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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思归(三)

    道别孟虔,我回到学堂收拾东西,还没进去热火朝天的议论扑面而来:

    “他去哪里?”

    “被孟先生叫去了。”

    “孟先生真是的,看重谁不好,偏偏看重他!”

    “你包容包容他吧,别人会的东西多着呢,他能拿的出手的怕也是写文章了,在咱们这里能看,到了外面,甚至不如一坨烂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老鼠好歹也有爹,他爹都没有,还不如阴沟的一只老鼠!也就孟先生愿意瞧上几眼,出了外面,连阴沟老鼠都不如,谁愿意看这种东西写出来的文章?”

    “他母亲也不是个东西,如若不是生性□□,怎么会连姓氏都没有?不敢将孩子父亲名讳告知与人,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扫地出门见不得颜面的东西,与这种人同一个学堂,简直就是.....”

    因为我的到来,侃侃而谈的声音骤然而至。

    实在讽刺,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些妄言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万籁俱寂,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怎么不说下去了?继续啊。”

    这话果然奏效,沉默的人纷纷开口议论,尽管虚张声势,显得不那么理亏。

    说话的叫袁俊贤,袁俊贤的父亲袁景行是鼎鼎大名的昙州刺史,极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其人克己复礼,严于律己。高声喧嚷的叫胡敬德,父辈的上下级关系也延续到了子辈。

    我问胡敬德:“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有点听不清,能重复一遍吗?”

    胡敬德避开了我的目光,不敢回答。

    我不解道:“怎么?刚才说得这么起劲,见了本人竟畏畏缩缩,甚至不敢承认。”

    “我......我什么都没说。” 胡敬德的声音在颤抖。

    袁俊贤接过了话:“他说,你母亲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被扫地出门。”

    很显然他没有把话说完,我再问:“还有呢?”

    “和你这种人同一个学堂,简直就是耻辱。”袁俊贤极其愤怒,“满意了?”

    “应该不止这一句吧?最关键的那几个字,你没有说。”环视一周,还是没有人回应, “刚才还说得这么起劲,怎么现在一个敢开口的都没有?”

    袁俊贤霍然起身,厉声喝道:“你分明都听见了,还问我们,说,是不是想倒打一耙?”

    “想倒打一耙的是你。”我道,“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没必要整得这么无辜。既然敢做,就要敢认,只做不认,那算什么?”

    袁俊贤被激怒,色厉内荏道:“先生教你的典故,不是让你拿来强词夺理的。”

    “不是强词夺理,我在述说事实。我们这些鹬蚌打得你死我活,你这个渔翁尽享好处,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着说着,我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悟性不是一般的高啊,别人还分不清鹬与蚌,你就已经能把用八个字设局了,当真是年少有为,不辜负‘俊贤’之名,不辜负你父亲想让你成为一代英杰的期望。”

    “闭嘴……”

    我步步逼近,将他潜藏心底已久的伤痕告知于众, “你父亲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该有多恶心?”

    “你竟然敢提我父亲!!!”袁俊贤气急败坏,挥起拳头,滞于空中,终究没有胆量落下。

    我都有点搞不懂他们了:“你不是要除害吗?我都在这里了,除啊。”

    “你们不是好奇孟先生和说了什么话吗?”这话一出,他们果然安静了下来,“他问了我有什么目标,我告诉他了,孟先生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宏大的目标,但我确实想不出其他的目标了。所幸,就在刚才我似乎找到了那个值得我倾尽一生去达成的宏伟目标。”话锋一转,我语气变得犀利起来,目光所至一片沉默, “当然,这个目标存在与否还要看你们,你们如果愿意成全,我就不需要找别的目标了。”

    院内依旧雅雀无声,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静静地等待他们的发问,沉默良久,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又是胡敬德开了口:“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的目标就是——毁灭在场所有人的人生。”话音一落,鸦雀无声,看着众人脸色发白,我忽的来了兴致,“放心,不会要了你们的命,那样的话就太没意思了,如果要报复的话,必须要做到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少听他口出狂言,毁灭我们,就凭他,能做到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能耐?你能做得到吗?” 袁俊贤似乎通过大声吼叫给自己打气,在我看来是一种可怜的表现。

    “我能不能做到,你心里最清楚。”我警告他,“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你有胆在我面前说禁忌,我立即开始毁灭你们,你们也可以用尽所有手段来杀我,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在你死我活的地狱里,看胜利最终属于谁。”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我实在不想纠缠下去,于是把话说得更明白:“选吧,毁灭还是不毁灭。”

    离开了学堂,和往常一样,我回到家中,一打开房门便迎面撞上了母亲:“母亲,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活干完了就回来了。”母亲打量着我,“你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先生叫我过去,所以迟了点。”

    “就只是这样?”母亲一眼看破,她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我,“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既然要说,就要彻底,于是我事无巨细地将当时的情况转述一遍。

    “胡闹!”母亲低声斥道,“袁俊贤是什么人?他的父亲又是什么人?那是能轻易去招惹的人吗?就算袁家不计较,其他人呢?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在你去学堂之前,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让你凡事低调,少沾染上麻烦,好好读书才是正道,你偏要与人争执。好胜而过已是失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今日为何做出如此冲动不智、口出狂言?”

