难言的媚意,一字字撩动着云华的心波。

    冬天山上格外冷,来时风寒路远,云华出了微微的汗。

    云华紧张地说:“先生昨天布置了功课,我、我早点儿来。”

    等云华三人走近时,熙的发已丝带束起,一张白皙的脸,好似透光,美得不真实。

    “先听听,那曲子你练的怎么样?”熙笑得温和。

    云华从怀里掏出粗糙的木笛,放在唇边欲吹。可看着熙先生一双笑眼,她芳心乱跳,谱子忘了大半。

    云华红着脸,仓皇地转过头,道:“我先熟练熟练。”

    熙一笑,对云矾和琅石说:“屋里桌上有匕首,小飞刀。院那边还有新做的箭。你们挑完,热热身吧。”

    琅石和云矾一溜烟跑了。

    云华的心也静了许多。她道:“先生,我吹了。”

    “好。”熙点头。

    云华合眼,专心吹起了木笛,清音一出,竟搅动山涧云雾四散,光影熹合。

    熙目露笑意。

    一曲了,云华撞上熙赞赏的目光,不觉脸又热了一下。

    熙手中幻化一长萧,递给云华,道:“这曲子你已经大成了。用这个试试。不用收着,尽管放开来吹。”

    “好、好。”云华答应道。

    长萧木质古朴,镶金嵌玉,入手生温。云华浅试了一下,音色空灵,沉郁。

    云华气息不足,难以驾驭长萧,奏了半曲便觉乏力。走神间,云华又想起曾见熙先生林中吹萧。云雾随之开合,天地失色,只余一身空灵青衣。

    心神一乱,拍节全乱,云华连连出错,只得停了手。

    她担心自己辜负了熙先生的期望,不敢看他目光。

    “你的气息不足,驾驭长萧还难。不过,来日方长。”熙温笑着鼓励。

    “来日方长?”云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眼中浮现璀璨的喜,“那先生会在这里住很久?”

    熙失笑,说:“你天赋好,适合此道。我年少跟着父亲学习此曲,练了足足两色。而你一年,就有成色。”

    “还是先生教得好。”云华恭维道。

    “你若是……”熙先生话突然止了。

    “我若是什么?”云华追问。

    他摇摇头,道:“走吧,去热身,习武。”

    “先生此前答应我的话还作数吗?”云华几步跟上来。

    “我答应了你许多,你问的是哪一个?”

    “我若能打来野猪,就再带我出去看看!”云华雀跃道。

    以前,熙先生常带着云华出去玩。云华见过县、见过蕲州城,还翻越洧山,去过冀州;穿过溱水,看过靖州。也不知为何,今年北风一起,熙先生再没提过带她出去的事。云华玩心难消。于是,熙先生便提出了猎杀野猪这个苛刻条件。

    熙听见云华话中的期盼,担忧一闪而过,笑道:“如果你能。”

    云华跟着熙先生学了十年,迷音术已有所成。近日,她又频得熙先生夸奖,正是自满之时。云华擦拳磨掌,准备大干一场。

    冬季野猪喜欢向阳的山坡,云华不费劲地就找到了野猪的踪迹。

    野猪针毛可怖,獠牙粗长,无人敢靠近。它在溪边和谁。

    云华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掏出木笛,吹奏。

    才吹几句,野猪骤然发狂,狂躁地朝她这儿猛冲过来。

    云华不敢懈怠,沉心吹奏。

    好一会儿,云华气息渐消,野猪却不见力竭,生生顶断了两三棵幼树。云华所在之树,树干摇动,云华平衡不稳,曲子也乱了。

    野猪愈发大力,想把树上的人弄下来撕扯干净!

    云华心一横,做好和野猪肉搏的准备。

    这时,唰唰两声,一把匕首与一支箭同时而来,射入野猪两只眼睛。野猪哀嚎一阵,声渐消,倒在了地上。

    “姐姐!”

