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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我想见你了,我就来了。

    焦勖被赵琦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烫得一怔。

    她晃动着暖意的眼睛仿若会摄人心魄,焦勖痴痴地望着,一颗破烂死寂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不止,而后没来由的,他忽然便说不出的委屈。

    真奇怪,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赵琦来看他了,她说想见他,他分明欢喜得不得了,这股野火燎原般漫上心头的委屈生得好没道理,偏偏又急又凶,叫他禁不住心生软弱只想丢盔弃甲放肆地去宣泄一场。

    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失态了,焦勖慌忙背过身,攥紧拳头狠狠掐住了手心。

    尖锐的疼痛逼退了漫上眼睛的泪意,也一并叫心底不切实际的缠绵缱绻烟消云散,唯独心里那股绵延不绝的委屈死死咬住他,非但不肯离去,还愈发浓烈。

    赵琦说想见他。

    他也想见她,很想很想很想。

    赵琦没察觉出异样,见焦勖背过身去,只以为他是羞窘的缘故。

    一旁放置的浴桶里蒸腾起的水汽氤氲缭绕杳然有暗香浮动,放眼所及之处又尽皆是焦勖的各色贴身之物。

    赵琦拥着焦勖的衣裳后知后觉地也起了些羞意。

    她原还想和他说会儿话的,眼下这光景,还是先让他早些沐浴梳洗歇息吧,反正从今儿开始她不打算再给他机会躲了。

    赵琦红着脸伸出手指轻戳了戳焦勖的背:“我明日再来看你,水别放凉了,你洗完早些歇息,那我走了。”

    焦勖背对着赵琦,只她指尖触上他的脊背时颤了颤,没有说话。

    赵琦本也没指望焦勖回应,他那种内敛的性子,能忍着羞窘乖乖站在这儿听她把话说完她便很知足了。

    将焦勖罩在她身上的绸衫理顺放回原位,赵琦转身往外走。

    焦勖一直忍着没有回头,直到赵琦往外走的脚步声落下,他心底忽地心生惧意,开始感到害怕。

    赵琦说她要走了。

    她说明日再来看他。

    明日真的还会再来看他吗?

    万一碰上什么事耽搁住来不了了呢?

    又或者,她明日忽然改了主意不想来了。

    惧意攀到顶峰时,焦勖猛地转身。

    不要走!

    他踉跄着追上前伸手死死拽住了赵琦的衣裳,嘴唇剧烈地颤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求求你不要走!

    于是他只能更紧地抓住了赵琦的衣裳,像溺水的人攀住暗夜悄然而至的一叶扁舟。

    衣裳猛然被大力拽住,赵琦忙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回头便见焦勖嘴唇翕合着,很努力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赵琦放柔嗓音,温声问:“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慢慢说,别着急。”

    赵琦如他所愿的停了下来,焦勖伸手拦阻的勇气随之也消失殆尽。他张了张嘴,那句‘求你不要走’始终说不出口。

    他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缓缓垂下头,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固执地拽着赵琦衣裳的一角,似一个渴望被关注和疼爱的孩子般,神情惶然又乖顺。

    赵琦愣了一下,忽然便会过意来:“你是...不想我走?”

    焦勖的手臂颤了颤,顺着赵琦的这句话小心翼翼地往回将拽着她衣裳的手指收拢得更紧了些。赵琦的心忽地被他这个无声的动作揉搓得酸酸涨涨。

    他那样小心翼翼,连拉她都只敢扯她的衣裳,真是个傻瓜,他知不知道她可欢喜和他亲近了。

    赵琦回身握住焦勖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入怀中,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笑着哄他:“衣裳都要给你扯坏了,其实你要是牵我的手我会更高兴的,你下次要不要试试?”

    赵琦的话未及说完,便眼见着焦勖的耳朵眨眼间已从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烧作红玛瑙,看得人心底发痒。

    赵琦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焦勖陡然一个颤栗,倏地低下头,将整张脸埋进了赵琦颈项间。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脖子上,带来微麻的一点痒意,赵琦瞬时也红了脸,规规矩矩地没再动手乱摸。

    静静抱了一会儿,赵琦抬手轻轻戳了戳焦勖。

    “我在这儿,那你洗澡怎么办?”

    焦勖贪念极了这个怀抱,温暖,柔软,仿佛能包容他所有的不堪,宽恕他全部的罪孽。他的脸近乎虔诚地埋缩在赵琦颈上,懒懒地瓮声瓮气道:“不要紧,晚些再洗。”

    “那不行,已经三更了,你明儿还要准备早朝,不到五更便得起,再说快要入秋了,夜里凉,等水凉了你还得换水才能洗,这么一通折腾你什么时辰才能睡?”

