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窗

    第二夜过得极其混乱。

    先有绝世千年的异能出世,后有大量醒族唤醒。这两者单独拉出来一个都是震惊全灵界的消息。现在强强联合,等于是半夜给灵界投喂了颗巨型爆蛋。炸得那叫一个爽。主题狂欢夜还没结束,成千上万个记者就赶了过来堵在游园门口。

    主题结束,每个想回去睡觉的人都被门口成片的闪光灯晃得睁不开眼睛。

    因为齐行现在身份特殊,叶姿的状态极不稳定,虢首封只得暂代安全组的主持工作,还有面对蜂拥而来、用刁钻角度偷拍、用古怪问题提问、让人火冒三丈拳头硬了又只能口头警告的媒体……他东奔西跑、西跑东奔,直到天边泛白才重重倒回床上。

    人已经安逸躺下,大脑还在疯狂自转:镜子、项链、醒族的龙卷风……他想,叶姿怎么就成了醒族?齐行怎么就是唤醒者?最后的问题最让人不安——偏偏是齐行!

    灵界目前只有古战场联合部队套用“军队”、“军人”的说法。撇开古战场,外围世界只存在空陆双编两种武装力量。空编侧重于服务地主,陆编侧重于服务大众,主要作用都是维序治安、保护人身安全,使用的武器相对较弱,更重视异能和体斗术。

    不过灵界人还是把这三种武装力量默认为同一种性质。

    有千年大数据统计,灵界认定这三种武装力量都没有了唤醒与被唤醒的资格。尤其是联合部队,因为代代传承军职,因此从未出现过唤醒和被唤醒的案例。所有醒族和唤醒者都是从外围世界迁移进去的。而空陆双编的成员,只要离开了编制,固定在三代以后就有唤醒或是被唤醒的数据。

    这项千年规则在一个月前,被古希道打破了——古希道成功唤醒了蔺蓉。

    一个月后,齐行又唤醒了叶姿。

    继他们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现役武装人员成为唤醒者?

    虢首封心头泛起不安,隐约嗅起了大灾厄的气息。

    提到灾难,他又想起了镜生幻境破碎后姬覆看他的眼神。那种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表情,几乎从未出现在姬覆脸上过。还有项链……各种互不相关的问题搅和在一起,搅得他头都疼了起来。这时,门口响起了轻叩声。

    “谁?”

    无人回话,而是又拖拖拉拉地叩了两下。

    虢首封看了看窗外,天色将亮不亮。

    他跳下床,走过去,唰的一下拉开房门。

    易云嫦抱着一大盅溢出香气的东西站在门外,被他拉门的动静吓得跳起来,然后视线凝在他的没有遮掩的胸口上。大约凝了半分钟,她才烫到似地抬起眼睛。

    她的瞳孔在扩大、眼眶在瞪圆,双臂逐渐缩紧紧紧箍着食盅。

    虢首封气势全消,有点后悔只穿了条长裤就来应门:“是你……等等,我去……”

    他刚转过身,又被易云嫦拉了回来:“没没没没、没关系。”

    虢首封来回扫视被紧扣的手腕,最后上移到烧红的小脸蛋上:“真没关系?”

    她看上去快晕倒了。

    易云嫦紧张得鼻尖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水光。

    “你怎么过来了?”虢首封尽可能放松下来,指指她怀里的盅:“带的什么?”

    “啊,这,雪、雪耳百合木瓜糖水。”

    虢首封挑眉。

    易云嫦目光飘来荡去,好半天才嗑嗑巴巴地说:“忙了一晚,吃这个安神宁心,能……睡个好觉。”她不敢抬头看他,结果就是视线只能凝在他平平整整毫无遮掩的胸口上。

    易云嫦无意识地舔舔唇抿抿嘴。

    虢首封不慌了,还差点笑出声。他捞过她手里的盅,先礼貌一番:“谢谢,我待会喝。”

    易云嫦拽着他不让他走。或者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一个大活人。

    虢首封的视线再次在她扣得紧紧的手背上打个转,顿了顿,大尾巴狼装成小绵羊悄悄地邀请:“要进来坐坐吗?”