    “这样确实不值得。”母亲的反应尚在预料之中,我回答起来略显轻快,“我没有冲动不智,也没有逞一时之快,因为口出狂言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听了这话,母亲果然不再试探,用一贯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我,“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他们真的应下,你当如何?”

    “应下就遵守约定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母亲却不这么认为。

    母亲皱起眉头:“你就这么自信一切都会如你所料?”

    “不是自信,而是事实。”我纠正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根本不会应下,所以我才这么说。”

    母亲叹了口气,“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这样针对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确定?”

    “确定。”

    “依据呢?”

    “眼神。”

    “眼神?”

    “一开始的眼神就不对劲。”我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第一次见面时,我就从袁俊贤的眼里感受到深深的敌意,那份敌意来得毫无根据,他看到我那一刻就已经存在了,此前我们也并无交集。”

    “他们为什么会对你抱有敌意?”母亲不解。

    “他们为什么会对我抱有敌意我并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把一些莫须有的恨意扣在我头上,至于其他人不过是为了讨好他,顺势而为。”

    “你确定不是你无意中得罪了他们?”

    “如果是我无意中得罪了他们,应该可以感受到他们态度的变化,但是没有。”我很确认。

    那份滔天的恨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形成,就像忽如其来的狂风一样,非常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他们便在搬弄是非,以此作为挑衅,想引你上钩?”母亲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差不多。”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很自然地提出了疑问“以他们所拥有的条件来看,要想对付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没必要躲在背后搬弄是非,肯定有什么阻止了他。”

    我不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如果是以毁灭我为前提,他们的举动未免太过浅显,而且无效。

    “那你以为是什么阻挡了他?”

    “对认同的渴望。”

    “谁认可谁?” 母亲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

    “袁俊贤一直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就是这个阻止了他。”

    “袁刺史可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袁俊贤所为可谓是犯了袁刺史的大忌。”母亲分析道,“如果想要他的认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不该干这样的事情?”

    “是不应该,但他忍不住。爱之深,责之切,袁俊贤不堪重负,他需要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发泄。”

    “所以,他瞄准了你。”

    “没错。”

    母亲斟酌道:“这一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对。”一目了然,很难不察觉,装无知才是难事。

    “没想到你看得还挺深。”母亲感慨不已,却又忍不住担忧,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这些可都是自幼在家中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路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你这次可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的脸面,他们今后会轻易放过你吗?”

    “当然不会,肯定会在背后耍手段,自以为是地扳回一局。”

    母亲更加不可思议:“你既知道,为何还要招惹他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他们会使哪些手段我心里有数,这些都在可控范围内。”

    母亲依旧难以理解:“你之前都忍下来了,为何这次忍不了”

    “因为他们污蔑了您,所以我无法忍受。”

    沉默良久,母亲长叹道:“如果是因为我,实在不必如此。”

    我反问道: “假如我保持沉默,置之不理,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母亲沉默了,神情瞬时变得复杂起来。

    “显然是不会。”既然达成共识,我的话也说得更加明确,“我不光是为了您,我也为了我自己。任由母亲被污蔑,她的孩子也注定得不到尊重。”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始终觉得,为了我实在不值得。”母亲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这种想法根深蒂固,难以更改。

    “没有值不值得,我认为值得那就值得。”我表明自己的态度,“母亲被污蔑依旧无动于衷,甚至选择置身事外,这样的人不配为人,是畜生。而我,绝不会做畜生!”

    自那以后,袁俊贤再也没有来骚扰我,我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清净日子,那样的时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场突如其来的动乱打破了宁静的生活。

    据说是一位异姓王爷谋反,究竟是因为的什么谋反,这位王爷姓甚名谁,老百姓一概不知,唯一可知的是脚下的这块土地已经不安全,想要生机便只能逃出这片土地,昙州陷入混乱,学堂因此关闭,我的学业就此中断。

    母亲有先见之明,她根据现有的情报推测出洵州才是最好的去处,距离昙州不远,于是寻找了可靠的商队,结伴而行,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遭遇了强盗。

    那群强盗不是一般的强盗,而是一群以劫杀为营生的强盗,出手极为狠辣,劫财也杀人,江湖人称“毒蛇”,如毒蛇一般迅速敏捷夺取猎物性命。商队也有应对盗贼的佣兵,但面对那出神入化的箭术依旧束手无策,不过一会儿便被逼入绝境。

    “可恶,这些箭到底从哪里来的?”

