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反应

    一架直升机冒出来,在他们头上轰隆隆地盘旋。什么残鬼什么雾,都被一把转出残影的螺旋浆搅得稀烂。

    星空璀璨。

    直升机:“空巡V322中队抵达吞口本宅中央位置,这里……”

    朱雀忽然冲出雾障,庞大的火焰身躯贴着直升机无声飞过。透过舱窗,可以看见它长如飘带般的尾羽荡来,带着星点爆闪的火花,一旦真的拍上直升机,说不定瞬间就能把机身化为一堆熔化的废铁。所幸那尾羽只是荡了荡,便擦着边滑开了。

    直升机:“……”

    别问,问就是窒息。

    “雾是异能造物?如无特敕令,法定行政区域内不得有效施展异能时间连续超过一小时,”

    “啰嗦!”雾里爆出斥喝声,然后是一只白化巨人手抬起来,狠狠拍向直升机。

    直升机尖啸拉升,险险溜过巨人指缝,悬停在更高更安全的地方。大喇叭开启咆哮模式:“吞口氏,限你们十分钟内解决本地纠纷并向公家汇报情况。否则,空编V322中队将在十分钟后进场执行第九维安程序。再重复一遍……”它边吼边无头苍蝇似地一头撞进旁边浓雾,刚刚消失,还没有完全合拢的豁口里又钻进来十几架小型无人机。银白色的小飞机几乎与浓雾融为一体,每架不过巴掌大小,机腹下面闪烁着一排红外线光暗捕捉高倍聚焦深远度摄像镜头。镜头如百目巨人的眼睛,正滴溜溜地乱转,冰冷又贪婪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媒体机?”

    虢首封和吞口氏不约而同地发出轻蔑嗤声。

    灵界有两大出名的“钻头”:正在做任务的赏金猎人,和正在找热点的媒体机。

    两者都很拼命,为了达到目的会削尖脑袋挤进别人不想挤或挤不进去的缝隙里。但也有人说:“宁遇猎人,不遇无人机”。从某个角度来看,两者都冷血无情,不过赏金猎人更喜欢悄无声息地处理事情,他们很有针对性,绝不会牵扯任务以外的事物,如果有,那也会干脆利落的取舍,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除了完成任务必须的几个知情人,没有人会知道赏金猎人曾做过什么。但无人机不同,它们从甫一出生开始,就是为了搜索奇闻八卦而存在,为了牢牢吸住大众的眼珠子,它们无所不用其极,可以指鹿为马,也可以颠倒黑白,只要能长久留住舞台上那一束光,它们会把一个无辜的可怜的人从外到内扒得精光,连祖宗十八代都不会放过,更遑论所有千丝万缕有所联系的对象,那更是衬托那束光必须敲骨吸髓的存在。他们不在乎人的生死,只在乎自己的目的。赏金猎人通常只需要一颗人头就会获得满足,而无人机所代表的世界欲壑难填。

    吞口氏盯着无人机笑了笑。浓雾弥漫,渐渐遮蔽她的身影。

    已经徐徐垂落下来的无人机象嗅到血腥味一涌而上的鲨鱼,有些闻风追去寻觅消失的吞口氏,大多数还是选择留在虢首封和易云嫦身边。好几个摄像头拉长了脖子,就差把镜头怼在易云嫦脸上了。易云嫦不知所措,不自觉地揪住虢首封的衣襟。后者安抚地摩挲她的双肩,低声说:“别怕,你就当它们不存在好了。”

    虢首封亲过她的头顶,视线投向吞口氏消失的方向。

    老巫婆又要做什么妖?

    网络上,各家大媒体都打开了专属的直播空间,大同小异,在集中爆炸式的宣传下,无数夜猫子网友以及被亲朋友好友临时叫起来的人纷纷涌进视频间。视屏里,虢首封和易云嫦紧紧相拥,脸上几根汗毛都纤毫毕现。另外还有滚动字幕,向新来乍到的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这场直播的根源。

    朱雀忽然俯冲,在无人机前面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

    “天哪,朱雀!”

    “朱雀?!”

    “是我认识的那只朱雀吗?”

    “呵呵,灵界还有几只朱雀?仅此一只好么?”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朱雀又出现了?”

    镜头里出现得最多的还是白雾。无人机再如何先进,有一些东西肉眼看不见,镜头便也捕捉不到。

    虢首封却能看得一清二楚:朱雀之所以会从高空俯冲下来,是因为对面的浓雾里探出几条须丝牢牢缚住它,将它往下面拉拽。

    朱雀当然不甘心让人摆布,恼怒地啼叫,挣脱雾须控制,朝袭击者冲去。

    没过多久,雾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正怼着易云嫦和虢首封的镜头齐刷刷掉头——它们装备了最敏感的音频捕捉器,比起迟钝弱化的视觉,捕捉声音更是拿手好戏。镜头一转,清晰捕捉到被扑棱翅膀扇到稀薄的雾色后面——朱雀正奋力飞高,爪子还钩着一个庞大且沉重的猎物。那惨叫的声音就是从它爪子底下发出来的。听起来相当耳熟。

    虢首封眼皮一跳。

    易云嫦也狐疑地看过去。

    镜头掉转,能看的、不能看的都暴露在直播间里——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真的是吞口本宅?这还是我认识的吞口本宅?”

