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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一)

    来到昙州不久,母亲便病倒了。

    当务之急是要选择能够对症下药的医师,根据当地人提供的情报,经过多方考量,最终选择了竹叶居的文竹作为医师。

    母亲虽然拥有能与所有人相处融洽的能力,却很难敞开心扉,在与文竹的相处中,母亲的神情变得轻松自然,愿意详述病情,她不仅能医治身体上的疾病,更有疗愈心灵的神奇力量。

    “令堂脉象虚浮,气机郁滞、气血不畅,肝气郁结于心,肺金之气不得宣泄,加之寒气侵体,以至淤结于心口不得出……”罗列出如此之多的病症,文竹叹息不已,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切莫再让令堂操劳了,令堂身体本就虚弱,实在经不得折腾。”

    “我会注意的。身为人子应当为母解忧,我却累母亲积劳成疾,实在愧为人子。”我承诺道, “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不会再让她病情加重了。”

    “冒昧一问,令尊在何处高就?”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文竹匪夷所思。

    “我都不认识他。”我摆摆手,“自然不知道他在何处高就。”

    文竹依旧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问:“母亲的病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

    文竹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有所顾虑,遂道:“您不必顾及我,有话直说。”

    “多方面的原因。从脉象以及初步诊断看,令堂先天有缺,体质本就偏弱,长年忧思焦虑,又……”文竹顿了顿,审慎用语,“常言道万病由心起,气血不足,曾落下的病根没有调养妥当,遂积劳成疾,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但我并没有看到母亲出现应有的病状?”经由准确的回忆,我非常肯定母并没有在我面前刻意隐瞒,至少在她的感觉里是没有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母亲并没有察觉自己的病症也就没有相应的征兆?”

    “我也是这样认为,令堂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体有何不妥,此番发病她也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令堂性格坚忍,对于病痛的忍受力较强,从而忽略了病症,遂成了习惯,所以即便有症状她也感觉不到。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只要觉得没有便是没有,但人毕竟是肉体凡胎,意识的强大并不代表□□的无碍,□□承受不住了自然也就出现征兆了。”说到这里,文竹喟叹不已,继而发问,“你们可还有亲戚朋友?”

    “亲戚,我不清楚有没有。朋友,还是是有的。”我摇了摇头,“不过,母亲大约是不愿意麻烦他们。”

    文竹也并无意外,经过相处,她已经明了我母亲的性情,实在忍无可忍:“你父亲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人干的事情吗?你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他却消失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够把你们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正是因为不需要,所以才不闻不问。”我言简意赅答复。

    说是实话实说,文竹依旧有所保留,从她的神情,我大致能猜到她的言外之意,母亲的病情并不乐观……

    以往受庇护的安稳岁月已经远去,已经没有迷茫犹豫的时间了。

    母亲卧病后,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居无定所,住所的整洁变得尤为重要,我开始整理行囊,发现有一副“上善若水”的字画,字迹刚劲有力,刚柔并济,令人过目难忘,我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家里还有这样的字……”

    “这是一位友人赠与我的,每每感到烦恼的时候,看着这幅字画心就会静下来,所以便一直带着。”母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好奇:“在诸多字画中,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一幅?”

    母亲并没有回答我,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弈儿,我问你一个问题,至坚之物所为何物?”

    母亲经常会问我一些思辨性的问题,与往常一样,我想也不想便做出答复:“金刚石?”

    “金刚石……确实是至坚至硬之物,铁石所不能摧。”母亲笑道,“倒像是你的风格。”

    “那母亲呢?”我好奇问,“母亲认为,至坚之物所为何物?”

    “嗯……”母亲思忖道,“若说至坚之物,比起金刚石,我会先想到水。”

    “水?”母亲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出乎意料。

    母亲问:“你不觉得从某种角度而言,水也是至坚之物吗?”

    “可水不是至柔之物吗?”我疑惑。

    “水确实是至柔之物,但至坚之物便是无坚不摧吗?至柔之物便是毫无力量吗?”

