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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自古以来离间计就万分好用,因为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这世上极其稀有的东西。

    浩浩荡荡的平叛大军扎营在距离张振占领的沧州城八十里地外,却并不发起进攻。

    赵琮每日只遣一先锋营至沧州城外绕四门击鼓气定神闲地宣读招降令,言明:遵宁王亲谕,凡城中将领,无论大小,除谋逆主犯张振外,现下只要肯悔过,领兵出城来降,一律免除死罪,家小不予追责。若谁能提张振首级来见,则过往一切罪责功过相抵,仍令其官居原职。

    一连七日,先锋营的士兵日日谈笑晏晏好似郊游般地至沧州城外敲锣打鼓地叫喊宣读招降令,读完便走。

    这是明晃晃的离间计,沧州城内所有人都明白,同时也知道,谋逆这样的死罪,如何能轻易抹除。只是万一呢,万一是真的,非但自己能活,还能保下家小,更若心狠手辣些,也许还能保住官职富贵。

    人心啊,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叛军自随张振反起,已连战两月,早已人疲心困,且兼岐王已被擒,原本许诺予他们的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已成镜花水月。

    跟随张振的这些叛军将领眼下之所以仍旧咬牙奋死顽抗,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从他们堵上合家大小的性命谋反的那一刻开始,如若不能成事,便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反倒没了顾忌,为了多活一日,便也愈杀愈勇。

    如今必死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活路,任谁能不心动。

    耳闻得招降令的第一日起,张振的脸色便铁青着再未好过,人人都有活路,独他必死无疑。张振再看昔日那些同生共死的麾下将领,心中疑心日重,杀意顿起,只觉个个都心怀鬼胎,不知何时就会背叛他,趁他不妨要了他的性命。

    局已设毕,只待请君入瓮。

    周恺曲长生陈大鹰等率领的平叛主力趁此时机在后方抓紧时间休整备战,静待叛军自相残杀之际,即可趁势将其一网打尽。

    七日过后,未及有人出城投降,城中传出消息,张振已先按捺不住动手杀了麾下两名大将,杀戮的火焰瞬时被点燃,其他尚且还在摇摆的张振麾下将领眼见着张振疑神疑鬼,少不得明日死得就是自己,哪里还肯坐以待毙,趁夜领了亲军就欲出城纳降,被张振得知,两厢人马在城中打杀了起来。

    张振这边军心大乱,沧州城内乱做一团,有人趁机打开城门,早已伺机等候多日的周恺曲长生陈大鹰率军趁势杀入城中,活捉了张振,剿灭叛军数万人。

    祸乱大历两月有余的岐王张振之乱自此终才平息。

    此时已是六月初了,自三月上旬离开陆州,进京这条路,赵琦足足走了有近三月,从桃红杏白春风宜人直行到了暑气扰人的盛夏。

    赵琮前日已命平叛大军停在京师百里外驻扎,听候论功行赏,除却原本奉命前来迎护的奉迎使团并三千京营士兵,只带了周恺曲长生陈大鹰等将领并五千南直隶兵士随行,以押解岐王张振和河南都指挥使李韬等。

    车窗外蝉鸣阵阵,时辰尚早,天气还算凉爽,赵琦穿着一身素色纱衫,斜倚在铺着竹席的褥垫上打着盹。

    昨夜抄了一宿的经书,方才赶在入京前将那本子佛经抄了完,正困倦得紧。

    睡得正熟时,忽闻郁离轻轻叫她。

    “郡主,到京城了,王爷请您下去。”

    赵琦揉了揉眼睛,扬手舒展了会儿肩背人方才完全清醒过来。展衣掀帘下车,十数丈高的巍峨城楼便径直跃入眼帘,其恢弘气势,庄重肃穆,果然是京师才有的气度。

    早已有内阁领着朝中文武百官在城外恭候多时,甫一见着赵琮的车驾,都急急地迎了上来,跪地叩安,一溜齐整的人声高声喊着:“臣等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琮忙下了车温声叫起,首辅韩敏领着内阁的徐长春刘一鹤上前来,连连哽咽道:“殿下,老臣等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将礼部理好的登基大典事宜面呈了于赵琮,恭声细细地说与他听。

    帝位空悬已三月有余,又刚经了一遭岐王之乱,朝野上下正急需新君来安定人心。因此内阁也等不得叫赵琮先入宫歇上一日,待沐浴焚香过后择取吉时登基,此刻便就要他赶紧即了位好叫人心快快安定下来。

