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首封选择隐瞒蔺蓉身世，姬覆选择公开镜生蔺氏的存在。
蔺氏一族的灭门血案是灵界近代史上争议最大的冤案，至今仍围绕着他们吵闹不休。
以历史学家为首的大部份灵界人承认当年应激过度、镜生蔺氏是最大的受害者；但瓜分过蔺氏资源的既得利益者们至今仍咬死“蔺氏是罪人”的说法。
——他们有什么罪？他们的罪过是为无知者呈现真相！
有关镜生蔺氏的历史决断一直没有盖棺定论，蔺蓉就处于危险之中。除非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古战场——那个常人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她的保护圈。
“乱来！”
齐行和易云嫦附和点头。
虢首封转头盯着齐行，齐行后知后觉：“啊？我不知道姬先生打算——连入口的‘大悟者’，我也是亲眼看见才知道有体检这回事。”
此刻，他们心中同时升起一个想法：世家贵阀到底什么毛病？
非主流世家贵阀——易云嫦膝盖默默中了一箭。
姬覆还在广播里愉快宣布：“今晚的叠加主题除开镜生幻境之外，还有击鼓传球的游戏。”
众人面面相觑。
“击鼓传球？”
“感觉上当受骗。”
“投诉，我要投诉。”
“老子千里迢迢跑来这就是为了和你们一群（哔——）玩（哔——）游戏？”
所有人气不打一处出，互相迁怒。明明玩“击鼓传球”这种游戏，就意味着“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是好朋友”，多么和谐多么互动……并不是，被迫“友善”只会激发更大的怨怼和愤怒。
有些人撂挑子想走人，却发现四面被镜子围困，一条缝隙都没有。
“怎么回事？还困着我们？不玩也不行？”
相较于对面激动嘈杂的人堆，这边角落里自成一派的三人处显得格外清静。
“我早料到会如此。”齐行轻叹，转头仔细打量易云嫦和虢首封的着装。
因为职业关系，虢首封习惯穿猎手装。猎手装通常以黑色皮甲为主，用珍贵的异能材料制造，既有遮身蔽体防寒保温的功能，又兼备各项异能辅助，利于行动，是灵界异能人，尤其是赏金猎人们最爱穿的服饰。
至于易云嫦？她再怎么柔弱也是世家贵阀子弟，再如何被同圈人奚落，也是吞口氏家长捧在手心里的宝宝。日常一根头发丝都要精心打理，又怎么穿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
齐行目光毒辣，仔细看过便发现两人身上穿的都不是凡物。三个人中间，就他自己的雕花小皮鞋、西裤和棉麻T恤在画风突变的狂欢夜里突兀起来。齐行笑了笑，变戏法般掏出一双军靴。空编和联合部队的军人性质差不多，因此质子袋里常会备好几套轻型或重型戎装。他换好鞋，悄悄问虢首封：“姬先生不可能策划这么简单的游戏吧？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手？”
姬覆表相亲和，被评为最不象世家贵阀的世家贵阀。但实际上，他身上多少还带着一些世家贵阀特有的习性，比如临时起意立马执行、突发异想、独断专行等。今晚的齐行更深刻地认识到，再怎么掩饰，世家贵阀就是世家贵阀，骨子里那股傲慢劲根本揩不掉。
齐行嘀咕：“姬先生突然改主题，这么大的动作怎么不和我们安全组事先打个招呼。”
“他是世家贵阀，又是夜行者的掌权者，更是地主背后最大的支柱，你指望他垂下眉目向你示意？做梦吧你。”
齐行有些受伤地看向虢首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上也有世家贵阀那味儿了？”