    赵琦絮絮叨叨的全是关心,焦勖抿唇飞快地笑了下,那一瞬间的眼神温柔到不可思议。

    “不要紧的,我睡一个时辰就够了,不睡也可以。”焦勖脸贴在她颈边,轻声说。

    “一个时辰怎么够睡,你这会儿睡我都还怕你睡不够呢。”

    焦勖见她语气加重,怕她走,伸手紧张地又拽住了赵琦的衣裳,抬起脸仓惶地解释:“我真的只睡一个时辰就够了,不睡也可以的,真的,我从前都是这样的,不要紧的,我晚些再洗不要紧的,你...”再多陪陪我。

    听他不停地说可以只睡一个时辰,还说从前时常如此,赵琦不觉拧了拧眉。

    她不是迟钝的人,怎会听不出焦勖何以语气如此急切地自证他不怕晚睡,他是怕她要走。

    她气他不懂爱惜自己,却又对着这样的他说不出半句重话,叹了口气,放柔了嗓音忙安抚道。

    “我不是要走,你不要着急。但是只睡一个时辰肯定不行,不睡觉更不可以。睡不好身体怎么吃得消,难怪瘦成这样,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焦勖点头,满口答应:“好,只今晚这样,就一个晚上,行吗?”

    “一晚也不行。”赵琦抓住焦勖的手,语气严肃:“以后我会盯着你的,今晚的话...”

    赵琦的脸忽的一红,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要不...我先到屏风外面去等你,你先洗,我保证不会偷看。”

    焦勖:“......”

    焦勖听她说完,睁大眼睛瞬时便涨红了脸。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同意了呢。

    焦勖屈膝抱住自己,隐在氤氲水汽里的一张脸红得几欲滴血。赵琦只隔了一面屏风坐在外面,他怎么就脑子发热敢在离她只十步外的地方脱光了衣裳洗起澡来。

    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羞耻,紧张,以及自心底汩汩涌出的叫人窘迫无措的欢愉,如影随形地包裹着焦勖的四肢百骸,赵琦那双清亮的含着柔软笑意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浮上心头,焦勖猛地将脸垂下,脚趾无措地紧紧蜷缩了起来。

    欲望退去,焦勖埋在膝上的脸缓缓动了动,鼻尖蹭着手腕上的红豆摩挲着,慢慢将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赵琦还在等他呢,他得快些洗,不能让她等太久。

    悄悄地吐了口气,焦勖飞红着眼尾,忍着羞意动作轻缓地飞速擦洗在水中的身体。

    他尽力放轻了手脚,好叫自己弄出的动静悄无声息。只是夜太静了,手臂起落时仍是有细微的水声带起,叮叮咚咚,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晰暧昧,直教人羞耻得面红耳赤。

    稀稀落落的水声响起时,赵琦倚在桌边翻着书页的手一顿,不知怎的,脑子里忽地浮现方才瞥见的焦勖那片薄而白皙的胸膛,还有被她不小心刮蹭出的那抹红。

    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赵琦的耳根顿时烫了起来。她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将自己调整成一个彻底背对着屏风的姿势,只是书却是再看不进去了。

    焦勖没洗太久,他怕赵琦等得不耐烦,更怕她忽然走了。换好干净的衣裳,等不及擦干头发他便急急地走了出来。看到安安静静地背身坐在桌边的赵琦,他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方才退去,羞意又悄然抬头。

    “...我洗好了。”

    焦勖紧张地绞着双手,有几分无措地倚在屏风边开口。

    引人遐想的水声终于停歇,赵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她现在迫切地需要说话来驱散满脑子的杂念,听见焦勖说话的声音,立时便假装淡然地笑着转过身。

    “洗好了嘛,怎么不擦干头发?夜里凉,小心受了寒。”

    赵琦起身迎了上去,见焦勖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便笑着伸手将他两只绞在一起的手握住,即便刚沐了浴,他的手也还是一片冰凉。

    “手怎么这么冷,上次我就想说了,三伏的天你的手摸起来也是冷冰冰的,这要是入了冬你怎么受得了。”

    赵琦一面说着一面握住焦勖的两只手轻轻揉搓,直揉了好半天才让它们些微有了点暖意。

    焦勖垂着眼怔怔地看着赵琦认认真真帮他摩擦着取暖的手,先时好容易才赶走了的那股没来由的委屈重又杀了回来。

    他嗫喏着嘴唇,很轻很轻地说:“不冷了。”

    他按下心里黑洞般填也填不满的那重委屈,扬起脸用力朝赵琦笑了下:“入了冬有手炉呢,平安总备着,不冷的,真的。”

    他们难得的能安安静静相处的时候,他想给她留点好的印象,不想太软弱,也怕她看久了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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