    我思量了一番,答:“不一定。”

    “这世上没有比水更加柔顺的存在了,它似乎没有金刚坚硬,可任何坚固之物都难以将其攻克,因为它能够承载万物,不与万物所争,也为万物所容。柔与刚看似截然相反,现实却是有形之物容易毁坏,无形之物反能长久。”母亲徐徐道,“《道德经》有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世间最为柔弱之物往往能够驰骋于坚固事物之间,水便是如此,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包容万物自然而为,我很欣赏水的至坚至柔,所以我才一直带着这幅字。”

    母亲说的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后来回想起来,并非不明白,而是太过明白。正因如此,我反而是无法理解那个的人。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曾接近过。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母亲之间开始变得生疏。

    趁整理房屋的机会,我开始整理家中之物,计算起家里的积蓄。

    就我所能看到的,足够支付母亲的药费,但我所看到的是更遥远的未来,因而我不能停下脚步来,为了预防入不敷出,无论如何我也要寻找一份差事,报酬再少也聊胜于无。

    对于当时的我,寻找一份差事实在太难了,一则年龄太小,二则家族不明,二者兼有的我不被人们所接受,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要找到合适的差事本就不容易。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一份能够在照顾母亲前提下进行的差事,也知道这事实在急不来,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差事很快便来到我面前。

    “你就是阿弈?”来竹叶居取药时,时任洵州刺史蔺守平夫人虞谨找到了我。

    我点点头,依旧不解来意。

    虞夫人解释道:“之前老爷身体一直不大好,找了许多医师都不见效,听说这里的药方很灵,文医师看过后便开了一副药方,回去后我便令专门的下人在家中药庄煎药。老爷吃了却并不见好,服用药物后症状非但有所好转,甚至夜里有气急心烦的症状,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怀疑是药方的缘故,于是谴人来竹叶居一探究竟,竹叶居的人检验过说药方并无差错,怀疑我家药庄有异。一时不知其解,此时还是小公子出言,会不会是药方里的车煎子放多了,回去一查,果不其然,那煎药人一个不留神,竟用了足足三倍的车煎子!于是我们严格按照药方来煮,老爷的身体总算有所好转,这一切都是多亏小公子提醒,若非如此只怕我们如今都寻不着缘由。”虞夫人望着我,满是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是车煎子的量出了问题?”

    “我在医书上看过车煎子这味药材,得知其效用,如果药方与药材都没有问题,只能是药量出了问题。”

    “原来如此,小公子当真心细如尘,事事皆留心。”虞夫人微笑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差事?”

    “是。”

    “我这里有一份差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虞夫人微笑着,虽是询问,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犬子与你年龄相仿,性情顽劣,难以静下心来读书,我和他父亲都头疼不已,所以我想让你作为他的伴读,以你的本领兴许能让他喜欢上读书。”

    虞夫人此行可谓是有备而来,她知道我母亲的身体情况,在蔺宅为我母亲安置房屋,提供相应的治疗与药物。

    这是一份难得的差事,满足了我的需求,更为重要的是蔺府是相对安全的存在,可以避人耳目,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我和母亲便搬到了蔺府,我也成为了蔺家少爷的陪读。

    蔺家少爷全名叫蔺修礼,人们都说他性情顽劣、不堪管教,我却觉得这是管教过度的结果,家族给予的厚望以及与事实不符的期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谓的调皮捣蛋行为看似荒诞,实则不痛不痒,换言之,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尽管蔺守平认为他不务正业,但有些时候这份“不务正业”才是最宝贵的东西,他能够发现常人觉得无关紧要却无比重要的东西,那是仅仅属于他的天赋。

    所以虞夫人才想给他寻找同龄人做伴读,提起他读书的兴致,我显然并不是最佳人选。

    我实在不懂得如何与同龄人相处,也不知道如何提高他读书的兴致,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彼此的性情相差甚远,彼此是难以理解的存在。

    本来应该是这样,事实虽在情理之中,却在意外之外。

    不知为何蔺修礼对我有种信任感,这种信任不仅是建立在对能力的认可,而是建立在更加深层难以言喻、与生俱来的某种感觉。

    “阿弈!你到哪里去了?发生了非常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啊——”我还没进来,蔺修礼就开始大喊大叫,每次遇到问题都是这样,所以我不能从他的反应分辨是事态严重与否。

    “去取弓啊,这还是你叫我的。”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我和你讲,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他说了老半天,依旧没有说到重点。

    “然后呢?”