    易云嫦刚想说“好”,就听见背后有人:“夜三哥。”

    古希道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颓废的皮囊包不住亢奋的精神。他眼里只有虢首封,对同样站在面前的易云嫦简直是视若无睹:“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睡了。”

    “还没有。有事吗?”虢首封也没料到他在楼梯间转了转,径直就狂奔过来。

    古希道腆着脸上前两步把易云嫦挤开,十分谄媚地仰望虢首封:“哥,收留我一天,让我在你房里好好睡一觉行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易云嫦瞪大眼。

    虢首封想都没想:“不能。”

    易云嫦一口顶到肺部的冷空气默默化掉。

    古希道:“求你了哥。”他想伸手去拉虢首封,结果发现虢首封左手抱盅,右手没空。嗯?右手?他顺着那只被扣住的手腕往上看,刚看清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亵渎他男神……虢首封说:“哥什么哥,你哥在隔壁。”

    隔壁套房住的古潜既是古战场联合部队特使,又是古希道的亲堂哥。那才是真哥。

    古希道倏地扭头回来,表情狰狞,一看就是被真哥欺负过了头的:“别提他,他不是我哥,他是蔺小蓉的走狗!”

    “走什么狗?”

    这句问话问到古希道心窝窝里了,按键开闸般开启了一个庞大的话匣子:“拜他俩所赐,我大半个月都没睡好觉。”

    “蔺小蓉真的很过份。我不过拒绝她一次睡前讲故事的要求。这要求不合理吧?完全不合理吧?!偏偏古潜那个傻子走旁边过去听见了,当晚就帮她开了权限,把人偷偷放进我房间。你知道么?大半夜感觉不对,睁开眼一看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捧着脸蹲在床头看你傻乐,魂都吓没了好吗!?”

    古希道气得口吐芬芳。

    虢首封注意到易云嫦偷偷捋了捋自己短发。

    古希道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吧啦吧啦的:“从那以后,我就没睡过什么好觉了。晚上必须搬柜子堵门,不然门会自动开,放蔺小蓉随意进出。可门堵上了,蔺小蓉还是能进来。”

    “难道是爬窗?”

    易云嫦捋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古希道激动的一拍手,把虢首封引为知己中的知己:“夜三哥你可真太聪明了!后来我才知道古潜那家伙背后捣鬼——他直接拉低了我所住的片区防御权限,还用远程控制,异能操控等多种手法——是,他是没办法挪动堵门的大衣柜了,他特么把窗打开,然后帮蔺小蓉爬进我房里来。你说气不气人?你说这人多损?太损了!这到底是谁哥?他就不应该姓古,应该姓蔺!”

    “不,应该是哪个醒族等级高,他就能跟哪个醒族姓。”虢首封低声吐槽。

    古希道:“?”

    “难怪最近古潜看上去没精神,原来是忙着折腾你啊。”

    “没错,折腾我!”古希道磨牙,“就昨晚,为了让小蓉稳定展开镜生境,他硬把我五花大绑绑在小蓉面前,拿刀顶我太阳穴顶了一晚上。”

    虢首封也拳头梆硬,恨不能当场揍古潜一顿。他理解联合部队重视醒族的心情,但重视到疯魔的程度他就不理解了。

    古希道咬牙切齿:“说什么‘唤醒者是醒族增幅器,两人合在一块才是真正的醒族,献祭堪称完美’……”

    “等等,献祭?”虢首封眯起眼睛,“我知道她昨晚用了镜生,她献祭了?对谁献的祭?”

    古希道说溜了嘴,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吃下去。他左右张望——廊道上空荡荡的,除了虢首封和易云嫦,没有别人。这一区是整个官邸最奢华的居住区域,住户本就少,不仅每个人分得的套房空间大,而且内外隔音效果都是一等一的特效,压根不需要担心有人隔门隔墙的偷听。古希道想着都是“自己人,知道应该没有大问题”,便凑近一点,悄咪咪地说:“当然是为了打造镜像迷宫。”

    “小蓉的蔺氏血脉相当稀薄,她又不是返祖异能人,镜生异能充其量只有低阶水准。除了单一复制镜像外,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姬覆突然找上门,要她无论如何打造一座能覆盖整个游园的镜像迷宫。不仅要覆盖,还要通过镜像传递花球——那都是高级或是神级镜生幻境才拥有附带特效……哥,”说到这,古希道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虢首封,小心翼翼地吐槽:“你老大什么毛病?哪怕是醒族,也有很强的局限性啊。醒族又不是古代大能,一朝悟道就飞升去当神仙了。小蓉还是那个小蓉,而且被我唤醒后,比以前更智障了。”

    “我怎么感觉你把自己一起骂进去了?”

