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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赵琦握着焦勖的手没松开,回转身瞥眼看向左青山:“他是焦毓,左长史还记得他吗?”

    焦毓虽已消失了十七年,左青山听到这个名字时却仍是立时便回想了起来。

    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年仅十二的乡试头名解元,名满陆州的少年才子,且还出身于他们老太妃捐资兴建的涯舟书院,那些年里,在陆州的雅宴诗会,街头巷尾,每每有人提到焦毓的名字,整个宁王府都与有荣焉。

    这般姿容品性的少年天才,左青山一生也只见过焦毓一个,是以即便时隔多年,一提起他的名字也仍旧是记忆犹新。

    “他是焦毓?!”

    左青山惊讶极了,一时也忘了再去理会赵琦和焦勖牵手的事,目光惊愕地望向错身半步被赵琦护在身后的焦勖,细细盯着他的脸边看边确认。

    隔了太多年,左青山实已记不清焦毓真切的长相,只记得那是个姿容俊秀,模样生得顶好,不拘往哪里一站都分外打眼的少年。

    左青山惊愕的目光直直望过来时,焦勖下意识撇开了眼,被赵琦紧握着的手瞬时收紧。

    赵琦察觉到了,手指微一动,钻入焦勖指缝,十指紧扣着握住他的手,身体向右/倾着隔挡开左青山的视线,沉静的目光直直回视着左青山的眼睛道:“是,他是焦毓,我最最喜欢的那个焦毓。”

    焦勖没料到赵琦会当着左青山的面毫不避讳地说出她喜欢他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赵琦。

    赵琦又将曲长生和陈大鹰如何得了焦勖的信提早准备方能及时赶到渭州救驾等事都简要的说了与左青山听。

    左青山万想不到中间还有这番原委,当时渭州的情况不可谓不凶险,如若没有周恺曲长生陈大鹰及时赶到,后果势必不堪设想。

    他原先认为焦勖是个心计深沉善于巴结奉承且手段了得的宦官,这种无根浮萍之人惯是会谄媚逢迎主人以谋求权势荣宠,又最是喜欢进献谗言挑拨离间,为明君必要远而避之的小人是也,是以他虽赞同陛下以之为刃清除朝中恶瘤顽疾,却也时刻谨慎提防着不叫陛下为这把利刃所伤。

    而今忽然得知焦勖原是焦毓,亦是出自宁王府一系之人,且暗中在保护陛下,并非他原先以为的曲意逢迎另投新主的奸佞小人。

    左青山听完,又是吃惊又是后怕,如若当时京中不是恰巧有焦勖这么个手握重权又与宁王府亲厚的人在暗处谋划,陛下在朝中恐未必有今日这等拨云见日一往无前的好局面。

    左青山不由感慨道:“幸而那时宫中有焦家小子在...”

    他说到这里,才又记起焦勖如今的身份,他是货真价实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如假包换的内宫宦官。

    左青山话不由一顿:“焦家的小子怎么会入宫的?”

    当年那个前程似锦,惊才绝艳的聪颖少年,如今成了个只能在深宫内院仰人鼻息过活的太监。左青山看向焦勖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同情和惋惜。

    赵琦被这目光里的同情和惋惜刺到,心被针扎了似的难受极了。她不在乎焦勖变成了宦官,也不在乎他是否有体面的身份,可他真真切切失去的那一切,并不是她一句不在乎便就不痛不痒了的。

    这样的目光连她看了都觉得难过,作为当事人的焦勖又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难怪他怎么都不愿意再面对长生哥和大鹰哥他们。是她错了,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承受的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沉重得多。

    赵琦紧紧握着焦勖的手,截住左青山的话头语气如常道:“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左长史先给他问诊吧,开了方子我好去煎药。他这手也不知何故总是凉的,您看看给怎么调理调理才好?”

