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站在篝火旁，一袭简单至极的无袖连衣裙上通体暗纹，风一撩，浑身熠熠泛光。
走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朝她睃一眼。
还有人干脆直接站到她面前：“你好啊。”
这人长着一张厌世脸，神色恹恹，额发压在眼睛上，眼皮耷拉眼角下垂；整个人又高又瘦，不堪顶天压力般微微佝背。
“我们在哪见过？”
“能交换个人终端号吗？”
“你站这是等人吗？”
“等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前面有一家竹筒烩饭馆，味道很得，不如一起去吃顿饭，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这人说着说着，自己猛吸溜一口口水。
易云嫦：“……”她连着挪了几个方向都没有摆脱对方。对方甚至有得寸进尺的态势，强行自我介绍：“我是柯白。”
“木可柯，白色的白。”
易云嫦和他大眼瞪小眼，看见一只手从后面探上前轻轻拍他的肩。拍一下他抖一下，再拍一下再抖一下。他越不理会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拍得越频繁。最终柯白还是回了头，不耐烦地起高腔：“先来后到的规矩你懂……”
虢首封面无表情、浑身寒气地站在后面。
柯白噤声。
虢首封：“找我老婆有事？”
柯白那双全程半阖半启的眼睛猛然凸眶：“已婚？”
“有意见？”
柯白举看看左右，举双手投降：“你误会了。就是没想到，多年轻……不，你俩多登对啊。算了，走了，没心情了，今天不陪玩了，改天再聚。”
“改天？”虢首封拧眉，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叫柯白的人。
柯白拖脚佝背，潇潇洒洒地走了。
这人很有趣，脱离了虢首封的视线后七拐八拐，忽然连追踪他的灵识也失去了联系。
虢首封看向易云嫦“这人谁？”
易云嫦摇头。
“不认识？”
易云嫦停顿片刻，又摇头。
虢首封把手里举起的烤香肠分一根给她：“不认识吗？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易云嫦接过香肠时动作一滞：连虢首封也觉得眼熟？那么自称“柯白”的人以前是真的见过？
虢首封却误会了她的动作，见她真把烤香肠接了过去，不由后悔起来：他是在公家赞助的食摊上随手拈来的两根小烤肠，虽然香喷喷，实际上又油又腻。小仙女从小娇养，恐怕没吃过这么大众化的食物，她是不是不习惯？这么想，又忍不住伸手想把烤肠夺回来。
他劈手夺空，就一眨眼的功夫，易云嫦已经咬去半截烤香肠，腮帮子鼓得象只储粮仓鼠似地嚼嚼嚼、嚼嚼嚼。
虢首封：“……”
易云嫦：“好吃。”眼睛笑成月牙状，娇憨憨地望着虢首封，“前面还有更多免费提供的饮料和小食摊，我们一路逛过去一路吃怎么样？”
“一路？”虢首封犹豫了，然后问了个很经典的问题，“晚上吃太油太撑，不怕长胖？”
嚼粮仓鼠蓦然一顿。
虢首封趁机说：“前面也有很多娱乐设施，比如过山车、摩天轮、海盗船、上蹿下跳和浪里翻飞……”
仓鼠嚼又开始了。易云嫦一边小口小口地撕拉香肠一边点头：“嗯，对，都要玩。”
虢首封眼里沾上一层笑意：“不急，我们十天的时间慢慢……”
“距离最近的应该是鬼屋、四维电影院、镜迷宫吧？我记得今天晚上放的电影是经典《地狱三头犬》，听说很吓人，外祖母从来不准我看。”易云嫦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虢首封。
虢首封渐渐失去了笑容：这和他设想中的约会不一样！
易云嫦察颜观色，笑意也减淡：“啊，对，电影每天都放。今天是恐怖之夜，明天晚上就是浪漫主题。我们可以等明天再去看四维电影……镜迷宫离我们最近，不如去镜迷宫？”
虢首封忽然察觉到一道情绪强烈的视线刺来，他敏锐偏头，正捕捉到叶姿低头回避的霎那。
虢首封嫌弃地啧了一口，和易云嫦一起走过去。
看见两人过来，叶姿越发局促不安。她坐在简陋小摊——就是一张折叠小桌——的后面，旁边垂挂的条幅上书写：“卜卦算命，勘破天机”，下面一行小字：“占卜50信用点一次”。
虢首封敲敲小摊桌面：“你参与招商了吗？在统筹小组备过案了吧？”
叶姿不敢抬头。
“未经允许不得随意摆摊。”