    张振甫一落网,韩敏便立时急急地命礼部将一应登基大典筹备完毕,又遣了武英侯曹达带了消息去迎赵琮。

    眼下万事俱备,只等着赵琮去行登基大典。

    赵琮看毕,笑道:“这些时日辛苦阁老们了,既已准备妥当,那便按阁老们的意思办吧。只是遗憾到底没能见着皇兄一面,登基之前,本王和郡主合该先行问了太后的安,行过礼,方才不失了礼数。”

    一面说着一面将赵琦请了过来。

    彼时建武帝七七四十九日停灵期已满,灵体早已送往帝陵安葬了。

    见了赵琦,韩敏等忙都行礼问好,口中答应着:“殿下所言极是,太后娘娘苦苦盼着殿下和郡主入京,此刻也正在宫中等着呢,知道殿下心中时刻挂念着她老佛爷,必能稍感慰藉,抚慰陛下新丧之痛。”

    说着便恭声请赵琮和赵琦上车,摆驾直入宫中。

    入宫见了冯太后,冯太后既见她姐弟一到京先便来仁寿宫同她问安,再见赵琦和赵琮俱都是一身素服,心中便十分受用,不觉红了眼圈,一手拉着一个,嘴里哽咽道:“好孩子们,哀家可算是见着你们了,以后咱们娘几个一处过活,你们只管把哀家当你们自己的娘亲一般,有什么事只管同哀家说,以后哀家疼你们。”

    冯太后体态丰腴,眉眼富贵,面上带着长辈的宽厚慈爱。虽已五十多岁的人了,因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养尊处优,又无甚多烦恼之事,如今看着也不过只像四十多的样子。

    冯太后如此说,赵琦便也笑着顺着她的话软语应道:“太后疼我们,我们日后便倚着太后撑腰了。”

    赵琮也含笑应声,又略略说了几句家常,赵琮便被内阁催着接去了登基大典。

    赵琦将手抄的佛经呈了给冯太后,低头说原是想着在陛下灵前用的,也算是她做妹妹的一点心意,谁知还是没福气,未能赶上见陛下一面。

    冯太后最是喜经爱佛的一个人,见了她亲抄的经文,又听了她这番话,心里如何能不喜欢,忙伸手接了经文交予一旁的金嬷嬷,红着眼圈拉着赵琦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路上这样不太平,还费神赶着抄了这佛经出来。”

    一面说着一面牵着赵琦的手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含笑往赵琦脸上细细端详了片刻,把她上下又打量了一遍。

    但见她眉如远山,目似明星,容貌秀丽,身量高挑,相貌虽非十分出众,难得的是一身飞扬神采,纵使此刻通身的素色衣裳也掩不住那份夺目光彩,心下便愈发怜爱。

    “瞧瞧,多好一个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冯太后转头笑着对一旁侍立的金嬷嬷说着,又回过身拉着赵琦的手问她:“可有许了人家,若是还没,叫哀家好好帮你相看相看,保管帮你挑一个又会疼人品貌才情又美的如意郎君回来。”

    不想冯太后的话说着说着忽然就拐到了她的婚配事宜上,赵琦只得笑着低下头,假意羞囧了似的轻声回说。

    “旧年琦儿常听祖母讲太后和先帝的事迹,琦儿虽比不得太后您的人品气度,心里却也痴心想着也要找一个一生一世只我跟他的人。祖母疼我,在世时便允了琦儿婚嫁之事由我自己做主,后来祖母和父王先后亡故,便就顾不得想这些事了。”

    冯太后是个任意行事惯了的主,既起了意,便自为是件好事,听了只笑道:“可见是缘分还未到,好孩子,你只管放心,这京中别的不多,品性端方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最是不缺,你且等着,哀家细细地打听着,保管给你物色一个风流俊俏且会疼人的好郎君来。到时有哀家给你撑腰,必叫他不敢娶妾纳小,只一心一意对你一个好。”

    没想到千尊万贵的皇太后也是个热衷给人说媒拉纤的,赵琦心底暗暗蹙眉,面上却只低头笑着不说话。

    该说她这位皇伯母是天真呢还是养尊处优过久遂生出了人心皆可任意掌控把玩的错觉,世上纵使两情相悦的且还有那么多最后磋磨成一对怨偶的,又怎么能期望单凭皇权施威就叫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昔年她那位皇姑奶奶永嘉公主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见赵琦只含笑不语,冯太后便以为她是害了羞,笑了笑,再要张口时,忽地一溜姹紫嫣红的宫女簇拥着赵瑟呼啦啦入了殿内,耳听赵瑟一面走着口内一面兴高采烈道:“母后,我今日在校场赢了锦衣卫千户杨成,还射了一回活靶,中了——”

