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哥玫瑰

    露西亚任由伊格内修斯给自己套上华美的衣裙,戴上漂亮的首饰。或许他是想用珠光宝气掩饰她的憔悴,但闪烁的宝石更凸显出她的苍白。看着镜中虚幻的自己,露西亚简单梳了一条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她提醒自己,这将是一次走向自由的旅途,现在需要保持对自由的敏锐与无限向往,而不是沉浸在被束缚的悲痛之中。她已经与玛蒂尔达约定,等他们离开,玛蒂尔达就会帮她把手稿收拾好,用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帮助露西亚,让她飞往她们都向往的地方。唯一的问题是,在鸟笼和玻璃打开,露出高高的蓝天时,她还不清楚自己是否要扇动翅膀。

    伊格内修斯把漂亮精美的头饰戴在她头上,亲吻她枯槁的发丝。她挤出一个微笑,问道:“你是准备彻底把我当作你炫耀的胸针或者足够大的珠宝吗?”

    “不,我只是为了用尽我的生命来衬托你的美与辉煌的光芒。”他蹲下,拿出钥匙,把露西亚脚上的锁链解开,为她穿好丝袜和点缀着宝石的靴子,拉着她站起来。

    露西亚的脚终于自由了,她再也不用拖着一条没有用的链子在房间一隅散步了,再也不用像一只被戴上刻着主人名字的铁环的鸟,终日在笼子里徘徊转圈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现在,要把过去全都抛在脑后,开始接纳外面的阳光和空气,接触伊格内修斯和玛蒂尔达以外的人。

    但囚禁还是磨灭了她的意志,即使是面对熟悉的人,她也显得沉默和局促。

    所有参加聚会的成员都和从前一样,只有瓦特·泰勒缺席了这场小型聚会,但伊格内修斯从他那里带来了给在场所有人的信件和礼物。圣烛节这天,他必须帮助六芒星神殿在魔物遍地的城市进行净化活动,而伊格内修斯也要在不久后继续回去帮助他。

    露西亚也收到了他的信和礼物,但她不愿打开,放在一旁后便不再看它。她还是很喜欢翠丝特做的布丁,沉默地吃了一颗又一颗,直到翠丝特禁止她再吃甜食。

    这时,格雷沙姆的话题回到露西亚身上,“露西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王都?”

    露西亚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去那里做什么?”

    格雷沙姆说:“尼德兰大学的阿诺德·斯宾塞向我问起过你。他以为在对你的指控都撤销后,你就会回去的。”

    “露西亚不能回王都。”伊格内修斯阴沉着脸说,“我们都知道她现在出现只会被变本加厉打压。他不过是想要露西亚帮忙而已。”

    “得看露西亚自己的意愿,是吧?”翠丝特轻声提醒。但露西亚结结巴巴说:“我想……我不会再继续之前的工作了。”

    “哪怕是写作吗?”

    露西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克林索尔说:“你终于放弃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来和我学画画?”

    伊格内修斯先一步说:“她不会和你学画画的。”

    “我会考虑。”露西亚轻声反驳。

    “是嘛。”克林索尔笑起来,“任何艺术形式都有利于文学创作。说不定日后你还想写作呢?人一旦开始创作,就不会有中断的事情发生。”

    “嗯,也许只是我现在不想做那些。可能,我需要继续休息,某些事对我而言实在太过难以承受。”露西亚笑着掩饰自己眼里的泪花。

    翠丝特问:“你累了吗?今天这么早赶过来,要不要去楼上睡会?”

    露西亚点点头。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出,连忙侧身站起来。翠丝特贴着她把她送到楼上去。

    “你想要换个环境生活吗?”翠丝特的声音很轻,但露西亚听得一清二楚,她痛苦地咬住指甲点头。

    “不想再待在科迪亚斯的话,为什么不尝试去瑞恩斯特呢?那个一切艺术家聚集的地方。”

    “流浪者集会不接纳我……”露西亚说。

    “不需要流浪者协会接纳。瑞恩斯特的很多文学家自己都讨厌那个集会。瑞恩斯特和其他地方不同,只要你才华横溢、特立独行、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他们都会尊敬你。”

    “可是翠丝特阿姨……”露西亚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奔涌而出,如同潮水。

    “那就等你准备好再说吧。现在不需要想那么多。”

    翠丝特安慰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就关上门离开。这时,露西亚听见一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翠丝特带着呵斥的声音响起:“伊格内修斯,你上来干嘛?”

    “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让她一个人休息下怎么了?伊格内修斯,别去打扰她。”

    露西亚已经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了,她害怕地蜷缩在一起,把自己埋进被子。

    但翠丝特制止了他的行为,她听见他们争执起来,“她会跑的!她一定会离开的!”