    古希道:“有吗?没有吧。”

    “近墨者黑知道吗?”

    古希道:“……”

    古希道给了自己一嘴巴:“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要弱/智就让小蓉一个人去弱好了,与我无关。说回正题,”

    “小蓉按照姬先生给的方法提升精神力,提升了一个月也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只好实话实说咯。可是姬先生没有放弃,又教她对自己的镜生幻镜献祭。”

    虢首封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姬覆教的?你确定?”

    古希道这回真真切切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大声呼痛:“真的真的。不过第一次献祭后开是开了,但是不稳定。秒无!第二次献祭,也就是昨晚,我恰好在小蓉身边——秒开,并且很稳定。但我离开十米之外她的幻境就摇摇欲坠……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虢首封神色凝重,微弱的灵光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古希道把双手伸到虢首封面前,手腕上有一圈红印:“昨晚抓手都抓了一晚上。她开幻境有多用力,抓我手就更用力。痛死了。收境之后也不松手,生怕我跑了。我生生陪她熬了一宿。这回她该满意了。可我不高兴了。再这么和她绑在一块我可真疯了。”

    易云嫦浑身一震,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古希道抓住虢首封的衣角,犹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夜三哥,只有你了。你是小蓉少数发怵的人之一。如果她知道我躲你房里睡大觉,肯定不敢来撬门爬窗。我就想好好睡一觉而已,求求你了。”

    虢首封被他摇得直接无语。

    易云嫦也终于明白今天没有可趁之机了,沮丧地叹了口气:“那、那你们好好休息。”

    古希道:“咦?你怎么还没走?”

    易云嫦哽住。

    古希道狐疑地打量她:“大清早你来干什么?知道现在几点吗?”他特意看了看时间:五点!

    易云嫦抢在他发声之前连忙申明:“他、他忙了一晚,我送吃的!”不申明还好,一申明如同捅了马蜂窝。

    古希道惊疑不定:“你也送吃的?”

    易云嫦从他表情中看出了不妙的征兆:“也?”

    “现在自助餐厅24小时营业,额外有外送服务,用得着你来送吃的?夜三哥想吃东西又不想跑,难道不会自己点外卖?要你献殷勤?”他转头拉着虢首封诉苦,“夜三哥,你可千万别信她。我跟你讲,小蓉起初也干过这种事!大清早地守门,看我几点出门,装作一副偶遇的样子,羞答答地说怕我肚子饿,送点好吃的给我吃。我也大意,起初真心觉得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结果她的殷勤都是有偿的。你看她现在缠我缠成什么样了,八爪鱼都没有她会缠!”

    易云嫦感觉自己仅有的那层伪皮都在古希道叭叭叭、叭叭叭的唠叨中给扒拉干净了。她又难堪又难过,这辈子都没这么羞窘过,根本没办法和虢首封对视,低垂着头,语速奇快:“我、我没、没别的事。再见!祝、好眠。我、我也回去补眠!”

    “这才对嘛。”古希道撇撇嘴继续对虢首封语重心长道:“易狗今天太可疑了。夜三哥,一定要提高警觉哪。女人个个都是老虎,一不小心着了她们的道,能把你皮包骨头啃得一点渣都不剩。你看我,看我的黑眼圈。”

    “闭嘴,滚进来。”虢首封目送完易云嫦,这才转身回屋。他坐在桌边,打开食盅,欣赏了一会里面精致美丽的摆相,然后拿出勺子一勺一勺慢慢舀进嘴里。

    甜。

    古希道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然后乡下人进城似地爆出好大一声:“哇——”

    “夜三哥房间真豪华呀。你看这墙,刷白中还带暗纹,灯光一照忽隐忽现。我总算明白什么叫低调的奢华了。这沙发。哇,这是什么皮质,凉而不沁手,温而不扎人,弹性也是刚刚好,舒服!哇——这投屏,哇——还有高级全息游戏终端器!让我看看它支持哪些客户端……哇,创世纪!哇,修真世代!哇……”

    “你再哇哇个没完,我就把你踢出去送给蔺蓉。”

    古希道忙闭紧嘴巴走过来,先看看盅里的红绿雪白,然后嘿嘿怪:“这是什么?甜食?哥,你喜欢喝甜的?下次我包一盅过来?”