    云矾和琅石一齐跑了出来,琅石手里握着半人高的弓。

    “你们怎么跟来了?”云华又是惊又是喜。

    “琅石非要找你。”云矾抢先道。

    “你乱说!明明你看姐姐上山了,叫我一块跟着——”

    琅石话还没说完,头就被云矾敲了一下。云矾道:“我说的对,你说的对?”

    琅石瘪嘴,神情委屈,不甘地说:“你对。”

    云华噗嗤笑了,道:“好了,你们别争了。帮我去叫先生,把这猪弄回去。咱们三个扛不动。”

    云华守在野猪旁边,试探地摸了摸野猪扎手的针毛,见野猪脖颈等处还有锋利的划伤。云华是云矾的小飞刀或暗器。她在周围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掉落的暗器。

    云华回身,猛地把野猪眼上的匕首和箭拔了下来,溅了一身血,熏得她作呕。

    云华到河边洗手,连同匕首和箭都一同洗干净。

    这时,熙先生缓步而来。

    “先生,野猪!”云华满脸喜悦地站起,指着地上气息全无的野猪。

    “你回去换衣,洗洗。我一会儿把猪送下去。你就说是你打的,给村里改善一下伙食。”

    “先生不是留着自己吃啊?”云华问。

    熙先生:“我……不太喜欢。”

    “好吧。”云华不疑有他。

    “那先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云华笑得眉眼弯弯。

    “好。”熙笑应道。

    熙避着人,把野猪运到村里。云华娘张罗着找人收拾猪。

    冬夜院子里,也没有桌子,凳子也不够。村里人一手拿着碗,盛满了煮好的肉;一手抱着块生猪肉回家。

    云华避开人,用树叶包了块鲜美的肉,拿了几根柴和火折子,踩黑上山去了。

    山涧草屋点着一盏灯,映亮熙斜坐的身影。冬夜天寒,他穿得还是单薄的青衫。他意台闲闲,手中把玩着棋子,棋盘隐在暗处,黑白棋子映衬雪光。

    “先生——”

    脚步窸窣时,熙就察觉到了来人。

    他手指一弹,白子落下,院中刹那灯火通明。

    云华这才看见熙先生在下棋,她顿在原地,局促道:“我是不是——扰了先生的兴致——”

    “没有。”熙起身,把舒坦的椅子让给云华,“你过来坐,陪我下盘。”

    “我手里——”

    “给我,我来。”熙接过云华手里的东西,“谢谢你的心意。”

    云华心里一暖,笑。

    “是围棋啊。我还以为是平日先生和我下的那个有山有水的棋。围棋我一定会输。”云华没落子,先泄气。

    “试试。”

    说着,熙挽袖生火,搭炉烤肉。

    云华才落了一子,她道:“先生,我下好了。我来。”

    “不用。下在哪里了?”熙一边忙活,一边问。

    “上一五。”云华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落在哪里?”

    “我觉得——”

    云华已经见过很多次熙做杂事的样子,每次都觉得不真实。吹箫下棋的一双手,骨节修长,盈盈玉光。

    云华想,熙先生的家境一定很好,这才能温养出谪仙一般的人。

    “觉得什么?”

    看着熙先生眼底动人的眼波,云华的思路乱了,结结巴巴道:“落在去、去——”

    熙笑笑,弹了一子,说:“我落这儿。继续吧。”

    烤肉滋滋冒油,香气四溢。云华没有食欲。

    她泄气地坐在棋盘边,找不出一丝破局之法,不由较劲。

    熙夹了片烤好的肉,包在洗好的绿叶菜上,递给云华,道:“尝尝。吃饱了,或许就有思路了。”

    他的手被冷水浸得通红。

    云华就着熙的手,咬了一口。

    云华注意力全在棋局上,全没注意到熙不间断地投喂。等她回过神来,半盘烤肉都进了她肚子里。

    云华赧然。

    熙笑:“棋道不在一时。若解不出,就不解了。精于此道的人,大多不快乐。”

    “为什么啊?”云华问。

    熙洗了洗手,拿出一副山河图,十四枚大棋,还数不清的小棋。

    “先生,这棋我们都玩了十年了。你还没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山河棋?”

