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袅娜刚朝虢首封举杯示意过，忽然连酒带杯一起往身后一甩毁了个尸灭了个迹。

    虢首封吓一大跳，本能回头才发现是姬覆来了。他又掉头回来，十分无语地看着凰袅娜。

    凰袅娜不忘无声的口头警告：“不、许、告、状！”

    虢首封：“……”你一身酒气能飘出方圆十里，是条狗都闻得出你喝了多少酒。告什么状？自己不会闻吗？

    姬覆满面春色地走过来，双手还捧着一盘香喷喷的烤肉，摆出爱心造型。

    姬覆从虢首封身边擦过去，虢首封看着那一盘大写的爱心默默翻个白眼。

    姬覆先给老婆一个贴贴脸：“又喝酒啦？”

    凰袅娜拇指搓着食指指腹：“喝了一点点。”

    姬覆给她喂烤肉：“不要空腹喝酒，喝之前要吃点东西垫肚子。”

    “嗯。”

    喂了烤肉，姬覆清淡地分了个眼神给虢首封：“你们在聊易萍的事？”他出口笃定，就好像刚刚在场似的。其余两人见怪不怪。因为姬覆和凰袅娜之间有“同心契”。

    “同心契”是古灵界遗产。

    古灵界全员修真的时候，对侣之间能用秘术强化彼此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就叫“同心契”，同心契因此又称为“婚契”，是两情相悦的最强备书。

    姬覆自己也说不清同心契出现的原因，只知道有一天他和凰袅娜之间的心灵感应突然增强了，强大到心念一动，脑子里的想法就会清清楚楚出现在另一个人脑子里。

    “也许和我的2S级精神力有关。”姬覆这么解释——毕竟灵界也稀罕他的精神力，也只有人造的3S级精神力复制人欧米伽可以与之抗衡，其余人都望尘莫及。

    “或者是我和她之间太适配。”姬覆说的时候一脸得意，当然不忘假惺惺地祝福虢首封。

    虢首封不负他望，小时候确实特别两者之间的特殊标配“同心契”，时不时幻想未来也要找一个有同心契绑定的老婆。然而现在？不了不了，有了易云嫦还要什么同心契？守好易云嫦就好。他心里衡量的“守”是真的守——

    回想两人共同经历的幻境，总有那么一两个关键时刻，两个阴差阳错地错开。尤其是在果园血案时，前脚告诫易云嫦别离得太远，后脚人扭头就朝最危险的地方冲去……回想完毕，虢首封胸闷气短、两眼发黑，估量重来一回哪怕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能使出吃奶的劲踩出特效踏空追上去，也会因为手脚发软而拉不住那条隐形的狗狗牵引绳。

    易云嫦，是一只表面温驯如拉布拉多，内里狂野如撒手没的狗二哈！

    真有同心反应，说不定还会更加助长她撒手没的疯气劲。虢首封心力交瘁的想：算了，同心契就留着给姬覆俩口子玩吧，他是不敢想了。

    虢首封看了看天色，乌漆抹黑的天空反衬地面上一大片五光十色。火光已经冲天而起。距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想和姬覆俩人告辞。

    “小三。”凰袅娜又叫住他。

    虢首封火速回头，刚瞪出一对牛眼睛，便对上姬覆的笑眼。姬覆对他微一眨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不准冲我老婆发脾气。

    虢首封恶狠狠：“再叫一声小三试试？”

    哪怕你是我亲姐，我也敢对你撂袖子。

    姬覆轻轻啧了一口，被凰袅娜安抚般拍拍手。

    凰袅娜：“时间还早呢，跑什么？”

    就算去得早，也只是干等罢了，小云嫦又那么快赶过来。

    “我们再聊聊，听说前段时间你没睡好？”

    虢首封一顿：“谁说的？鼠哥？”

    凰袅娜也不否认：“真的是因为易萍威胁吞口氏的事？现在还有心悸梦醒、半夜失眠的现象吗？”

    虢首封愣了愣：“我今年的返祖已经结束了。”

    他的返祖现象比普通人更严重一点，别人大概一生都不会有返祖现象或是一生一次，而他返祖现象却是一年一次，一次7-15天，堪比女性“大姨妈”。

    返祖现象源于古六族，尤其异能人常常会返祖，且返祖现象不尽相同。象虢首封，返祖后体温下降、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最严重的两三天里连只笔都拿不起来，额前还钻出一只金色大犀牛角。

    凰袅娜故作严肃，可是看她眼睛就知道她已经快笑劈叉了：“你确定不是返祖现象？”

    “对，确定。”

    “哦，那就是另一个现象了。”凰袅娜偏头朝姬覆眨眨眼，姬覆回以眨眼。

    虢首封：“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凰袅娜笑嘻嘻地回答：“小云嫦前一段时间也睡不好觉，心悸、惊梦、或者失眠整晚。”