叶姿霍的一下抬头，刚和虢首封对眼，就象熊熊烈火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又蔫了。她呐呐地说：“我就想赚点零用钱。”
公家虽然收容了回龙谷里解救出来的疑似，供吃供喝供住，却没有为他们另外提供补贴。每个人囊中空空如也。近期又有风声：“狂欢庆典之后将未唤醒的疑似遣返原藉”，于是想唤醒的抓紧时间寻找机会唤醒，不想唤醒的早已经在庆典统筹小组备案，要么打工，要么自行开店，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
叶姿没有在统筹小组备案营业赚钱，现在玩这一套明显是中途改了主意。
虢首封问她：“你今天占过几卦了？”
叶姿：“……”
虢首封：“都准吗？”
叶姿：“你礼貌吗？”
虢首封笑着执起易云嫦的手，对叶姿说：“我也不为难你，你就卜一卦，看看今晚我俩能不能玩得尽兴？”
叶姿：“……”
“不会吧，这么简单的占卜都做不到你好意思摆摊？骗人吗？”
只要说两句好听话就能做到的事。
叶姿的摊位虽然简单，却恰好在通往中央火堆的主干道旁，从一开始，来来往往的人流量就特别的多。
虢首封和易云嫦都是长相打眼、气质出众的人，往叶姿摊前一站，等于是免费给她打了一个活广告。没过一会，就有三三两两的姑娘小伙子们围拢过来。
叶姿一咬牙，从桌子底下抓了丛干草茎洒在桌面上。
“五十个信用点一次！”她一边用手指轻轻拨弄横七竖八的草茎，嘴里喃喃解读：“今天是你们的第一次约会纪念日……女方比男方做了更多准备。”
旁边好奇地偷瞄两人：确实，虽然两人看上去十分登对，女方的打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但仔细斟酌，便会发现她身上无一不精致不细腻不周全；反观男方，全靠天生，后天没有一点努力。
易云嫦脸皮比较薄，在周围毫不遮掩的打量下腾的烧成了水煮虾。
叶姿：“除了刚开始被危险干扰了一番之外，整个过程都比较顺利。最后……”叶姿低着头看桌上草茎，忽然没了声音。
虢首封敲了敲桌子：“继续啊，最后怎么了？”
叶姿抬起头，看了易云嫦一眼。
易云嫦满脸通红。
她也逐渐脸红。
虢首封觉得不大对劲：“喂，叶姿！”
叶姿结结巴巴：“得、得、得偿、所愿。”
叶姿看着易云嫦，低声且真心实意地恭贺：“恭喜你。”
易云嫦潦草地点了个头，抬手示意结帐。
虢首封一下没拦住，易云嫦给叶姿转了一百个信用点。
虢首封：“！”
“把信用点还回来！”
但是易云嫦没有给叶姿还信用点的机会，强行把虢首封拖走了。虢首封果断拨通了齐行的个人终端号。他开了音响外放，听见那边的齐行身处一个嘈杂但秩序井然的环境里，背景音不是“一区安全”，就是“二区没有可疑人物”……
“稀客啊，虢首封？”齐行笑着问。
通讯中的背景音低了下去。
“有事找我？”
“对，出了点事。”虢首封沉声说，立刻听见对面的背景音大了起来，各种杂乱的奔走声、发号施令声、啪啪摁键拍键盘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大声抽气小声尖叫，仿佛就凭他一句话的实力打翻了一篓子鸡蛋。
齐行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出事了？是你现在所在的位置？”
虢首封报了一串座标，回头看了看不远处满脸忐忑却被人围起来争相占卜的叶姿。恰好叶姿越过人群朝他望过来，满脸哀求地微微摇头。虢首封收回视线，对齐行说：“有人未经允许摆摊算命，速度派人过来抄摊！”
背景音悠然一寂。
齐行小心询问：“你是在逗我吗？”
虢首封就不同了，他一本正经：“西邸日常秩序安全维护小组不归你管？”
“归。”
“那么有人未报备庆典统筹工作小组便擅自经营算命小摊，无成本获利，与行骗有什么区别？这种风气一旦成形，众人群起效仿，骗钱事小，秩序事大，接下来几天……”
“对不起哥，我错了。我思想觉悟不高，经你点拨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种风气不能助长，必须立马扼止。您去玩吧，我马上过来取缔这个小摊，抓到摊主非狠狠训诫不可。一区主道X1049Y208对吧？冒昧问下，摆摊人是谁？”
“叶姿。”
齐行：“……”
你确定不是挟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