    吞口本宅占地面积很广,除了核心几处重要建筑群不对外开放,大部份土地都修建成漂亮的公园等修闲娱乐场所,供外来游客观光。夔地人很喜欢在闲暇时分来这儿。然而现在,吞口本宅几乎全变成了废墟。少数贴着地面滑过的无人机在雾色稀薄之后拍摄到一幕幕惨况,中间不乏失去房子仓皇奔逃的吞口族人,气氛堪比末日,十分低迷。

    “等等,被朱雀抓住的……是吞口家长吗?”

    “朱雀是画魂魂体,那它的魂主易吞口氏不是老家长的外孙女?!”

    任何一个沙市人都能背诵老长一段有关易氏吞口氏两代爱恨情仇的关系,有些不明所以的外地人追问“易吞口氏”是什么,当即被同直播间的瓜友们抓住好好科普,唏嘘过后所有人都在大叫:“这就是世家贵阀中的大型反目现场?”

    好大一口瓜!

    吞口氏好不容易从朱雀钩爪中挣脱出来,跌在废墟上面。透过无人机摄像头,人们可以清楚看见吞口氏爬起来,遥遥与虢首封易云嫦对视。吞口氏颤抖地朝前方伸出手:“云嫦,别闹了,回来好吗?”

    易云嫦不吭声,仗着有虢首封圈护,她睁大眼睛仔细打量陌生的外祖母。

    “是,外祖母是有错。外祖母不该强行命人押你回来。可是你刚离开沙市就被人绑去回龙谷生死未卜,前一段时间外祖母连觉都睡不着,非常后悔,就不该相信别人信口雌黄一番谎话,说什么能把你照顾好。”吞口氏目光瞟过虢首封,泛起一丝冷意,“把你托付给靠不住的人是外祖母的失误。外祖母原本是想处理好手上的工作,亲自带你走一趟古战场。你过来,跟外祖母回家,重新修整一番。这次我们不听联合部队的鬼话,直接坐专机直达古战场去,好吗?”

    易云嫦渐渐垂眸,片刻后她突然抬手在空中勾勒一番繁杂的线条。最后虚虚一点,指尖处窜出一条火线,游龙般凭空出现一张火红色的符咒。焰光烈烈。

    吞口氏愣住。

    易云嫦将符咒挥向朱雀。天上朱雀同时发出欢快的叫声,俯冲向符咒。

    直播室里,弹幕全是惊叹号:“魂符!那是魂符!”

    “我的天,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魂符!”

    也有人不懂就问:“魂符是什么?”

    “你连魂符都不知道?魂符是易氏画魂的衍生异能,画魂等级越高,魂符越难画成。现在的易氏太没用了,没几个人能成功画出来。但是成功画出来的魂符,能大幅提升画魂攻击力。”

    “可朱雀是攻击力最强的超神阶画魂,为什么还需要魂符辅助?”

    “咦?”

    “也许她,”

    “她想置人于死地呢。”这声音非常阴阳怪气。

    “即使不用魂符,朱雀也能置人于死地吧?它一口火能把吞口本宅夷为平地吧?”

    “是的呢。”

    “那为什么要用魂符呢?”

    “还用问吗?她想杀了吞口氏。”这个猜测一出,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太狠了”、“易吞口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白眼狼”……的弹幕。

    阴阳道家,阴阳祁峰直勾勾地瞪着弹幕:“弑亲?不可能。她做不出来这种事。应该有别的原因。”他默默心算,眼底闪烁着一片缭乱的星光,半晌没得出结果,只好求助阴阳道氏的家长:“父亲,”

    阴阳道氏以心算星占而闻名灵界,有“未卜先知”之名。阴阳祁峰是族里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连他都占算不出分厘,可见这里面水很深。

    阴阳道氏家长眼底也是一片银灿灿的星光,片刻才皱眉头说:“阴煞,大凶,九死之命。”

    阴阳祁峰愣了愣:“什么意思?”

    “天机太多,”家长毫无愧色扬扬下巴,温吞说:“说不出口。”

    阴阳祁峰:“……”

    父亲,承认您也没算出什么东西吧?

    承认自己看不透天机,那岂不是自砸招牌?阴阳道氏的家长神秘兮兮地指挥儿子:“去找袅娜,告诉她再犹豫就要错过先机了,该来的人没有来,是因为在前面等着她们,再等也等不来,不如点清身边几个人,齐心协力直接闯过去。再坏的结果也比现在徘徊不动要好。”

    阴阳祁峰恭恭敬敬低头:“是。”

