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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三)

    在冷风的呼啸下,蔺修礼也认同在客栈过夜。

    尽管已经找了客栈的上房,这里毕竟是洵州郊外,所为的上房也难以与城内的普通客栈相提并论,蔺修礼难以忍受,终于在早餐时发泄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酸不拉几的,这面能入口吗?”

    寻来伙计一问才知原来是厨师错把醋当成酱油,伙计连忙道歉:“实在抱歉,这位客官,小的这就去为您重新上一碗!”

    瞅着不绝如缕的人烟,我问:“重新上一碗要多久?”

    “这个……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客人实在太多了,前面的单子有点多,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小二越说越没底气。

    “半个时辰?”蔺修礼忍不住大叫,“这样的面竟也需要一个时辰。”

    “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这里的面还是有点名气的。”小二微笑着。

    “有名气的店竟然酱油和醋也分不清?真是笑话!”

    蔺修礼还想说话,我把自己的那碗面推过去,“你试试这碗,我没动过。”

    蔺修礼十分不愿意地接过,尝了口,说道:“这碗味道可以诶!”瞪了一旁的小二,“你们不会是以貌取人,针对我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小二连连否认,赔笑道,“我替客官撤走,实在不好意思了,给客官添麻烦了,这碗就当我们赔您的了。”

    “不用了,那碗不必上了。”我撂下银子,对蔺修礼说,“这碗面我来解决。”

    蔺修礼满脸不可思议:“你认真的?这碗面全是醋,难吃极了,你真的确定不等等吗?”

    “我们没时间了,解决完早饭好上路,我不挑味道。”我解释道。

    小二很高兴:“谢谢这位公子!既如此这顿就算咱们请您的。”说着要把银子还回。

    “收下吧,我不喜欢吃白食。”小二也不再说什么,利索地收下银子,顺着呼叫声而去,立即没了踪影。

    “你真够一以贯之的,给钱都这么痛快......”看我面不改色地吃面,蔺修礼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你还真吃得下那碗面啊!”

    “我又不挑食。”

    “不挑食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逐渐嘈杂的环境愈发让他难以接受,待旁边的那桌客人离去,继续絮絮叨叨,“真受不了这些打情骂俏的人,一口一个‘哥哥’的,听着就起鸡皮疙瘩,受不了……”

    “是吗?我觉得挺好听的。”

    “不是吧?”蔺修礼完全不相信,“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像有空骗你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蔺修礼絮絮叨叨,“刚刚那家伙把你认成少爷了,如果不是以前有类似的事情,我都想感叹自己变装成功了。”

    “变装?”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没有发现我变装了?” 蔺修礼攥紧拳头。

    仔细一看,他却是做了变装,还用上了集市买回来的人皮面具和衣服。

    “我确实没发现。”我实话实说。

    他瞪大眼睛:“这么明显的变装了你都没看出来?”

    “我没注意。”这是我的实话。

    他目瞪口呆:“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感觉。”

    “你认人不看长相的吗?”

    “我一般不靠长相认人。”

    由于太过震惊,蔺修礼的面容变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靠感觉?如果是要认人的话。”

    “因为省事,过于精准的记忆会带来负担。”我尝试着解释,尽管并没有说服力。

    “你真的很神奇,如果不是之前就认识你,我几乎都要怀疑这碗面被下了什么神奇的东西才让你变成这样。”

    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声音变得嘈杂,我道:“时间不早了,快点吃吧,车夫在外面候着了。”

    “我知道。”蔺修礼很不安,“就这样回去真的好吗?”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回去没有人发现你离家的事情。”

    “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文章可交,父亲昨日说了若今日交不出像样的文章就滚出去,我这回去还是会被赶出来的。”蔺修礼很不自信。

    “你不会被赶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他一眼,“想顺着台阶下来的不止你一个人。”

    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回到学堂,距离上课还有些时间,总算是赶上了。

    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目睹了一切的老师墨冉也不提昨日的事情,将信将疑的蔺修礼,晚上蔺守平派人请蔺修礼去共用晚饭,我如释重负,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我:

    “夫人,您的意思是由我来辅导少爷?”听到要接领的任务,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虞夫人点点头:“之前的事情我都听于管家说了,那次多亏有你,否则修礼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多得少爷急中生智,留下信物告知行踪,否则连他的踪迹都找不到。”

    她喟叹道:“老爷就修礼一个孩子,修业心思不在正道上,往后这蔺家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老爷对他也就严苛了些,修礼这孩子又吃软不吃硬,两个人便僵持着,这一次老爷不知怎的,退了一步,让修礼好好修习课业,过段时间再来检查,说是要得到墨先生的许可再到他那里……”说着,她对我投以期许的目光,“为此,就需要一个能够辅导他功课的人,我认为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怎么辅导由你全权决定,我不干涉。”虞夫人始终微笑着,施施然,“我很看好你,相信修礼在你的辅导下定能突飞猛进。”

    最终我还是“接受”了这份差事,目标是文章得到蔺守平和墨冉的认可,还真是个难以短期内达成的目标,事已至此,也只能迎难而上,为了,虽已早有准备,然而情况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你在这里面随便挑一篇,告诉我它的主旨。”思来想去,还是这个办法最能检测水平。

    蔺修礼翻了翻,依旧兴趣寥寥,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处:“这篇还挺有意思的。”

    我看了一眼,他选中的是《邹忌讽齐王纳谏》,看得津津有味,等他看得差不多了,我问:“从这篇文章里,你看到了什么?”

    “这邹忌真有意思,专门和美男子比貌美,比就算了,还不断问身边的人谁比较好看,他们那个时候的大臣竟还有这样有趣!。”

    没想到他只看到最浅显的一层,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接而问:“还有呢?”

    “还有啊,我想想看……”看了后面的内容,蔺修礼摆了摆手,“后面又是臣子给陛下进谏的故事,我对这些可没兴趣。”

    “你难道没有发现其中的前后关联?”我忍不住问。

    “关联?”

    “难道你觉得这篇文章只是为了写邹忌比美吗?”

    “难道不是吗?”他诧异。

    “当然不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从中得到了什么领悟,然后把这个领悟告诉了齐王。”

    “什么领悟?”他满脸不解,“这不就是讲比美的故事吗?干嘛想得这么复杂?”

    “那只是个引子,邹忌并没有盲目接受身边人的赞美,他思考为何身边的人会在他面前说罔顾事实的话语,这些人不是与他有深厚感情就是有求于他,所以他们才有过誉之言,于是邹忌把这件事情告诉齐王,他尚且如此,身为万民之君的齐王所听到的谬赞只怕远胜于自己,被蒙蔽得也更加厉害,齐王听从其纳谏广开言路,虚心纳谏。”

    虽然已经讲得够多,怕他还有不解之处,只能说得更明白:“这个故事不仅告诫君王要虚心纳谏,更告诉我们要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要懂得分辨出言语中的善恶是非,不轻信于阿谀奉承、谄媚之言,才能战无不胜。”

    蔺修礼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不能轻易相信他人的赞美之言?很可能是他人出于某种目的说的谬赞,不能听到什么便信什么,要多思考为什么。”

    “没错。”我舒了口气,总算不是无药可救。

    接着我又对他进行提问,以了解情况,结果很令人头疼,一些浅显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那已是精简再精简,按理说即便没有听课也能回答出来,偏偏就是回答不出来,悟性虽有,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太多,还需从长计议……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我会针对你的情况进行课业辅导,需要几天列计划,在那之前——”我拿出几篇字帖,“你临摹着,不求写得多好,但求工整,让人愿意看你的文章。”

    蔺修礼点点头,翻了翻长叹道:“这些全部抄完要多少时间啊,再说了抄完真的能把字写好吗?”

    “会写好的,只要你坚持,你不坚持就一定写不好。”

    “坚持、坚持……得坚持多久啊!”他仰天长叹,接而望着我,“如果我能和你一样过目不忘就好了。”

    “很简单。”我道,“你早问我不就好了?照着做你也可以过目不忘。”

    “真的?”蔺修礼突然来了兴致,“怎么个简单法?”