虢首封不再多说，只示意他听广播：
“不玩？入园者既游戏者，本主题游戏将于凌晨零点结束，但中途不允许退出。”
哀鸿遍野。
“凭什么！玩个游戏还要强迫人参与？人权呢？”
“姬覆是吧？我把你的话都录音下来，公开到网上，够你吃一壶！”
虢首封侧目，心说：好家伙，威胁夜行者老大？到底是谁吃一壶？
姬覆笑语不断：“第二规则，连续传球五十次或把花球交给中途偶遇的心型项链拥有者，都算获胜，并可提前结束游戏。第一名奖励千万信用点，随后九十九名分别获得百万、五十万、十成、万点信用点奖励。排名按连续成功传球次数计算。”
灵界通用货币是信用点。中产阶级一家年收入也不过百万信用点，而现在玩一玩击鼓传球就能获得一千万，岂不是十年二十年衣食无忧？哪怕只拿到一万信用点也是赚。镜宫中顿时爆发出一片整齐的倒抽气声，然后全都安静下来。
姬覆说：“花球是异能造物，所以不必担心它会损坏。但球体核心有一套法则铭文，规定长时间拿球不传的话，花球会产生爆炸。”
“花球爆炸即传球失败，一次传球失败会清零前面所有的成功次数。”
又是一次整齐倒吸气的声音。
纵目远眺，现场不复见一张笑脸；有了奖励和惩罚，再没有人敢轻视游戏了。更夸张的规则还在后面——
“爆炸频率与鼓声应和。拿到花球的人如果十响鼓声内仍未成功传递，花球即会爆炸，而传球者前面连续累积的成功次数也会全部清零。请诸位谨慎对待该游戏。”即使看不见姬覆的人，也不妨碍诸位联想到他满面春风的微笑。
被隔成小块小块封闭空间的镜宫沸腾了，骂声冲天。
有人边拍镜面边尖叫：“我不玩，我要回家。放我出去！”
更有人怒号：“这是什么鬼传球游戏？分明是砸球游戏！”
还有人左右环顾一番，忽然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我们这里没有球啊。没球你们怕什么啊？苟一苟吧，等别的地方杀出个结果，我们就解放啦。”
也有唯利是图者反驳：“奖励的信用点怎么办？”
“那你跑去有球的地方搏一搏？”
“我倒是想搏，可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们四面环镜，镜与镜之间没有一线缝隙。哪怕对着镜面拳打脚踢，高耸入云的镜子也岿然不动，甚至镜面上连点痕印都不会留下。明明是幻境，这些镜子却比铜墙铁壁还要结实。
某个小女孩忽然尖叫一声：“看哪！”
一小团白影晃悠悠地从人们头顶上飘过去。
是个球？
花球！
哪来的？！
小小一团，掬起来刚好一只手掌大小的花球带着淡淡清香，噗一下落进虢首封手心里。
没有了哭骂叫闹，全场死寂，目光都集中在那球上，然后再慢慢上挪。如果目光是激光，虢首封脸孔已被灼穿。
咚！
鼓响如期而至。
人们面朝虢首封朝相反方向后退。很快就以他为中心，空出了一圈无人带。
咚……咚……鼓声缓缓作响。
虢首封掂着花球，玩味打量对面的“退潮”。
姬覆的声音又在头顶上空响起来了：“啊，忘了说件事——”他的声音夹杂着一阵尖锐刺耳的电音。镇定若常的、惊慌失措的人们纷纷仰头看向天空。
“我知道很多人是慕名而来——慕‘疑似’之名——”
“想必大家都知道，疑似是筛选过后更容易成为醒族或唤醒者。而与他们相对应的另一半会千里迢迢赶来相会。但没有人知道，即使面对面站在一起，只要精神力上存在较大差异——表现在双方的思想认知不同，对事物观点不同……唤醒都会失之交臂。”
咚！
“根据最新的实验数据表明，当人体能消耗达到一定程度、精神绷紧到一定程度，都能有效减少这种精神力偏差，使唤醒更容易成功。诸位有注意到身边穿白衣的人吗？他们大概率就是疑似。西邸一共容纳了1964位疑似，前期集中爆发式唤醒了186位唤醒者和醒族。还有1778位疑似没有对应到醒族或唤醒者。”