    赵琦一面说着一面将焦勖带到塌边坐下,握住他的手蹲下身扬起脸看着他,想说的话有很多,想道歉,想安慰他,最后她只是语气很温柔又坚定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以后我们都一起面对。”

    焦勖好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认真地听赵琦把话说完,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眼神温柔地轻声哄道:“别难过,其实比我以为的要容易些,我不骗你。我总要往前走的,有你牵着我的手,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焦勖很多很多年没揉过她的头了,赵琦愣了下,忽而便笑了起来,用力地点头道:“我会一直紧紧牵着你的手,我们一道往前走。”

    左青山已经拎着黄梨药箱走到了近前,听见赵琦和焦勖的对话,又看见她二人眼中的情谊,踟躇着欲言又止。

    郡主打小便喜欢焦家的小子,当年王爷也有意招焦家小子作东床快婿,只是彼时郡主年岁太小,王爷便想着晚两年再为郡主和焦家小子定亲也不迟,谁能料到焦家小子进京参加春闱却一去不知下落,焦家也屋倒人散。

    倘若当年没有出事,焦家小子那般的品貌才情,和郡主配做一对,必是一对天赐的佳偶,如今也早儿女成行了。只他如今已是无根之人,再无生儿育女的可能,郡主又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姊,皇家的威严与脸面不容半点亵渎,如何会容许一个金枝玉叶的天家女儿同一个已是无根之人的内宫近侍在一起。

    只是他观郡主的神情做派,再度其平素的脾性,最是个离经叛道,不畏人言的主,势必是要同焦家小子结成一对才肯罢休的。

    这两人如今的身份,要在一起比登天还难。

    唉,造化弄人。

    左青山不禁叹了口气。

    左青山在宁王府二十五年,早已视自己为家臣,宁王府的子孙都算是他的少主人,尤其是赵琦赵琮这对姐弟,是他打心眼里敬着疼着看着长大的,他自是惟愿他们一生顺遂,无灾无祸。

    眼看着赵琦选了一条曲折坎坷的路走,左青山岂能无动于衷。

    左青山刚要开口劝说,赵琦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焦毓的事左长史先不要告诉琮儿,我找个合适的时候会自己跟他说的,我和焦毓一定会在一起,我也知道日后可能会面对一些惊涛骇浪,我心里都有数,我和焦毓要面对的阻碍已经不少了,左长史就莫要再添砖加瓦了,除了祝福之外的话,左长史不必说,我也不爱听。”

    赵琦说这些话时云淡风轻,眼神里全是势在必得的笃定,左青山看着赵琦长大,对她的性子最是熟悉不过。赵琦不是个性子锋利的人,她为人豁达宽厚,很少露出这般锋利的眼神,而一旦她眼神里有了这种进攻性极强的锋利,那她便无论如何也要去做成的。

    左青山欲劝说的话被堵在喉间,半响,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郡主放心,陛下那里老头子不会多嘴的,你们姐弟俩的事,老夫才懒得多事,日后若有需要老头子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老夫才不做那劳什子添砖加瓦讨人嫌的人,到底郡主也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旁人不心疼,老头子还心疼呢。”

    左青山这话名是埋怨,实为关心,赵琦不觉便笑了起来,心下一暖,拉着焦勖的手一道躬身施了一礼,笑道:“如此便先多谢左长史了,等我和焦毓成亲那日,我们请您坐首席。”

    焦毓倏地愣住,他从未奢望过还能和赵琦成亲,他如今这幅模样,已经娶不了赵琦了。赵琦提起他们成亲时语气是那般自然,好似他们真能有那么一天,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焦勖怔怔地看着赵琦,嘴角不自觉溢出个温柔的笑,眼圈却渐渐红了。他和赵琦成亲啊,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她穿上喜服的模样一定很美很美。明知不可能成真,焦勖却仍旧忍不住心生向往,怪只怪这个梦实在太美,叫他心甘情愿被蛊惑。

    左青山被赵琦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心中的愁色稍稍散了些。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郡主后面还有陛下撑腰呢,不走到最后谁又能笃定郡主一定如不了愿。

    左青山笑道:“不是急着要老夫给焦家小子问诊开方,先让老夫替他把把脉,焦家小子把手伸出来。”

    赵琦忙推着焦勖坐下,笑道:“您给仔细看看,若是还有什么别的毛病,也一并给调理了,我瞧着他总也不长肉,脾胃只怕也得好好养一养。”

    左青山笑道:“郡主别急,待老头子先诊过脉再说。”一面说着一面取了脉枕出来搁在塌上的小几上,抬头见焦勖仍是坐着未动,不由催促道:“焦家小子?”

