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后面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个复古乐园：镜迷宫、鬼屋、旋转木马、摩天轮……五座火堆冲天而起，画龙点睛似的座落在乐园东南西北和中央位置，从环绕火堆的支架上，有无数串小灯泡延伸出去，如珍珠项链般挂在各种建筑、树梢、甚至草丛上。

    美如仙境。

    庆典统筹小组还为这次近半个月的狂欢庆典设定了三个秘密主题，以夜为主、昼为辅，分别用两到三夜的时间展示。开幕第一夜平平无奇，按惯例是篝火晚会，日后也会不定期地穿插。一旦冲天的火堆点燃，空气里到处飘荡有酒肉鲜香、花水滋味，或欢快或悠扬的乐声歌声潮水般来来去去、婉转缠绵。

    虢首封沿着一排白栅栏走走，远远看见凰袅娜半倚在木栏上。

    凰袅娜偶尔浅抿一口红酒，更多的是举着腕表式个人终端低声窃笑。

    “……没错，就要这么治他。保证他吓一大跳，失去抵抗力最好啦。……别怂啊，支棱起来不要怕，你指望他主动得……”凰袅娜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的虢首封，瞬间站直了身体，还把通讯中断了。

    “小、小三，你怎么来这？”

    虢首封额角青筋一大劈叉，忽视了那个昵称：“袅娜姐和谁通话？”

    凰袅娜顿了顿，笑嘻嘻地反问：“你今晚和云嫦约在哪儿见面呢？总不会是这边吧？”

    这边是乐园边缘地带，除了零星几只倦鸟归巢之外几乎不见人烟。

    虢首封：“我们约定半小时后在中央篝火旁见。”他顿了顿，盯着凰袅娜手里满满一杯红酒，“你在喝酒吧？”

    凰袅娜下意识地想把酒藏到身后。她纠结了一瞬，昂首挺胸地举杯，当着虢首封的面喝了一口：“喝一小杯浅酌浅酌，不行吗？”

    “什么东西在反光？”

    凰袅娜立刻朝旁边草丛里踢了一脚。只听草丛里起码不少于两个空酒瓶撞得啷当作响。

    虢首封：“……”

    凰袅娜：“……”

    凰袅娜伸手指警告他：“喂，不许去告状哦。”

    虢首封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吓得凰袅娜吱哇乱叫：“我就喝了一小瓶。真的，一小瓶而已。”

    “你不用告诉我。直接、当面，和姬覆说才对。”

    凰袅娜：“他一定、已经知道啦。”

    虢首封偏头眯眼打量：“又是同心效应吗？”

    凰袅娜点头。

    然而虢首封并不打算相信她。

    家养宠雀爱好酗酒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这只华丽大鸟一旦喝醉就会大发酒疯，到处乱丢南明离火的话，事情就很大条了。鉴于凰袅娜有好几次偷偷大醉，差点把凰氏大本营（也是地主大本营）、夜行者总部烧成灰的前科，虢首封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吹得天花乱坠的各种保证。

    “有什么话，你还是当面和姬覆沟通吧。”

    这世界上也只有姬覆一人能制得住大醉鸟。

    “小三，都说了我没醉。你看，我现在说话很有逻辑条理吧？”凰袅娜嘴上着急辩解，身体却懒洋洋地靠在原地木桩上动也不动，偶尔还晃一晃手里波光潋滟的高脚杯。

    在虢首封眼里，这种语言与行动的反差恰好是她醉醺醺的表象特征之一。想到她随时可能放把火，他就头皮发麻。

    “等着，我去找姬覆过来。”

    这话说得，好像小孩子：“等着，我去找老师告状让他打你屁股”一样，超没有艺术水准。

    凰袅娜撇撇嘴，追在后面拿话吊住他：“鼠哥说你调查易萍？”

    虢首封停下脚步，慢慢回身。

    凰袅娜一脸“看，都说我没醉了”的坏笑。

    夜行者庞大的情报组织有三个首脑：姬覆、凰袅娜和叔伯仁。三者三位一体，互相配合工作，从来没出过错，甚至效率高得出奇。并且这三人坦诚相见，今天早上我知道的事情，不到中午另外两个人也会知道。三首脑并列的情报组织，在现行已有的情报组织里也实属罕见，并且因为效率高得出奇而格外惹人艳羡。不是没有人模仿，但从未有人成功。

    虢首封早知道调查易萍过往的事，能瞒过全灵界其他人，但绝对瞒不过凰袅娜和姬覆。他惊讶的是凰袅娜忍到这个时候才来问。

    “查出什么了？”

    叔伯仁每三天和虢首封联系一次，最近一次联系时已经获得了新进展。

    “已经找到易萍老家，获得了她原生家庭的情况。”

    “哦？”

    “父母，和一个大八岁的姐姐。”

    凰袅娜感兴趣地倾身。

    虢首封：“不过易萍顺利进入易氏本家之后，这家人拿了一大笔钱也离开老家。目前我们还在寻找三个人的下落。”

    “没找到？”

    虢首封想了想，说：“除了知道她姐姐年纪轻轻便嫁人生子之外，其他音讯全无。”

    远处传来击鼓传花的咚咚声，伴随着一阵阵嘻笑。这样的好时光里实在不适合讨论易萍身上的谜团。然而一旦开了头，话题便停歇不下来。凰袅娜说：“恐怕连易氏老家长也不知道当年易萍拿捏吞口氏的秘密。”

    虢首封阴郁地扫过她一眼。

    “这个秘密落在谁手里都好过落在易萍手里——就象是送把长刀出去，别人拿在手里总要掂量几分，而她会立刻让人血溅三尺。”凰袅娜慢慢地品着酒，眼光璨亮如星。她仔细沉吟了一番，问虢首封：“有没有试着在公用网上找她过去的痕迹？”

    虢首封苦笑：“她既然删干净履历，又怎么会蠢到上网留下线索？哪怕网上匿名，也无所遁形啊——现在个人上网以个人终端号为接入口，随便一查就能查出痕迹。”

    而易萍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网页浏览的痕迹，如果不是认识她，还会以为她是多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

    凰袅娜笑了笑：“盯着她一个人的终端号能查出什么东西？”

    虢首封：“查她周围的人？一直有查，可是没有翻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几个贴身辅助的助理私底下在网上吐槽抱怨，说老板要求太多，过于苛刻，实在不好侍候。”都是些没营养的垃圾话。

    凰袅娜噗哧一笑：“这些都是后来人后来事，又怎么会与你追踪的前期核心要点有所关联？父母？姐姐？还有那些过去曾生活在同一片区域、同一条街道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嗯，这个范围确认难度有点大，那么根据她的年龄推算，曾经同一片区域生活过的人，哪怕散落在四海八方，但凡有过一个点线交集——那就是过去在同一个地点呆过的时间段。”

    虢首封呆住，宛如脑中劈进一道光：“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交集点？”

    凰袅娜暗暗点头：“抹除自己的痕迹容易，抹除身边几个人的痕迹也容易，可是灵界缺这几号人吗？只要有人的地方，总有痕迹残留，即使抹除了，从别人的身上也能抽丝剥茧还原出真相。甚至很多痕迹不需要回溯、还原，它一直定格在脚边，哪天一低头，就看见了。”

    凰袅娜朝虢首封举杯示意。

    “加油吧，傻弟弟。”

    多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