咚！
“此次狂欢、今夜盛典，全都以消耗诸位体能、绷紧诸位神经为基本原则，目的就是为了创造更好的唤醒条件。”
咚！
“试一试吧，诸位。也许下一个唤醒者或醒族就是你呢？”
咚！
人潮不再后退，甚至在姬覆收尾的余音里，无数视线扫来扫去、肆无忌惮地打量混杂在人群里的白衣疑似。一堆人盛装打扮，白衣点点其中，宛如鲜花衬绿叶，白衣反而格外夺人眼球。疑似们也在大胆回应打量的视线。
这还不够。有几道视线落在易云嫦脸上，又有更多视线飘来，无视虢首封和他手里的球，径直盯着易云嫦。
虢首封象条被人盯了盘中餐的饿狗，额角都劈叉出了青筋。
咚！
诡异的气氛象钩子似的，把人心都吊在嗓子眼里。
咚！
虢首封忽地曲膝抬腿，做了个标准的投球姿势。花球如炮弹般砸向对面目光最赤/裸的男人。只听对面一声惨叫，轻飘飘、软绵绵、不堪一折的花球不破不碎，完完整整，还把对方的脸砸出了一个大凹坑。
被砸的人：“嗷——！”
惨叫惊醒梦中人。四边人呼啦一下散开。他们意识到虢首封不好惹，他们意识到力量悬殊，刚刚兴起的一丁点什么过界的念头现在全都灰飞烟灭。还是逃命要紧！
广播里呲啦响起一阵电流声。这回不是姬覆说话，而是一个机械女音假装但并不成功的欢喜音：
“恭喜虢首封先生实现击鼓传球第一球。”
没过一会，花球便在人群中炸成了一股硝烟。
被炸得灰头土脸的众人：“……”
“看哪！”
又是那个小女孩。
这次众人看得明明白白——球是从镜子里飞出来的。它在穿过镜面时甚至荡漾出圈圈涟漪。
虢首封眉心一跳。
有人迁怒狂骂：“是谁叫‘看哪’、‘看哪’？这花球都是被叫出来的。”
但这儿并没有小孩。
真是活见鬼！
这次花球没有飞向虢首封，而是直接摔进了人群。
有人尖叫：“别给我！”
花球高高抛起，又晃悠悠地落下去。落进乌泱泱的一片人头里，半点水花也没激起来，倒是触发出一阵鬼喊鬼叫。哭什么骂什么的都有。有人在推搡中摔倒，本该后脑勺磕在镜子上，可是他并没有磕上，反而直接穿过了镜子。
“哈！哈哈哈！出口，这里有出口！”那人反身，手脚并用第一个逃出了无间狱。后面乱作一团的百来个人如同泄闸洪水般，紧跟着一涌而去。
咚。
最后一个跑得最慢的白面书生被人推回来，一起推回来的，还有一颗雪白的香水百合束成的花球。他接着了，无措地站在原地。
咚。
虢首封揽着易云嫦，旁边跟着齐行，大摇大摆从他面前三人并排晃过去。
咚。
齐行经过时头皮发麻，忍不住嘀咕：“你就不怕他……”话音未落，脑后传来一阵风声。
虢首封放开易云嫦，转身一脚踏空刃迎面撞向飞来的花球。
这花球果然是异能造物，被一脚削铁如泥的气刃劈到也没有散团，而是象□□软弹球一样反弹回去，正好砸回投掷者的脸上。
齐行、易云嫦也转回身，默默无语地与那人面面相觑。
可怜人揪着花球，呜呜地哭了：“对不起，我错了。我打不过你们，不投了，你们走吧。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炸就炸吧，我不怕炸了。你们还不走？呜呜呜，我就地装死还不行吗？”他躺下去，十指交叉迭在胸前，仰面朝天，表情十分安详地望着夜空呜呜流泪。
“我们走。”虢首封凉凉地睨了眼齐行，“如果你不想再跟着，就在这儿分道扬镳？”
齐行：“？”
齐行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为什么？
就因为他坚持做一个千瓦发光的大灯泡？
这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