    虢首封不吱声,慢悠悠地品完小甜品。

    古希道如同回了自己家一样放松,早一步溜进浴室。再回来,发现床上多了一套没拆封的睡衣,喜得眉开眼笑,搓搓手:“夜三哥你对我真好。最爱你了,比心。我洗完啦,你要洗洗吗?”

    虢首封没理会他,在衣柜里挑三捡四,终于捡了一套看上去就很内敛,但暗中骚包的新睡衣出来。

    古希道让出通往浴室的路,不料他拎着衣服和食盅往窗户走去。

    古希道:“嗯?哥你干嘛?”

    虢首封打开窗户跳出去。

    古希道一脸惊恐:虽然、应该摔不死,但这里是二楼?!他冲到窗边一看,虢首封踩着踏空悬在半空中,脚一蹬,慢悠悠地往上飘。

    “哥,你不睡觉你去哪?”

    “我去睡觉。”虢首封回答。

    “你去哪睡?”

    虢首封邪魅一笑:“当然是楼上。”

    他不再理会古希道,一把推开窗户——果然是虚掩的——径直跨进去。

    楼上套间是一模一样的格局,两室一厅,附带小厨房和卫浴间。因为是给女孩子住的,软装修偏粉色系,看上去可可爱爱。

    他在客厅、卧室和小书房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倒是浴室门虚掩,灯光、水声微弱的溢出,仔细听,还有一两声疑似哽噎的声音。他按捺住闯进去的冲动,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出来,无奈,还是进去了。

    开门的微弱声响根本没惊动里面的人。

    易云嫦抱臂埋头,象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浴缸里,花洒开着冷水档在头顶上喷水,她没脱衣服,浴室里冷冰冰的,人淋得湿漉漉的。

    虢首封一下子感到非常烦躁,大步过去把人拽起来:“你在哭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易云嫦一跳。

    他把她拖出浴缸,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象落水狗一样被他架在双臂之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虢首封翻了个白眼:“你忘了昨晚袅娜姐教你的方法了?”

    “啊?”

    昨晚凰袅娜耳提面授教了很多女追男的方法,有示弱的,有强硬的,有死皮赖脸的,也有欲迎还拒的……易云嫦脑子里嗡嗡嗡地爆炸,还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爬窗,你这么快就忘了?”

    易云嫦脸色唰的一下通红。

    凰袅娜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哎呀,你就打开窗户从三楼滑下去,滑进他房间。甭担心窗户会不会关严,我有一万种办法提前打开它。到时候你都站到他面前了,他还要拒绝的话……嘶!那不是君子风范,那叫有病!你还是直接换人吧,姐支持你!”

    易云嫦咕嘟吞了一口口水:“你都听见了?”

    “怎么会听不见?你们说得那么大声。”

    易云嫦大窘,声音微弱:“明明很小声……”

    要怪就怪你耳聪目明。

    虢首封:行行行,耳聪目明也是我的错。

    “可小蓉不是失败了吗?”

    所以筹谋到了易云嫦这儿就变成了胎死腹中。

    虢首封严肃道:“蔺蓉也请教过?”

    “嗯……嗯!”

    虢首封抚额:难怪他无时无刻听凰袅娜和易云嫦埋头在一起嘀嘀咕咕,却从来不见易云嫦拿出实质上的行动让他亮亮眼;原来前面还有个先行者。可惜“先行者”的成果目前来看很可怜,堪称“惨淡收场”。

    虢首封不知道该怪罪谁——是冲动冒进、撞了南墙死不回头的蔺蓉,还是榆木疙瘩死不开窍的古希道?他忽然体味到古潜作为兄长、作为醒族CP粉、作为联合部队高层人员心酸心焦又心躁的感觉。他打定主意回头就把古希道从自己房里踢出去。

    狗样的猫崽子,有人看上你就不错了,还挑!?

    虢首封的视线扫过易云嫦红通通的鼻尖和眼角。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看得他喉头上下一滚。

    他问:“你觉得袅娜姐昨晚是在教你做事?”

    易云嫦点点头。

    虢首封忍不住哧笑,手里也不停,把湿衣服小心地剥了下来:“不,她教的人其实是我。”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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