    “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上点心!紧张紧张!不要总是置身事外!”蔺修礼惊慌失措,一边摇着我的肩膀,边大声吼叫, “我告诉你这事真的很严重、很严重!要是暴露了,我们一家都逃不了干系,怎么办……怎么办……这次真的惹上了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我被晃得不知所以,我好不容易抓住了空隙,一字一句问:“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汉川王不是要到家里来吗?据说是皇室宗亲,名字好像叫做君環什么的,为了迎接这个贵客,家里不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嘛?父亲还特意托了各种各样的关系去寻来了一块毓秀石,说是在光照下能够散发出妙曼的光彩,然后……”

    “然后你把那石头给砸了。”我推测道。

    “我没有砸!我怼天发誓,这事不是我干的!这事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再三强调。

    果然是石头出了问题,“那块石头在哪里?”

    在蔺修礼的带领下,我看到了这块石头,正面看倒看不出来不妥,只是背后缺了一块,

    “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都去西苑和岑老师学琴吗?西苑回到我院里需得经过中院,腾裕忽的和我说,这毓秀石药放在太阳底下才能光泽亮丽,我一开始还没有觉得什么,腾裕去忙别的事情后,我越想越好奇,就折回去看看那块石头,结果你猜怎么着?这石头就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哐当的,一块就这样掉下来了,你说吓人不吓人,不少下人都瞧见了,所有人都焦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个汉川王中午就要到了,到时候一看后面缺了一块,汉川王届时看到了这石头,我们全家都逃不了干系啊!”

    我思忖着:这毓秀石号称“刀枪不入”,若想在背后凿出,需得用专门的工具,犯人是有备而来?

    “你看到了石头,就没有任何反应吗?”蔺修礼的抱怨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需要有什么反应?”我很莫名其妙。

    “阿弈,从以前开始我就受不了你这一点,总是不听人话,永远都是一副表情,不知道是镇定还是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别人急得火急火燎,你和个没事人一样。”蔺修礼不满道,“你有哦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蔺修礼紧盯着我,一字一句说:“今天这个事,在你预料之中吗?”

    “没有。”

    蔺修礼对天哀嚎,重重叹息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都说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汉川王若是看到我们送了这样一颗石头给他,一府的人都逃不了干系,这次是真的完了……”

    “也不用这么悲观。”我说,“不在预料之中,但还在想象之内,我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蔺修礼立刻跳了起来:“真的?”

    我微微颔首:“当然是真的,前提是你得舍得。”

    “舍得?”蔺修礼一脸疑惑。

    “如果你舍得,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不仅保住全府身家性命,还能获得赏赐与赞扬,你的父亲也会为你感到自豪。”

    蔺修礼的眼睛骤然一亮:“有这么神奇?”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什么按照你说的去做,你不在我身边吗?”关键时刻,他倒是能抓住重点。

    “我得准备宴席,不去迎接贵客,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

    “你不在,我就……我就一个人?”蔺修礼满脸不可思议,“你不在我身边,我还能干什么?”

    “我跟去了才更不妥,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见他还是不放心,我继而说,“放心,在这件事情上,你比我有天赋。”

    “这万一我搞砸了,那该怎么办?”他秉持了瞻前顾后的习惯。

    “那更不需要担心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全都算我头上。你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大胆地去做。”

    蔺修礼眨了眨眼,“这么无私?”

    “谁说我无私?我是要回报的。事成以后,我要三倍酬金。”我微微一晒,“这笔买卖,做还是不做?”

    他想也未想,立即应了下来:“当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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