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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二)

    为了迎接汉川王,蔺府提前筹备了整整一月,声名鼎沸,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终究归于寂然,我站于高楼,倚栏远望,默然出神……

    “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是蔺修礼的声音。

    “没什么。”

    蔺修礼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就不问问那块石头的下落?还有事情发展的结果?”

    我看了他一眼, “需要问吗?”

    “难道不需要吗?你忘记了我们做的买卖啦?成功了我要给你酬金的!”蔺修礼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告诉你个好消息!事成了!汉川王很高兴,给了一大笔的赏赐,这次算是渡过难关啦!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大约是我的表情不够尽兴,他故作生气,“一切都如你若所料,你多少也要高兴一下吧。”

    “都在预料之中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蔺修礼摇了摇头,笑道:“我真看不懂你,每日忙活着挣钱,钱到手了却又不高兴。”

    我打量着他,“你特意来找我,是想说这些的吗?”

    “当然不是!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多痛快!”蔺修礼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讲着讲着手舞足蹈起来,“你不是叫我不要献毓秀石了,把我珍藏的祖传榆木弓拿出来,说要献与汉川王,众人大吃一惊,就连大公无私的父亲竟也舍不得,汉川王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雅量,难得难得’,我就按你说的,提出用毓秀石作为目标,当场示范这弓箭的威力。父亲气急,汉川王却哈哈大笑,应了下来,父亲也不好发作。”

    “本来我很紧张,害怕要是射不中该怎么办,但不知怎么的,拿起弓那一瞬间,我的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也不管别人了,全部的心神都在毓秀石上,结果你猜怎么着,一箭便射中了,更稀奇的是我射下的那部分,这块石头反倒像祥云,汉川王很是高兴,说我箭来得及时,这石头应时而化,不失为另一种‘巧夺天工’。”

    “一开始我挺舍不得这把弓,可不知怎么,射出那一箭后,我反倒开阔了,觉得这弓便是给出去也无所谓,区区一把弓再名贵也不能和全家人性命相提并论。不承想汉川王并没有收下,而是收下了那块毓秀石!他说我的箭术之所以如此精准,是因与榆木弓配合得当,他岂能夺他人所爱,不如将此毓秀石赠与他,留作纪念。”蔺修礼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目光忽的转向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汉川王不会收下我的榆木弓?”

    “算是吧。”

    蔺修礼不禁莞尔:“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性格。他的性格注定他会选毓秀石。”

    蔺修礼眨了眨眼:“性格?”

    “汉川王性情淡雅,好山水骑射,不喜俗物,喜好收藏稀物,不涉朝事但善察人心,懂得明哲保身。只要你愿意把珍藏的榆木弓拿出来,甚至能够用珍贵的毓秀石作为目标,单凭这两样,他必然对你刮目相看。”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不要榆木弓只要毓秀石这也太……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是不会相信的。”

    “他是皇室宗亲,什么样的奇珍异宝、神兵锐器没有见过?与之相比,当然是这块毓秀石值得纪念,这根本不需要做选择。”

    “说起了,汉川王常常喜欢搜集随处可见的石头、树叶,别人很不屑,他却视作珍宝……”越想越细思极恐,“你也太面面俱到了。”

    “用医师的话来说,应该是对症下药。”我纠正道。

    “你是不是早就算到我那一箭会把石头打成祥云形状?”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先知,算不到那一步,再说那一箭是经由你手,我并不知道你这一箭会让毓秀石变成什么样。”我说实话,“没有你那一箭,我的预测再准确也没用,能化解危机终归还是得靠你自己。”

    他听后更奇:“那为什么让我将箭射向毓秀石边角处?”

