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白骨案(6)

    安修道:“虽然可以预见到结果,但还是必须要去了解情况的。”

    果然,郝学继此前所在的小区对郝瑾瑜也是怨声载道,说他家在小区居住的时候,很多家长都不敢让自家半大不小的孩子单独在小区里玩,就因为郝瑾瑜那种易怒易冲动易动手的性格。

    首轮调查结束,DNA结果也出来了,毫不意外,那具白骨确确实实就是郝学继的儿子郝瑾瑜。

    安修再次和郝学继面对面:“你之前说,郝瑾瑜当时扔了菜刀自己跑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过,你还记得当时具体是几月几号晚上几点吗?他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出去的?”

    “应该是10月6号晚上吧,具体几点我不记得了。”郝学继说,“穿的衣服……当时都准备睡觉了,他穿的是睡衣?或者是秋衣?我不太记得了。”

    “也就是大家都准备要睡觉的时间了是吗?”

    “好像是。”

    “他带手机出门了吗?”安修问。

    “我不知道。”

    安修诧异问:“你们全家不仅没有找他,连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吗?”

    “对。”郝学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妈倒是问了一句要不要找他,我和我爸异口同声地说不找,我妈后来也就没再提这事儿了。”

    “你们对自己的骨肉都恨到这种程度了吗?”

    郝学继反问:“警官你不是说,等结果出来了,就可以确定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儿子了吗?结果怎么样?”

    安修紧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我们在你们郝家庄山上的一个洞里发现了一具白骨,经检测,证明那具白骨就是你儿子郝瑾瑜。”

    郝学继震惊地睁圆了眼睛,嘴唇微张,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良久才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他大半夜的跑去山洞里干什么?那现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安修没有回答他,只是问:“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郝学继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很悲痛……”

    “我看出来了。”安修道。

    郝学继继续说:“我甚至有了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安修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郝学继又抓起杯子喝水,然后说:“警官,我也不想瞒你,郝瑾瑜一出生,不,在娘胎里就患了超雄综合征……”

    安修有些吃惊:“XYY染色体?”

    “嗯,染色体异常,多了一条Y染色体。”郝学继道,“看起来警官你也知道这个超雄综合征,那你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安修确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般情况下,超雄综合征患者可能会有暴力倾向,可能会形成反社会人格,也就意味着,犯罪的可能性比正常人要大很多。

    “你们……他妈妈怀他的时候没有做产检吗?”安修问,“像这种染色体异常的,在产检时都能检查出来的。”

    “检查了,也确实检查出来了。”郝学继说,“可惜当时我们不信邪……也不能说是不信邪,也是觉得,那好歹是一条生命啊,就因为他可能会有暴力倾向,可能会有反社会人格,可能比正常人更容易犯罪,我们就要亲手杀掉他吗?”

    “所以你们明知道他是超雄综合征患者,明知道他以后很可能危害社会,却还是坚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 ,当时我和我太太讨论了很久,真的讨论了很久。”郝学继说着突然问了安修一个问题,“警官,你说,世界上的人,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这个一直以来就辩论不清楚的哲学命题着实让安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说:“性本善那就要向善,性本恶那就要去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郝学继反驳:“不,最终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善,对吧,但起因不一样。”

    “起因是不是一样,这不重要,我也不是来跟你搞什么辩论赛的,不是非要分个正方辩手反方辩手,重要的是……”

    “这很重要!”郝学继略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又咬着重音说了一遍,“这很重要。如果是性本恶,那人人生来都是恶的,那凭什么我儿子因为染色体异常就不该出生呢?人人都需要后天去恶从善,那我儿子怎么就不能有这个去恶从善的机会呢?”

    安修怔了怔,问道:“那如果是性本善呢?”

    “如果是性本善,人人天生都是善良的,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违法犯罪、危害社会的人呢?总不能所有罪犯都是超雄综合征吧?就算超雄综合征患者都会犯罪,那只有男性会有超雄综合征啊,那些女性罪犯呢?总不能还拿基因解释吧?”

    “先天的基因只是一部分,后天的成长环境和教育才是最重要的。”安修道。

    “对啊!”郝学继激动地附和道,“所以哪怕他是天生坏种,也是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和约束来改变的对吧?”

