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刻刻

    露西亚自己去花店挑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他们再次回到萨诺尼,今天是她最后的逃跑机会,如果不离开,就又要被关到伊格内修斯从加斯科涅回来了。

    不过现在,她还依旧一手抱花,一手牵着伊格内修斯逛街。2月7日是圣烛节庆典收尾的时候,大街小巷挤满了人,都准备去到广场上领取祝福。

    这时,世俗圣地的提灯祭司会离开那座封闭的城市,到人间洒下庆祝神圣天兽重生的圣水,给它洗濯休眠的困倦,用烛火为旅途祈福。而天气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这么做是有依据的,比如现在,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太阳终于被挂上天穹,散发出的光刺破冰冷的云层,照在身上有些温暖。

    是适合开启一段旅行的日子。露西亚紧紧捏住白色的百合,牵着伊格内修斯穿梭在人群中。

    伊格内修斯本是不想逆着人群走的,但在露西亚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抹白鲸似的微笑,她看起来充满希望,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加上了一层闪烁的温暖的颜色,在她本人身上镀上属于金属的光泽。现在,是她牵着他了,双方都觉得安心。

    玛蒂尔达短暂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因为戴着帽子梳好头发,而不那么引人注目。这时,伊格内修斯突然说:“露西亚,你看过白鲸搁浅吗?”

    露西亚转过身来,看着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伊格内修斯摇摇头,紧紧捏住她的手,也笑了。露西亚看不懂这抹笑,它太过复杂,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她心里清楚,伊格内修斯完全明白她要做什么。

    “露西亚,我想你终究还是要回到大海的,但我希望这一切结束后,我还能在大海里找到你。”他猛然松开手,露西亚本能地捞了两次,都没能再和他的指尖触碰到一起。逆行的人群把他们冲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头也不回地逃离的。

    她快步往玛蒂尔达刚刚出现的街角走,玛蒂尔达这会就在街头等她,牵着她的手,依旧不徐不缓地说:“露西亚姐姐,我已经买好了去缪斯的车票,马上你就能离开这里了。你会在那里继续完成写作,我也会有时间去找你的。”

    “伊格内修斯已经知道我要跑了,他知道你在帮我!”露西亚的唇色苍白,又因为奔跑而两颊发红。

    “不用担心,老爷没有阻止我们。”

    “是,但是……”她俩上了一辆去往火车站的马车,玛蒂尔达依旧帮她提着箱子。

    坐好后,玛蒂尔达才说:“露西亚姐姐,依我看,老爷和自己斗争了这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性。他清楚自己对你做了什么。”

    露西亚说:“是。不知道所罗门他们对他说了什么。呵,还是他们的话管用。”

    “不能这么比较。”玛蒂尔达摇摇头,“我想老爷做那些疯狂的事都是因为害怕。”

    “可是我是自己回到他身边的……”如果不做出那些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她绝对无法再见到他。她毫不怀疑,驱使自己到他身边的的确是她自己。

    “所以老爷想再次确认你会不会回到他身边。”玛蒂尔达笑着说,“老爷是个很好的人,比我见过的男人都要好,比我见过的大学生还要好。”

    “如果你想的话,以后一定也会遇见的。”露西亚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谢谢姐姐的祝愿,我也相信,毕竟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一直到月台,玛蒂尔达依旧帮露西亚提着箱子,火车已经到来,因为是在节庆,在一片蒸汽中,并没有太多人需要出行,玛蒂尔达和她有足够的机会道别。但两人都没再说什么,玛蒂尔达最后一次吻了露西亚,帮她关上舱室的门就离开了。

    接下来,又是她一个人的旅途,所幸这次终点已经明确。趁着火车还没开,露西亚忍不住打开车窗,再一次和玛蒂尔达告别。

    “我会在缪斯等你!”她大喊。

    玛蒂尔达的笑和话语连同身影一起淹没在蒸汽中,火车缓慢地启动了,汽笛呜呜地开启旅程,渐渐地,一切的一切都被抛在雪白而炽热的蒸汽后面。尽管或许过去从来不会逝去,但这次,收拾行李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露西亚把冷冽的空气关在玻璃窗后,重新坐下。玛蒂尔达为她买的头等舱,这间车厢只有她一个人,她趁着这时把箱子里的东西好好整理一遍。