    “因为毓秀石的性质。毓秀石坚硬,不惧光火,刀枪难破,唯独害怕燐铁刀。那块呈现给汉川王的毓秀石恰好被燐铁刀划过,石块甚至出现缺陷。既然毓秀石此前的亏损不可逆,其坚硬品性为世人所知,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它这一性质。以弓为礼,以石为靶,这样非但不会为人诟病,还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甚至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恍然大悟:“所以,你嘱咐我一定要朝毁坏的部分射箭,因为你的目的不是射中位置,你要的是箭划过所造成磨损,想用新的攻击取代旧的磨损。”

    我点点头,“既然无可挽救,不如釜底抽薪,扬汤止沸,置之死地而后生。”

    “娘常说你聪明,让我学着点,我当时还不服气,现在看来她说得一点都没错……”蔺修礼感叹着,有所意识,“也就是说,那石头根本就不是我弄坏的,而是……有人想借这件事栽赃给我,在汉川王那里出丑,再借父亲之手对付我。”

    我舒了口气,他可算是意识到这一点了。

    “我想起来了!当日正是腾裕那家伙陪我去学琴,腾裕之前是跟着我堂哥修仁的……混账东西,我就说他为什么忽然间和我说起毓秀石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恶!之前他被修仁逐出府,还是我向父亲求情让他留下,寻了一份差事给他,他竟连同修仁陷害我……蔺修仁也是阴魂不散……这两个人合起伙来对付我!他们竟这样待我!把我当猴一样耍!等着!我要去找他们算账去!”话音一落,愤然而出,我拦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找他们算账啊!”蔺修礼气急败坏。

    我盯着他:“你要怎么算账?”

    “还用说吗?当然是大闹一场,再告诉父亲蔺修仁欲要陷害我,而腾裕就是他放我这里的卧底。”

    “然后让老爷把这两个人赶出蔺府,再给你换个人过来你这里?”

    “没错!”蔺修礼越说越起劲,“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确定换的这个人比腾裕好相与?”

    “什么意思?”

    “蔺修仁都能明目张胆地在你这里安插卧底,就不能悄无声息地故技重施?”我凝视着他,“到时候换了一个更加狡猾、难以对付的过来,再给你使绊,你确定能再次化险为夷?”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要是不出这个口气,我整个人都顺不了!”蔺修礼气愤道:“原来你也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他们说话。”

    他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我只能说:“我不是替他们说话,我只是说事实。即便老爷知道这一切,他真的会处置蔺修仁吗?”

    蔺修礼沉默了,半响后才低声道:“当然不会,父亲素来以大局为重,蔺修仁的父亲仕途不顺,他只会责怪我没有容人之量,说不定处罚都不处罚,意思意思得了,父亲素来偏袒他们家,只会让我受委屈。”

    我感到诧异:“你不是很明白吗?”

    “明白归明白,但这份委屈,我实在吃不下!”蔺修礼沮丧不已,背对栏杆,坐于地上,“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的建议是佯作不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是让我原谅他们?”蔺修礼忍无可忍,“他们干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还让我忍,还说不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大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届时父子间生了嫌隙,最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就开心了?”

    他不甘道:“一味的退缩算得上是办法吗?真不像你的风格。”

    “我没有叫你退缩。”我侧过身,对上疑惑不解的目光,“蔺修仁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你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就想被毁坏的毓秀石一样,令其为你所用。”

    “你是要我策反他?就想话本里演的那样。”

    “没那个必要,只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以及对手要做什么,他自然为你所用。”

    “这么简单?”蔺修礼依旧有些不甘,“只是什么都不做便让蔺修仁安插眼线进来,会不会太被动了?”

    “正相反,我们要做的是化被动为主动。对方既然铁了心要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何不成全他?与接二连三地防范,不如留个知根知底的在身边,看得见的眼线总比看不见的好。”

    “看得见的眼线和看不见的眼线……”他依旧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既然能派眼线来监视你,你也可以通过眼线反过来监视他,运用得好甚至可以反客为主,想让人知道什么、想让人不知道什么都由你决定。”

    蔺修礼思索了会儿,说道:“你说的也有一番道理,腾裕我还算熟,换一个人过来可就不一定了。”冷静下来,他忍不住看向我,“想不到你也擅阴谋,蔺修仁算是遇到对手了。”

    “对手还算不上。”我说,“比起阴谋,我更喜欢阳谋。”

