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厅门从里面打开。
虢首封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
姬覆看他的眼神有古怪。
易云嫦后一步冲出来，径直冲过来闷头闷脑地抱着他的胳膊。
“云嫦？”虢首封受宠若惊，从她的发丝里嗅出丝丝残留的杀意。虢首封蓦地抬头望向对面，冷声问：“姬覆，你干了什么？”
姬覆正和凰袅娜交头接耳。他闻声抬头，脸上散发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光芒。
姬覆拍了拍凰袅娜的肩：“你先带云嫦回去，好好安抚她一下。我刚刚把人吓得不轻。”
凰袅娜点头。“云嫦。”她只是招了招手，易云嫦就飞快地松开了虢首封，逃也似地跑远了。虢首封捞都没有捞回她。
两个男人留在镜厅前的过道里。
“我得和你谈谈。”姬覆说。
虢首封收回视线，冷声说：“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刚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个鬼差了？你把他们送走了？”
于是姬覆先简单介绍了之前镜厅里发生的事情。临到末了，姬覆神色变得阴沉。他问虢首封：“这段时间你在云嫦身上发现过血封大咒的咒印，除此之外，还有发现其他咒印吗？”
虢首封目心一跳：“什么意思？”
“据她所说，吞口氏在下血封大咒的同时，还对她下过移魂咒。”
又一个远古禁咒？
虢首封险些破口大骂：“这个恶毒的女人！”
姬覆皱眉：“我看事情绝不是云嫦所说的那样简单。正常人，谁会给自己的亲孙女下如此歹毒的恶咒？移魂咒也应该有一个咒印存在。你设法找找，看看咒印到底落在哪里。”
虢首封烦躁地扒头：“找到以后呢？”
姬覆微顿，随后一筹莫展地说：“血封大咒的解除都是机缘巧合的缘故。想消除移魂咒就更难了，它比血封大咒更难以逆回。目前，只能先确认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有移魂标记。”
“好吧。”虢首封急切转身。
“首封，”姬覆叫回他，检索他的表情，“你没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虢首封的心思全在易云嫦的身上，简单粗暴地回他：“没有。”
姬覆笑了笑：“行，你去吧。”
虢首封大步走开两步。
姬覆又叫住他。
“姬覆！”虢首封警告地瞪着他。
姬覆掐指推算片刻，笑着告诉他：“我先和袅娜去查查古藉，看看有没有解除移魂咒的办法。如果你确实找到了标记，就先和袅娜商量商量，解决不了的话，回头让她转告我。”
虢首封感觉怪异：“为什么不能直接找你？”
上一次吞口氏总管对易云嫦下了控身咒的时候，是姬覆亲自用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抹消。这次为什么要弄得特别复杂？
姬覆并没有回答。
虢首封等不及，一阵风似地刮过大半个官邸，在自助餐厅前面找到了易云嫦。他一言不发把人带回房间，把人翻来覆去的检查。查着查着，气氛就变了。
“你到底在找什么？”易云嫦气急败坏地按住他。她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象羊脂玉上抹了脂油般滑腻。手掌贴上去，就象被吸住了似的挪不开半分。易云嫦越呜咽，虢首封心火越旺。
结果当然是两个人都无法离开房间。
等到酣畅淋漓之后，他叠在她背上气喘如牛。
“你、怎么回事？”易云嫦声音沙哑，小心追问。她心里有点发怵——怎么也没料到虢首封从未和姬覆提到“广覆”这个名字，更没有说起不归之森里藏着一个和姬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易云嫦直觉自己坏事了。
虢首封蹭蹭，懒洋洋地回她：“没事。”
易云嫦在他身下扭来扭去：“起来，我要去洗澡。头发都湿透了。”
虢首封不放手，脸埋在她颈窝里低低笑出声。现在他心情好了——又翻又转了大半天，都没有在她身上找到可疑的咒印，想来移魂咒那件事应该是一场虚惊。他捋了捋她后脑勺上湿成一缕缕的头发，说：“我帮你——”话音没落，整个人僵住。
“首封？”易云嫦只觉得身上的重量更沉了。
“等等。”虢首封瞪着头发丝里一点朱砂红，艰难地回答，“再等等。”他拨开了她后脑勺上的头发，把那个鲜红的、狰狞的图案彻底暴露了出来。
虢首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让我起身。”易云嫦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而他只能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再等等。”
就在距离天灵盖不远的地方，仿佛是烙在雪白的头皮上，十分醒目，和他第一次看清她舌面上的血封大咒的颜色一样，但面积要小得多了。他贴上去，好像这样才能看出颜色里蕴藏的咒印纹络。
是移魂咒咒印。
虢首封遍体生寒。他猛地弹跳起来，象一头慌张的野兽般四处搜索衣物。之前脱得有多快，现在就穿得有多急。
易云嫦不安地撑身而起：“你怎么了？”
虢首封看她一眼：“我去找姬覆。”
易云嫦神色惊恐。
虢首封顿了顿：“没事，我只是想起有件事得找他拿主意。我去见见他，很快就回来。”他一条腿套在裤口，单腿跳到床前亲了亲她汗津津的脸。她小脸冰凉。
易云嫦抓住他的手腕，目光低落：“也许他不在。”
“什么？”
易云嫦目光漂移。
“我告诉他了，”
“宝贝，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想到她一紧张就会结巴、卡顿的习惯，虢首封耐下性子好好哄她说，“说慢点也行。慢慢的，一次把话说完。”
易云嫦咬了咬牙，先说：“对不起。”
虢首封歪头，目光射进她眼中：“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还没告诉他……所以我说了……他、他、他，……现在，可、可能、去不、不归了。”易云嫦结结巴巴地说出来。
虢首封贴在她脸颊边，半晌都没有动静。
易云嫦深呼吸了三个轮回，才小心又小心地撇过视线去看他。
“首封？”
虢首封一直在看着她，眼眸里黑不见底：“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感。
易云嫦瞬间红了眼睛，嗫嚅着说：“对不起。”
虢首封皱眉：“你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云嫦没有哭，但是眼泪自作主张地滚落下来。她脸上全是湿意，又是泪又是汗，她在虢首封的凝视下手足无措，慌到不能自己，她觉得自己丑爆了。她抽咽说：“你，你不要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生气了吗？”
“也没有生气。”虢首封猛一趋前，吓得易云嫦下意识后仰。虢首封扑了个空。他停了三秒钟，看他的爱人可怜巴巴把头又仰回来，睫毛上泛着水光，小心地问自己：“那你现在呢？很生气？”
“易云嫦！”
易云嫦瑟缩了一下双肩。
虢首封悍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他感到她全身忽然绷紧，然后又意识到自己手掌正按压在移魂标记上，心里一股不知名的火腾地一下烧开来。他不让她动，狠狠啄她的脸，她的嘴，她的眼，啪啪啪三下，声音很响，力道很重。
“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那些生气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你给我起来。”
他拉着她起身，象装扮娃娃一样给她穿衣服。
易云嫦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会儿问：“真的吗？你真的没生气？”一会儿又说：“为什么给我穿衣服？我想洗澡呀。”
“现在有比洗澡更重要的事。”他把人扛在肩上，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深夜，游乐园里的动静已经歇了。偶尔有一阵声音远远飘来，都会吓得易云嫦停止挣扎片刻。
“你要带我去哪？”
很快她就知道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