    焦勖仍旧未抬臂,只先礼貌地回了一笑,偏头看向赵琦,温声道:“你先出去会儿好不好?我...我想请教左大人一些东西,你在不方便。”

    赵琦疑惑:“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哪里不方便你同我说便是,我保证不打扰你们看病就是了。”

    焦勖存心要支开赵琦,自然是哪里都不方便,他故意半垂着眼,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轻声道:“反正就是不方便。”

    赵琦见他这幅忽然害羞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再坚持留下,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问吧,只你不许讳疾忌医,我去外间等你们,好了叫我。”

    焦勖是故意要她误会的,因此仍旧低着头不看她,只装作羞涩的模样轻应了声。

    赵琦出去后,焦勖面上的笑意便淡了许多,又恢复了素日温眉软目看不出心思的模样。

    他抬眸看着左青山,温声笑道:“劳烦大人今日特特来走这一遭,左大人上回把过我的脉,我的身体是个什么光景左大人心中想必也有数,我希望赵琦问起时您什么也不要告诉她,焦勖在此先谢过了。”

    语毕他抬手郑重地朝左青山施了礼。

    左青山微微蹙眉:“你方才是故意把郡主支走的?”

    方才在郡主面前的时候,焦家这小子要多温驯有多温驯,郡主前脚刚走,他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又成了素日在朝中常见的那副看着和气实则叫人摸不清心思的高深模样。

    提到赵琦的时候,他眼神柔和了些,焦勖嗯了一声,笑道:“她心思太细腻了,她若在这儿,必要盯着左大人给我诊脉,也势必会询问左大人我的症结,大人被追问之下难保不说漏些什么,以她的性格,但凡叫她看出一点端倪,势必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恕我直言,我瞧着大人的模样,怕是被她追问个两三句便就全说出来了。”

    左青山:“......”

    焦勖既直言不讳,左青山便也开门见山问道:“你的身子莫不是这几月又坏了些不成?虽说老夫上回替你把脉的时候瞧着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立时就会如何,况京中名医如云,未必就治不了。”

    今时不同往日,知道焦勖便是焦毓后,左青山看他总是多了些惋惜同情,虽说焦家这孩子注定不是长寿之人,但只要肯好好找大夫治病将养着,总也能多活几年。蝼蚁尚且偷生,人若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左青山忽然语重心长,焦勖反轻笑起来:“难道左大人还当真希望郡主和我在一起不成?她素来重情重义,以她的脾性,若是知道了我身体坏成这样,是决计不会丢开手不管的。”

    左青山沉默了,他私心里自然还是不希望赵琦和焦勖在一起的。人都是偏私的,左青山觉得以赵琦的身份地位,才貌品行,该是配个世间无双的好家世好才情的好儿郎才对。

    以郡主的脾性,要她放手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焦家这孩子能主动退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见左青山不说话,焦勖便知道他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焦勖轻轻笑了笑,并不意外,这世上除了赵琦,再没人会真心实意地觉得她和他该在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该,更遑论旁人呢。

    焦勖脸上的笑意愈发淡了,却仍笑着道:“左大人不必担心,我不会耽误她的,我最多也不过这一二年的日子了,即便我想缠住她也有心无力。烦请大人替我瞒着她,她现在只是对我存了些执念罢了,待她看清我真正的模样,她会懂的,我早已不是原来那个焦毓了。果若她硬要假装不懂,大人也不必忧心,我活不了多久,等我走了,她自然就会忘了我。”

    焦勖神色平静,说完又笑道:“左大人不拘给我开个什么方子,安了她的心便好。”

    到底是医者仁心,左青山听完半响无话,终是神色不忍道:“药怎么能乱吃,到底是叫我先诊过脉才好开方子,把手伸过来,老夫先看看你的脉象。”

    他既要看,焦勖也无可无不可,将手腕搁在脉枕上任由左青山细察脉象。

    左青山细细察看脉象,眉不觉狠狠地皱了起来,抬眸瞥了从始至终神色都分外平静,不惊不惧的焦勖一眼,脸色沉重地又问了焦勖些问题,沉默地将搭在他脉上的手放了回来。

    焦家小子的身子确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糟糕透了,难怪他方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离自己上回替他看诊也不过才三个多月罢了,他这脉象恶化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左青山沉默着叹了口气,抬眸看着焦勖,语气郑重道:“焦家小子,你的病老夫是治不了了,听老夫一句劝,你那些刚猛的药最好别再服了,否则只怕这一二年的光景也难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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