    正说着,一扬脸看到了挨着冯太后坐着的赵琦,她忽的住嘴,顿住脚步上下将赵琦打量了两眼,再见冯太后如此亲密待她,便已猜着了这就是宁王的胞姐赵琦了。

    这月余京中世家贵女聚会时,总能听到有人谈论她,都好奇得紧,几个往日同她玩得亲厚的公侯家的女儿还特意跑来同她打听呢。

    赵瑟又将赵琦看了一看,心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那些人也不过因着她是马上要接皇位的宁王赵琮的胞姐,才削尖了脑袋巴巴地打听,指望着日后能投其所好得些好处罢了。

    心中虽如此想着,赵瑟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再见冯太后拉着赵琦的手让她贴身挨坐在自己身侧,面上是极亲昵极喜欢的模样,心中那股不自在便愈发强烈了。

    赵瑟打量赵琦的时候,赵琦自也将她打量了一番。

    抬眼见赵瑟一身箭袖戎装,手里还拿着马鞭,明眸皓齿,容貌秀丽,眼角眉梢三分风流七分桀骜,又听她方才所言,想京中才经了这样大的一场乱,而她却无事人般,仍旧纵情玩乐,心里便知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

    冯太后见了赵瑟,面上愈发笑得开颜了,冲她嗔怪道:“还不快来见过你姐姐,多早晚就知道瞎玩,这样热的天还去校场同那些个臭气哄哄的人胡闹,中了暑可不是好顽的。”

    冯太后说着,转头又笑着同赵琦介绍道:“这是你妹妹赵瑟,平日最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我总说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得亏是生在了皇帝家当女儿,不然往后哪里去给她说婆家。”

    冯太后嘴里虽数落着,面上却不知多欢喜。

    赵琦又怎会看不出来,且她自己也不遑多让,听了遂笑道:“昔年太祖爷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咱们家的女儿合该会些弓马骑射方才不辱没了太/祖的威名,妹妹这样才是极好的。”

    冯太后自然不知道她是话中有话,只是她既夸了赵瑟,当母亲的如何能不喜欢,嘴里却仍旧道:“了不得了,往后再有你这个姐姐也纵着她,越发要上天入地了。”

    “母后也不说点女儿的好,好不容易把姐姐盼来了,姐姐才刚见着我,当着姐姐的面母后却尽顾数落女儿去了,姐姐要是一时当了真,吓着了,回头不与女儿亲近了,女儿可不依了。”

    赵瑟笑着走上前来,一把搂住冯太后的臂弯在她另一侧坐了,偏头望着赵琦,似真似假地嗔道:“母后望眼欲穿地将姐姐盼了来,果然姐姐一来,我这个亲女儿便被比得同个泥人似的了。母后也不肯疼我了,眼里只有姐姐,好歹以后姐姐多疼疼我。”

    这话听着倒没什么,只是赵瑟望着她的眼睛叫人并不怎么舒服。赵琦轻轻笑了笑,直直地回望着赵瑟的眼睛,虽不知什么原因,但这小丫头似乎对她有些敌意呢。

    冯太后未及听完,笑着轻轻在她身上打了一下,嗔怪道:“没良心的丫头,在你姐姐面前尽编排你母后,你倒是说说,母后几时不疼你了?”

    赵瑟见赵琦眸光不躲不闪,含笑直直地回望着自己,眼里若隐若现着看小孩胡闹的散漫,唇角的笑意不觉滞了滞。

    及至听见冯太后的话,方才又起了笑顺势滚进冯太后怀里撒娇告饶:“儿臣错了,母后最疼儿臣了,儿臣也最疼母后。”

    她一面撒着娇一面又偏头同赵琦笑道:“姐姐别当真,我开玩笑呢,姐姐不知道这宫里多闷,我又没个姊妹,这下好了,姐姐来了,往后我可有人一道玩了。”

    “多大人了还赖着母后撒娇,也不嫌热,快起来。”

    冯太后笑着帮赵瑟理了理头发,转头对赵琦道:“好孩子,哀家越看你是越喜欢,这几日你陪着哀家住,咱们娘俩亲近亲近。”

    赵瑟起身的动作一顿,才又笑着侧过脸看着赵琦道:“姐姐快些答应母后,妹妹带你在宫里四处逛逛,咱们姊妹也亲近亲近。”

    赵琦将一切都看在眼中,面上却只笑道:“那琦儿便叨扰太后几日,陪太后解解闷。”

    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这位小公主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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