    安修等他略微平静下来,问:“那郝瑾瑜因为你们的教育和约束真的改变了吗?”

    这下真的把郝学继问住了。

    他呆坐着沉默了很久,突然抓着头发哽咽道:“其实之前真的改变了,真的,我太太为了改变他,辞掉了工作,专心专意带他、照顾他、教育他,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可是自从我太太车祸走了之后,一切又都变了,都变了……”

    安修叹口气:“你们当时是觉得能够通过好的教育方式和好的成长环境,来改变他先天基因的缺陷,能够让他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的人,对吧?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的计划失败了,他真的有了暴力倾向,有了反社会倾向,甚至眼看着一步一步要走向犯罪的深渊的时候,你们有想过该怎么应对吗?”

    “当时想过,讨论过,但想不出也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我们又深信我们是可以让他去恶从善的……”

    “所以到最后,你们束手无策,其实是巴不得他自己死了吧?”安修问他。

    “不是的!”郝学继说,“我都打算好了如果他再犯我就给他弄一个精神病的诊断书,送他去精神病院了,结果他自己跑了。”

    “那如果他一直改不了,甚至还变本加厉,你会让他一辈子都待在精神病院里吗?”

    郝学继点点头:“对,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毕竟是我亲生的。”

    安修盯了他半晌,说:“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一趟卫生间。”

    他示意许岩亮一起出了房间,给郑旗打了一个电话:“找领导签个搜查令吧,郝学继在省城的房子要搜查,郝启明在村里的房子也要搜查。”

    “好嘞。”郑旗应道,“安队你那边有收获了?”

    “目前还没有明显的证据,但既然确认了死者就是郝瑾瑜,当然要查清楚。”安修道,“再说,我也确实觉得郝学继有问题。”

    挂了电话,许岩亮好奇问道:“安队,您觉得郝学继是哪里有问题?”

    “他都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宁愿把儿子一辈子关在精神病院,那说明他内心是不想让他死的,那为什么在儿子冲出家门之后他们全家完完全全就当没有过这个人一样,一点儿都不找,连电话也不打,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安修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郝学继的说法属实,那郝瑾瑜的死因就更蹊跷了。”

    许岩亮想了想,说:“对啊,叶医生说郝瑾瑜的颅底颞骨岩部颜色加深,舌骨大角骨折,这些都说明他可能死于窒息。那照郝学继的说法,郝瑾瑜是自己跑出去的,那他就是自己跑上山进了山洞的,那又怎么可能死于窒息呢?”

    “对,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怎么才能死于窒息呢?”

    后来,当安修、许岩亮和留在村里的那拨人一起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叶斯语和刘义明提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在清除山洞内杂草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在离白骨不远处的一处杂草下面,有一滩类似呕吐物风干过后的痕迹,时间太长,痕迹极其浅淡。

    叶斯语说:“如果假设那滩呕吐物是死者留下的,那么,也有一种可能是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堵住呼吸道,导致窒息身亡。那么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会呕吐呢?一种是喝醉了酒,另一种可能是跌打损伤导致的呕吐。”

    “暂且先排除掉醉酒的可能。”安修道,“这个我问过郝学继,当天晚上他们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导致冲突,他明明白白地说,当天晚上只有爷爷喝了一小杯白酒,其他人都是滴酒未沾。”

    叶斯语道:“那个山洞,后来我们仔细研究了,进洞之后左边有个小缓坡,沿着那个坡会越走越高,然后中间最高处有一段特别窄,而白骨所在的位置上方,就斜斜地对应着那个又高又窄的坡砍。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郝瑾瑜进洞之后黑灯瞎火地就走上了这个坡,然后越走越高结果从最高最窄的那个地方摔了下去,导致了呕吐,又因为呕吐物堵塞呼吸道导致了窒息身亡。”

    她说着又解释道:“当然,这个假设和推测是建立在郝学继没有说谎的基础上的。”

    安修思索片刻,问:“你们现场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那头的众人沉默。

    安修又问:“这么大一个山洞,难道真的一点儿血迹或者凶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吗?”

    “血迹真没见着。”刘义明道,“不过,在那个坡坎下方没有长草的地方,有一个特别小的印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拍照发给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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