    “就算她离开又怎么样呢?伊格内修斯,你从小到大一直不粘人,怎么现在这么没安全感?难道我们对你的教育错了吗?”

    “不是。露西亚根本就是个薄情寡义的骗子!和所有危险的罪人一样,只要没人看着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

    “你从什么时候起对她的印象变了?伊格内修斯,别想要进去,我在这守着呢。”

    “即使是拥有翅膀的鸟,都必须时刻注意别让它掉进水池里淹死。”

    “所以呢?你觉得她分辨不清水池和镜子吗?”

    “正是如此。否则怎么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她只是太慌乱了而已。伊格内修斯,现在你比她更慌乱,这么说也应该时刻有人盯着你。”

    “我和她不同。家养的夜莺没有经受过外面的寒风,飞出去会染病、会受伤、会被掠食者啄去羽毛!”

    “伊格内修斯。”又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露西亚知道那是所罗门的,他说,“我们下去聊吧,别打扰淑女的睡眠。”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后,露西亚把口袋里泰勒的信件找出来,任由眼泪模糊掉上面的文字,而后进入无梦但短暂的昏睡。

    在晚饭开始前,翠丝特叫醒她,帮她重新梳理好头发才让她下去。晚饭的氛围变得紧张而古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是为了保持餐桌的气氛,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可大家都没有心情维持,不断试图寻找新的话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愿提起她离开诺伊斯堡发生后的事。

    但在休息的时候,露西亚和格雷沙姆终于有了一次单独谈话的机会。今晚又下了一场大雪,克林索尔骑马到外面去了,露西亚没过多久,也跟着他的步伐出门,但她没走多远。尽管正在被格雷沙姆拉着谈话,伊格内修斯的目光还是越过擦干净的玻璃窗看着她。很快,她捧着蜡烛回来,站在房檐下,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看雪。

    克林索尔回来时,所罗门抱着自己的衣服出来,站到露西亚身边点燃一根烟,火星在烟头闪烁,忽明忽暗,从他嘴里升腾出浓浓的白雾。他迫切需要一点刺激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触到时钟神殿的使者后,我把伊格内修斯接过来,由我自己亲自教育。我教他怎么学会保护和隐藏自己,怎么思考和博弈,怎么用魔法和利剑。我告诉他森都尼亚大会正在腐化,他必须尽早掌握让自己翻盘的力量,不要再陷入毫无疑义的思索,强调要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唯独忘了让他学会爱。”他的语气中透露着失望。

    露西亚也长叹一口气,她不知道身为囚犯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所罗门手里的烟变短四分之一时,她才说:“生灵神殿使者告诉我,他会掀起灾难,如果我不帮他,灵魂就会坠去塔尔塔洛斯,可到这里后我才发现,灾难是时代的问题,它并不由他引起。”

    格雷沙姆继续抽烟。露西亚不由得把他也拉近自己苦难的漩涡里,“他在你们的教育下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也许一开始我拒绝接受使命,会让他的目标更清晰。”

    格雷沙姆摇摇头,问她:“作家的使命是什么呢?”

    露西亚轻笑一声,熟练地背诵起来,“我们的创作旨在让大地的美丽,让号召人们为幸福、欢乐和自由而斗争的呼声,让能战胜黑暗的人类广阔的心灵和理性的力量,像不落的太阳一般光华四射。”

    “是了。这就是你在他身边的原因。”

    “可我好像起了反作用。不过,和他们说的一样,我并不是个好的作家。”

    “大家都喜欢F,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女人。露西亚,我不介意你因为伊格内修斯而难过,因为你并不需要他,你总是会走出来的。但要是因为他人的评价而难过,才会丧失对自己的清晰认知。现在这个世界的情况虽然没有变得更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以后也将如此。不要再管这个世界了,把目光放回自己身上吧。”

    露西亚的眼睛眨呀眨,像天边的星星,她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地上一样,“我还在犹豫。我害怕他……”她发现自己同样难以回忆离开时他都做了些什么。

    “你不用为他的行为负责,也别听他瞎扯什么失去他你就活不下去,失去谁活不了的是他。”

    门再次拉开,温暖的烛光照在雪地上,又被人影挡住。伊格内修斯出现了,他越过格雷沙姆,目光直直地落在露西亚身上。

    露西亚结束与格雷沙姆的对话,站起身,走到伊格内修斯面前说:“今晚有月亮,很适合去散步,你要陪我吗?”

    伊格内修斯瞬间挂上温和的微笑,牵起露西亚的手,“好,我们到月光底下走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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