    自那以后,蔺修礼变得积极了起来,开始积极进取,这日二人不知怎的又起争执,蔺修礼不见了人影。

    “找不到少爷了?”我诧异道。

    于管家道:“昨日老爷检查少爷的功课,老爷说了少爷几句,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爱之切责之切,话说得重了些,我在一旁伺候得都胆战心惊……”管家心有余悸,“大约是前段时间少爷在汉川王面前大放异彩,老爷期待便高了点,看到少爷的文章不符合预期便急了,老爷让少爷回去重新写一篇出来,以后不要再写出那样丢脸的东西了,少爷就一个人回房了,我做了少爷爱吃的点心,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答应,推开门却不见人影,我原以为少爷是出去散心,现在太阳都下山,却迟迟没有找到少爷的踪影,该不会是……”

    “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房内一片狼藉,不见的除了日常必须的衣物,还有隐秘行踪的必需之物,。

    于管家担忧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他回去哪里,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根据已有的情报,他可能去的地方共有三个,难以勘定方向,庆幸的是掉落的玉佩给我指明了方向,我终于在洵州西郊的一处树林里找到了蔺修礼,他误入猎人捕猎物的陷阱,被用绳索捆绑在树上。

    “你可算是来了。”刚被救下,蔺修礼开始抱怨起来。

    我取出圆环青玉佩:“玉佩是你故意丢在那里的?”

    “当然啦,我知道你会过来找我,所以丢在那里。”他迟疑一瞬,“话说回来你怎么认出来我的玉佩的?黑漆麻黑的。”

    “这样难得的成色,火烛一照便知。”

    “这算什么?”他摇摇头,“你是没见过汉川王的白玉祥云佩,不懂玉都看得出华贵,远远瞧着便能感觉那玉犹如丝绸一般的清凉润泽,我的这块是远远比不上的,听汉川王说他这块不算什么,最华贵的玉佩当属圣上赠与诸皇子的,据说取材自和氏璧,每一块的图案都不一样,后面还附有皇子的名讳。”他叹了口气,“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

    蔺修礼从我手中接过玉佩,“当时想着找个地方等你过来,没想到栽陷阱里了……”

    我看着他,“你是要我帮助你离家出走?”

    “聪明!”蔺修礼道,“我再也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了,我决定离开他们,和书里的英雄一样,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我不会帮你,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我打消他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立即警觉:“是父亲叫你过来的?”

    “是于管家叫我过来的,他很担心你。”

    听了这话,他语气舒缓了下来,开始吐露真言:“但我真的受不了,日复一日地干着这些事情,学着先贤模样读先贤书,大门不出二步不迈,那样看到的世界真的就是世界吗?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好好读书继承家业,读得好兴许以后和他一样,肩负起整个家族的责任,在外面卑躬屈膝,回来还要伺候一群吃闲饭的,偏偏他们还觉得天下能掉馅饼,觉着什么都来得容易,百般挑剔,却不知道里面的不容易。”

    我很意外:“想不到你还能想到这一层。”

    “那还用说?”蔺修礼叹了口气,“所以我想逃,逃离这里,一想到日后要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便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活受罪,太没意思了,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人活着都在受罪,即便没有受罪,拥有的总有一天会消逝。”我道,“人所谓的一生,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蔺修礼呆了呆,摇头笑笑:“每次我觉得自己已经够消沉了,和你一比,我都变得乐观了。”

    “你不是消沉,你只是讨厌不被父亲接受的自己。”我感觉到真实的话语里潜藏着的谎言,“如果你真的厌倦了这条路,你根本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去做你不感兴趣的事情。你是不想面对那个失败的自己,所以你才逃了出来。”

    蔺修礼想反驳,却是欲言又止,随即低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想反驳都反驳不了,我觉得我不是这块料,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父亲说我最好滚出去,他都没让人过来找我,听得我离家出走,他求之不得。我现在想回去也回去不了了。”

    “谁说你回不去的?”我道,“天色已晚,不远处有一家客栈,我们去那里歇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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