    贵阀左家。相比其他世家贵阀,左家熬夜围观的人很少。他们的第一异能是“灵溯”,可以在事后七十二小时之内激活现场游离灵体,复现事发场景。比起无人机捕捉的拍摄角度,他们的“灵溯”堪称是更优质的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具现3D立体环绕,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并且还能捕捉到别人忽略的细节,有这么好的手段,为什么还要和一群无知无觉的吃瓜群众一起盯守直播呢?所以左家大多数人这时候该上床睡觉的上床睡觉,该吃夜宵的在吃夜宵,只有一个妇人坐在自家影音室里,面向大投屏痛哭:“吾儿,易吞口氏终于也有报应了!”她身边眉眼凶烈的男人皱眉,不认可地反驳:“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看不透?当年的易吞口氏不过是替罪羊罢了,洋太的死和她根本无关。”“怎么会无关?你当时灵溯出来的吃人魔影,不就是从她脚底下冒出来的吗?”“那只是她刚好站在那儿!”夫妻俩当即大吵起来。

    易氏本宅。

    得知易云嫦和吞口氏正在反目,本着“敌人内讧就是吾等得利”的心态,本宅里处处拂荡一股春风。唯一正在结冰的角落是易萍所在的房间。当魂符出现的时候,易萍双眼通红地盯着,忍不住噼哩啪啦地加入弹幕水军,痛骂易云嫦。

    另一边,新崛起的一批青年权贵正陪着易老家长观看直播。他们有点心不在焉,并不视直播视频里的朱雀以及易云嫦为争夺权力的劲敌。之所以大半夜不睡觉,聚集在高级影音室里交头接语,品评身边的美酒佳肴、近来发生的大小琐事……完全是为了不动声色地讨老家长欢心罢了。老人嘛,越老越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

    整间房间里,只有易老家长眯着眼专注观看直播。他看见魂符出现,不由喷笑:“竟有这等能耐?”他一出声,周围便安静下来。“吞口氏似乎也没有完全废了她哪,还是漏了点真本事教会了她,”易老家长看向距离最近的易照洋,暮气苍苍地问,“你呢?对云嫦有些微改观吗?”

    易照洋皱眉:他和老家长不同,他仍然不看好易云嫦——纵然是单传的嫡系血脉、纵然有超神阶画魂伴身……但若是天真地以为凭血脉和异能就能坐稳易氏家长的位子,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易家是世家贵阀圈里内斗最凶悍的家族,为了争夺一家之长的位置,自创家之始,整部家族的历史都用鲜血书写。

    易照洋对易云嫦最后的怜悯,就是期待她不要回来。

    宁可让易萍成为易氏家长,也不希望易云嫦被人扶上去最后结果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易照洋低头避开老家长审视的目光,回答说:“与其把目光聚焦在她和她的魂符身上,还不如调查今晚是什么原因令她和吞口氏反目。这里面也许有我们可以操作谋利的机会……”

    老家长指着大投屏笑呵呵地询问左右:“朱雀魂符!不觉得很了不起吗?那可是超神阶的魂符!哪怕是我也画不出来。我想在座的诸位易氏也不行吧?”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喏喏应是。只有易照洋仍在秉持自己的观点试图说服老人:“光凭魂符并不能看出什么……”

    “不,能看出很多东西。”忽然有人打断他。

    又是哪个厚颜无耻的马屁精?易照洋无声砸舌,朝插话者望去。

    安然。

    客卿安然?!

    易照洋有些恍惚。

    安然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视线,正坦然迎向老家长:“撇开朱雀魂符不谈,单看大小姐出手的时机,显然也继承了您英明果敢的一面。”

    易照洋声音响亮的啧声。在老家长面前,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现在没人在意他的礼节问题,反而都目光灼灼地瞪着安然。

    安然说:“她被吞口氏打压这么多年,表面上看着唯唯喏喏、懵懵懂懂,生死关头却爆发出一股子韧性——这是易氏独有的血性哪!说实话,刚刚那一面,我看着她很象您和过世的少家长。您的血脉传承果然强悍,哪怕吞口氏精心计划,刻意想把人养废,刚刚那一下也能看出,她已经失败了。如果我们能把大小姐接回来,再好好教导,将来继承家长之位时多安排几个能人勇士来辅佐她……”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客卿!

    四周此起彼伏响起一片抽气声。

    易照洋环顾四周,看见族人们多多少少流露出玩味、嘲讽、看好戏、甚至是阴谋沉思的表情……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对安然大胆逢迎的言行抱有同一个念头:“安然你可真敢想!”

    可是“真敢想”的安然又为他们隐晦指出了掌控大权的捷径!

    安然浑然不觉周围暗流汹涌,径直总结说:“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也许易氏期盼了百年的大业,能在大小姐手上尽数实现。”

    大言不惭!!!

    易氏何曾上下一心过?!

    易照洋下巴差点磕在地上。他以崭新的目光重新看待安然——这位主动找上门,发誓与他同起同落、生死与共的同一条船上的盟(蚂)友(蚱)。

    安然坦然接受老家长一番审视,待老人挪开视线,他才垂眸向着易照洋轻轻摇头。

    易照洋叹了口气,闭上嘴巴向一老一少两个人妥协了。

    其他人也摸到了风向标,开始夸赞易云嫦的潜能,梦想把人接回来应该先特训哪方面的本事。

    易氏老家长陷在柔软蓬松的皮沙发里,笑而不语。他松驰的眉目间透着一些看透世俗的倦怠之色。过了一会,老人挥手制止众人讨论:“算了,算了,再看看她的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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