    佣兵抱怨的那一瞬间,身旁的战友被箭矢打中,战友被射中的那一刻,他甚至无从反应,笼罩于商队之上的死亡阴影愈发浓厚。

    见到战友被杀,佣兵怒不可遏:“可恶!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老子就不信了,找不到你们!”

    “不要乱动,躲起来吧,我们是对付不了他们的。”另一个谨慎的佣兵建议。

    “谁说我们对付不了他……”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一箭!只差毫厘,便能击断佣兵的脖子,“可恶,这些箭,真是缠人……”

    “我说什么来着,正面刚不过的,除非你不怕箭。”谨慎的佣兵说道,“”

    “这些天杀的东西!都这种时候了,还来抢劫!迟早遭天谴!”佣兵抱怨着,刹那间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惊异不已,不顾自身危险,大声喊道:“喂!你在干什么!快住手!你想死吗!”

    他的声音极其慌乱,似乎是朝着我们所在的马车所喊,我转过身来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马车,拿着马车里的备用弓箭,拉满弓,手一放,箭离弦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目标。

    众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又是两箭,两个脑袋重重落地,强烈的撞击声宣告着弓箭手的胜利。

    “出来吧,没有人了。”母亲放下箭,轻声说道。

    “没有人……?”佣兵诧异不已。

    母亲点点头,“只来了三个弓箭手,都被我击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商队里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以为是在吹牛,不以为然,但再也没有新的袭击,在母亲所指的方向,发现了三具尸体,也是仅有的三具尸体,还有一些别的道具。

    领头的商人对母亲表达谢意:“此番多谢夫人,幸而夫人反应及时,否则伤亡更多,我在此代表整个商团感谢夫人。”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忍不住问:“夫人,您是如何知道只来了三人?方才那声响来的至少有四五十人?”

    “虚张声势。他们故意用乐器制造脚步声,营造出声势浩大的错觉,好引起商队混乱,在暗处用弓箭进行猎杀。”母亲叹了气,“幸好他们只来了三人,否则不好对付。”

    商人点点头,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由感到,忍不住赞叹:“没有想到夫人的箭术如此高超!简直是神箭手!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就已经将他们击败了。”

    “您过奖了,不过雕虫小技。”母亲淡淡说。

    “夫人,您是如何确定那些弓箭手的所在之处?”佣兵询问道,“我们都搞不懂那些箭是从哪里来?”

    “根据箭掉落的地方。”

    “箭掉落的地方?”佣兵诧异,心说那些箭七零八落,哪里有明确方向。

    “寻常人是朝着一个方向进行狙击,但他们不是,他们是三人交替三个方向进行射击,所以他们的箭毫无章法。想来是有意而为之,通过这样的配合干扰敌人,混淆自身方向,也能更好地猎杀。”母亲道,“明明是射向一个地方的箭,箭路却截然不同,于是我做出了这个假设,一试果真如此。”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佣兵顿时佩服不已,“夫人真乃神人也!”

    “我并非神人,我只知道箭从哪里来。”母亲不禁莞尔,“只要知道从何而来,一切干扰皆迎刃而解。”

    母亲的箭术一鸣惊人,所见者皆难忘怀,多年以后见惯了神箭手的我回忆起来,最难忘、最惊艳的当属母亲的箭术。

    说起箭术,我总会想起后羿射日的故事,后羿是怀抱着强烈的决心最终才成功将九个太阳击落,猎物来猎杀敌人的时候必然杀气腾腾,极度的专注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可这样的情感我却没能从母亲的身上看到,她拉弓射箭时波澜不兴,犹如不起波澜的湖面,任凭风啸雷鸣都不能荡漾其分毫,冷静到了极致,甚而为冷酷,一心不动,惟有从击毙目标的箭矢重方能窥探出杀意。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要想达成目标,所必须的或者不是必中的决心,亦不是必胜的杀气,极致的冷静更趋近目标的达成。

    我跃跃欲试,想向母亲学习箭术,母亲应允了,说到了洵州再教我,原以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不曾想意外比明天更早到来,母亲病倒了,从此便是卧床不起,再也没能拿起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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