    箱子比她想象的重,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可打开后只是几件衣服、一叠白纸、木质的写字台和墨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把膨胀的裙子按压回去,从里面摸到一块硬硬的长方体,不免好奇地把它翻出来。

    是一根印着加洛林酒馆标志的金条和一封信。

    露西亚惊呼出声,慌忙用衣服盖住它,想到自己现在是一个人,又把雪白的信封拿出来,信封上夹着一枚小巧的四叶草,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玛蒂尔达准备的。她们聊天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起过经济的重要性。玛蒂尔达总是遗憾曾经自己没法赚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赚钱的门道,只能出卖身体换得活下去的机会,而露西亚也清楚地知道,没有爱情不会让一个人去死,但没有钱足够让人上吊。

    摸着上面有些用力的笔记,露西亚感觉自己仿佛又触碰到玛蒂尔达的手。她的字迹脱去初学者的稚嫩,开始变得有力,只是仍旧不知道如何控制落笔的力量,飞墨溅出如同流星,于白纸上闪烁,落下一地斑驳。

    这是她们友谊的象征,是她们联系的承诺。

    跨越瑞恩斯特的时间比露西亚想象的要短暂。火车经过一条碧绿的河流,驶入瑞恩斯特一望无际的平原时,她把曾经全都抛诸脑后,像初次独自出远门的孩子,趴在玻璃窗边好奇地看外面的景色。这会火车正经过村庄,沿途的湖泊和房屋让她想到梵高平原的连珠湖,无论在哪个国家,村庄总是一成不变但又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虽然有诸多不便,但谁能说自己不喜欢这份人类最后的安宁。

    不过,在火车驶向城市后,这份对宁静与不变的渴望很快烟消云散,呈现在露西亚面前的是繁华美丽,色泽鲜艳的城市。瑞恩斯特的建筑风格和科迪亚斯的大相径庭,在这里,圆顶更为常见,色泽更为统一,临近火车站的街区墙面被刷成淡绿色,从火车上看,还可以看见深绿色的圆顶与白色的爱奥尼亚式柱子,它们与其他地方粉色的街区交相辉映,呈现出和谐绚烂的曲调。

    到达缪斯时,城市美景再次发生变化,全部由玻璃制作的大厅如同精致绚烂的艺术品,从天花板坠下吹制成菟丝花的玻璃反射着太阳七彩的光芒,拿着水壶往睡莲里倒花的宁芙雕像也是玻璃的,透明肌肤如同流水,从水壶里倒出的却是灿烂鲜花,和同样透明的池子相互映照,仔细看,水池上嵌着一块铜质铭牌,上面写着制作这件作品的艺术家名字、制作时间、展出时间和作品名称。

    作为城市地标的缪斯火车站也是一个大型展览会,所有艺术家的玻璃制品都被收纳其中,一些会换,一些永远停留在这里。光是看火车站就花了露西亚一个下午的时间,走出去时,烛火把这里装饰得更为浪漫,纯玻璃的门廊和柱子使它和周围的一切分割开,就像现实中穿插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必须把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才知道万物皆存在,万物皆真实。

    在缤纷又和谐城区也是如此,城市内随处可见的油画框不做任何保护框在每个墙壁上,一个坏了就换上另一个,没有人惋惜也没有人多看一眼。在河边漫步,露西亚看见写诗的人和画画的人对着同一个模特练习,她只不过是在他们背后站了一小会,就有人给她递上一首诗作为招呼,脱帽致意过后又像未曾出现过那样随性地离去。

    拿着诗,她下榻在一家小酒馆,听吟游诗人弹鲁特琴,看其他游客和他一起弹唱,无论男女,都在此处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现在,露西亚也准备好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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