    虢首封微惊——这段时间他和易云嫦分开跟随姬覆或凰袅娜，但每天都保证了聚在一起腻歪的时间。除了易云嫦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色之外，他完全没从易云嫦身上看出失眠惊梦的症状：“什么时候的事？”

    凰袅娜点着自己的脸颊好好思索了一番：“嗯……和你的惊梦期重合了一段时间？怎么？你一点也没察觉到她在整晚整晚地失眠吗？”

    虢首封住东2018，易云嫦住东3018，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以虢首封现在的能力，探知楼上易云嫦的动静应该是轻而易举。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听见软底拖鞋在头顶上沙沙来沙沙去的摩擦声，偶尔还会听见易云嫦光脚跑动的声响。他最喜欢的，是数着易云嫦上床后安逸绵长呼吸频率缓缓步入梦境。

    虢首封眉头拧得死紧：“你是说她现在仍在失眠？”

    凰袅娜：“我只知道她现在仍然在喝苦咖啡。”

    易云嫦过去习惯的饮品是花草茶，身上总萦绕着淡淡的花草香气，现在她身上则偶尔飘逸出咖啡香。

    虢首封原以为是统筹的工作太辛苦，需要咖啡提神，或者是她无意间改变了过去的爱好……他从未往失眠这方面考虑过。

    虢首封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凰袅娜问姬覆：“阿福，上次你和小三聊‘同心契’是什么时候？”

    虢首封茫然地望向他们。

    姬覆：“十一岁那年吧？他十一岁开始跟着我们做赏金任务，发现我和你之间的默契出奇的高，就问了一嘴。我这不就告诉他了吗？”

    凰袅娜又问虢首封：“是不是过了十几年，你把同心契给忘得差不多了？”

    虢首封瓮声瓮气：“我没忘。”

    他根本没法忘记。只要回到夜行者总部，看他俩默契互动秀恩爱，就总能想起同心契效应。

    “那你还知道同心契的具体内容吗？”

    虢首封深吸了一口气：“姐，时候差不多了，我真的不能和你讨论……”

    “同心契会让结契对侣共享彼此的七情六欲——欢喜增幅、忧怖减轻——借情绪共享达到心意相通的目的。”凰袅娜说，“如果无意中结下了同心契，又没有学会控制情绪的话，喜怒忧怖分流，双方会同时产生一样的生理反应。”

    虢首封停下离去的动作，仔细地打量凰袅娜。

    凰袅娜耸肩：“比如小云嫦半夜惊梦，你也会惊梦；她半夜心悸，你也有心悸。”

    但是虢首封现在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虢首封沙声问：“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可能和我拥有了同心契？”

    凰袅娜对他做了个“宾果”的手势。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省了凰袅娜好大一半解释的力气：“我想想啊——大概是我发现她失眠后的第六天？啊，对了，那天晚上你们一起去找鼠哥调查易萍。”

    也是同一天，叔伯仁好奇追问他为什么要追查易萍时，他回答说事情虽小却悬在他心上惹得心悸夜不能寐。

    那个时候，易云嫦莫名抬头看他一眼。

    他没有多想。

    后来他再也没有在晚上心悸、惊梦和失眠。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能感觉云嫦绵绵长长的呼吸声伴随在耳边。他醒来，他起来，他看看窗外天边的一抹鱼肚白，会想像楼上的云嫦是否也醒来、起来、坐在床上先看一眼窗外清爽的天色。他幻想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看天边泛金，看天光大亮——他以为他们是同步脱离了夜的黑暗，却从没想过来其实是有个人一直在等待。清醒的等待。以免负面能量倒流给无知无觉的另一个人。

    骤然间，虢首封心口掠过一阵浅浅的疼痛。

    他把这种疼压下去。

    “谢谢。”虢首封朝俩口子点头示意，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再见”，便转身朝约定的地方奔去。

    来时有多懒散，去时便有多么积极迅速。

    姬覆和凰袅娜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年轻懵懂可真好啊。”凰袅娜叹了一口气。

    姬覆捧起她的脸轻轻掰过来，不让她再看前面的虢首封，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脸皮。姬覆低声哄她：“男孩子开窍总会晚一些。放心，再过几天等他最后一窍彻底打通之后，你就看他每天坐过山车一样上蹿下跳地折腾吧。”

    凰袅娜被他亲得双眼微阖，睫毛轻颤，细细的哼了一声。

    天上银河一泄如柱，他们站在银河的尾端，彼此密不可分。哪怕虢首封蓦然回首，也只找到一团融合在夜色里的模糊身影。

    这世上有太多悲欢离别，足以淡化人人称颂的爱情烈火。但是有姬覆和凰袅娜，才让人知道原来坚定地认定彼此，相濡也沫也不会是传说。现在，虢首封手上也抓住了一把曾经艳羡不已，自己悄悄飞来的感情。他握紧拳头，感觉手心里的悸动一直跳到胸口，咚咚地击打心房。

    那种激动还有另一个代名词，叫“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