    “对,山河棋。”熙笑笑。

    “这棋很好玩啊。为什么会不快乐?”

    “他们看得久,想得远,反而看不清身边之事了。哪里快乐得起来?”熙意味深长。

    云华诚实地说:“先生,我不懂。这个棋好玩归好玩,但总不会让人一直沉迷其中吧?总归就是个消遣时光的玩物。“

    “消遣时光的玩物?”熙笑了起来。

    “先生,你笑什么啊?”

    熙略略止笑,说:“笑外面那群人愚钝。”

    “那先生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啊?快过年了,有年集!”

    “过几日吧。”熙低头,摆棋,“来,我们演一盘。”

    云华偷溜出来很多次了。

    砖瓦搭建的房子,不像家里的草屋。风一大,屋顶都会被掀翻。

    长街也是石板铺就。沿街两岸,家家户户挂着灯笼,贴着红底的字联——熙先生告诉过云华,那是春联。

    骤起的鞭炮声,吓了云华一跳。云华往熙先生身后躲,捂住耳朵。

    硝烟纷飞间,书上文字再度有了实感,云华如置仙境。

    长街静寂,间或飘下轻柔小雪,不扰云华玩兴。熙手中提灯一盏,云华一家家春联读过去。

    熙忽道:“年年都读,读了这么多,你也作一副?”

    “嗯……我怕我作的不好……”云华驻步,不好意思。

    “你作的不好,只能是我教的不好。”熙温温笑,“只管作吧。”

    “嗯……”云华歪头,手按着脸,一副苦恼之色。

    云华绞尽脑汁,调动这些年所学。她无意识地眼神放空,雪色朦胧成一片,只有一袭青衣如春光,碧亮和暖。

    “山河……山河永固,广宇同春。”

    云华自觉这对还不错,笑盈盈地抬头,提高声音道:“山河永固,广宇同春!先生,这句怎么样!”

    云华这才发现,熙脸色沉静,望着长街那头。

    “这句大气,确实不错。”熙说着,往前了两步,把云华挡在身后。

    云华从熙身后探过脑袋,好奇地往前看——迎面两个怪人并步而来。

    一个身着金衣,浑身金灿灿的光,令人不敢直视。另一个很多麻花笑辫,衣容古朴,像未开化的野人。但他面容白净,手里一把雅致折扇,自有一股疏懒在里面。

    “熙,可算找着你了。我真受够他了。来趟蕲州,和蛮子一个做派。哎?你身后是——从哪里拐的姑娘?”金衣公子道。

    野人凉凉道:“入乡随俗。”

    野人一插话,金衣公子的注意力从云华身上转走,又攻讦起野人衣容。野人轻飘飘看了云华一眼,云华只觉一阵心悸,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今天还有事。来日再会。”熙先生道。

    “你说话声音怎么这样了?今儿撞见了——”

    金衣公子急不可耐的话又被野人打断,野人道:“好。再会。”

    金衣公子还想说什么,野人却揽着他的胳膊,豪爽道:“走,咱们兄弟两个喝酒去。且别管他。”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云华问:“先生,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对不起,让你撞见外人了。”熙歉疚道。

    “先生不必道歉,我想认识更多的人。”

    熙怔了一下,喃喃:“我总觉得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

    云华没听清,问:“先生,您说什么?”

    熙回过神来,道:“不要告诉别人,你从哪来。”

    “好。”云华点头。

    盎村村外迷障围绕,村中严禁外出。

    云华猜测,这一切不寻常都是特殊的保护。

    秘密,不知情者最安全。

    云华聪明。她好奇,却不会追问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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