    “重复就行。”

    蔺修礼迟疑一瞬:“要重复……多少遍?”

    “重复到能记住为止。”

    蔺修礼大声呼唤道:“你管着叫简单?”

    “这还不简单?”

    在我看来这完全不需要思考,仅仅需要行动,比谋划实在简单太多。

    “算了,我就不应该问你。”蔺修礼摇摇头,“那日我离家出走回来,父亲特地叫我去吃饭,还做了许多我爱吃的,他这是想用一顿饭骗我读书呢!”

    “老爷这也是关心你,他对你给予厚望,将来还指望着你支撑起整个蔺府,对你苛刻了些。老爷不擅长表达,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这话居然是出自你口,实在太让人意外了……”蔺修礼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不懂爱呢?”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他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或许不大懂得如何爱人,但我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

    甚至,我在这一方面的感觉极其敏锐。

    起初蔺修礼很震惊,细细思量便渐渐平复下来:“不过也是啊,回想起来确实没有人比你更加懂得如何分辨爱与不爱,听多了他们说你缺爱,搞得我都信了。”

    我哭笑不得:“谁跟你说我缺爱的?”

    “家里的一些老奴啊,觉得你缺少父亲的陪伴,自然便欠缺了一份爱,不够完整。”他观察着我的表情,似乎觉得刚刚的话有所不妥,“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你说的是事实,有什么值得可伤心的?”我不解地望着他,“在我这里,父亲素来不是禁忌话题,你是知道的。”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你亲生父亲的身份吗?”良久,他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说好奇也不好奇,如果说完全不好奇那也是说谎。”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绕。”蔺修礼开门见山问,“你到底是好奇还是不好奇。”

    “比起好奇不好奇,更多的是无所谓,他在哪里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顿了顿,“知晓他的身份必然对我现在的生活产生动荡,我不需要那样的动荡,所以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再怎么样那也是骨肉相连的血亲,多多少少还是想知道的吧。”

    “再骨肉相连,到底也是没有相处过,见面的时候也是陌生人。”

    “说得也是啊,其实回想一下便知道那些老人言有多荒唐了,拥有的人怎么可能不懂爱呢?”他眼中竟有期羡之意。

    我抬头望着他:“你是不是从我母亲那里听说了些什么?”

    “你这也太敏锐了吧?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不去破案太可惜了……”他连连摆手,“倒不是我从辞姨那里听说的,而是从我母亲口里听说的,母亲时常去看望辞姨,问她有什么缺的,她说什么都不缺,只要你在一切便都是好的,说起你那是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她还很遗憾,让你小小年纪便面对了这么多……”

    他看着我,混散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是你拖累了辞姨,辞姨何尝不是这样想?其实她想要的不是豪华的房屋,她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你在她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我知道。”

    他沉默良久,思来想去,终还是说出心里话:“你有没有想过,你给的不一定是你母亲想要的。”

    “这我也知道。”

    他大为惊奇:“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坚持下去吗?”

    “当然。”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用你的话来说,这样不会很不值当?”

    “是不值当。”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如果不做我会后悔,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说,“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她可以不接受,但我不能不去做。”

    “……”

    蔺修礼注视着我,似乎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从他人口中听得已知但不被告知的事实,我多少感到无措。

    更确切来说,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有什么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打破了这阵沉默:“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或许她和我父亲一样,有些话如同感情一样只能放在心里。”

    “母亲素来不吝表达情感,她总能轻而易举说出别人需要的话语。”

    蔺修礼愈奇:“辞姨对我目前都愿意说这些话,没理由不对你说啊!你才是最应该听到的,她为什么不说呢?”

    “如果她选择不说,只有一个可能。”我不动声色道,“那就是他很清楚这些话会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无法接受?”蔺修礼不解地望着我,“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爱你,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因为我没有办法发自内心地认可自己的存在。”我答道,“即便得偿所愿,我可能也没有办法为自己的诞生而感到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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