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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思归(二)

    “我不会有这样软弱的想法。” 要么彻底疯了,要么涅槃重生,否则我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隔绝与抗拒并非强者之举,允许与包容方是强者所为。”母亲目光暗含深意,“力量并不与强大挂钩,拥有力量的人倘若内心充满焦躁,算不上是真正的强大,拥有力量却能够放下的人才是真正的强大。”

    “放下也能算强大吗?”

    母亲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于远方,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思议、阴差阳错,有时候你越想要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你越不想要的偏偏便得到了,就是折腾人,不让人如愿,人们常说这就是‘命运’。倾尽一切却失之交臂,不必气馁,想要的东西反而会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你所在的世界。”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走什么样的路,就算中途迷路了,最终也会归还原路,走到你想去的地方。”说完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语,母亲朝我微微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多年以后,我依旧记得这番话,母亲说起这番话时的神情也历历在目,直至那时我才意识过来,为什么母亲总是说一些当时的我理解不了的话语。

    或许,她并不是说给当时的我听,而是透过当时的我传递给将来的我。

    母亲的目光长远,总能看到常人所不能可看到的,这番一时起意的话语亦是深思熟虑。

    说不定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那个当时的我不愿意接受的未来。

    当时的我并没有完全懂得母亲的这番话,只是知道母亲的话自有她的道理。

    在我看看来,被理解意味着将弱点告知于人,这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我难以想象自己会感到喜悦。

    所幸,我鲜少有机会与人接触,所谓知己更是无稽之谈,比起知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值得关注,比如自己的未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少,而是越演越烈。

    即便时隔多年,看到未知文字的无措与羞耻依旧历历在目,为了不重蹈覆辙,只能尽可能地汲取知识,具备了足够知识以后,从前所不明白的逐渐明了,可以看到母亲所探究的未知。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母亲所研究的未知是何物,那是母亲的天地,也是年幼的我难以企及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无数未知的领域。

    母亲在解一种暗语,一种用于暗中传递消息的秘密语言,只有懂得其中的规则才能看懂其中真意,她所接触的诸多知识都是为了解开这个暗语。

    我也察觉到解开这个暗语只是手段的一部分,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更加宏大、能振奋人心的目标。

    “娘,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个暗语?”

    “不好说,或许解不开。”

    “既然可能解不开,为什么还要继续?”

    “就是因为可能解不了,更要继续啊。”

    “为什么?”

    “如果没有人继续下去,就永远都解不出来了。”母亲的话语很轻,却有毋庸置疑的坚定,“即便我解不开。我的过程也能作为后来者的经验。纵然以失败告终,我坚信终有一日,会有人解开暗语。”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说起暗语时总是神采奕奕,有无限的动力。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坚定的信心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习惯于权衡的我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

    我好奇道:“解开了以后呢?解开以后会怎么样?”

    “破解西蓟不为人知的阴谋。”母亲目光灼灼,“如果利用得当,,甚至能反客为主,通过这个暗语,利用西蓟人传递消息。”

    “就只是这样?花了这样大力气破除的暗语,最终只能防御,不进攻的吗?”

    听了我的回答母亲不由一惊,随即笑道:“当然不止是这样。所谓的暗语也只是一种工具,看运用的人,运用得当的话触发奇迹也不足为奇。”

    “运用得当……”

    母亲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渐渐的,我开始琢磨起这些学问来。

    在这个过程里,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世界,渐渐意识到钻研的必要,尝试着像母亲一样构造未来,自离开大漠后再一次体会到名为“兴奋”的情感……

    与此同时,母亲意识到为我寻找学堂的必要,本应隐藏踪迹的她开始动用人脉,暗中寻找适合的私塾,经过数轮的筛选最终选定了昙州的孟家私塾。

    孟家私塾的主人是孟虔,早年间有“神童”之名,连中三元,曾在翰林院任要职,后因刚正不阿遭小人弹劾,小人伏法后得以平反,此时他已归乡不闻朝堂事,无论官吏如何请示也不肯出山,世人称叹其光风亮洁,孟家私塾也由此扬名。

    孟虔是个对孟子十分虔诚的学者,他学富五车,对各种学问都有所长,但惟孟家为至爱,推崇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仁政思想,时常教育学子劝诫君王施以仁政。

    从师于其门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我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一方面觉得母亲的选择别有目的,那个目的恐怕我难以接受;另一方面,一想到要和人相处我就感觉莫名的烦躁。

    我无法坐以待毙,向母亲告知我的想法:

    “母亲,我不想去学堂。”

    “弈儿,你为何如此抗拒去学堂?”

    “去学堂不利于我的学习,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母亲语重心长:“弈儿,我送你去学堂,不仅仅是为了学习,更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希望你借此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与人打交道,学习如何为人处世,这些仅靠书本是学习不来的。”

    “我没有这样的天分。”

    “只要你愿意去,你就有这样的天分。”

    “可是……”

    我还想反驳却被母亲打断,丝毫不给我分辨的机会:“总之——你,明天,必须去上学!不止明天,从今往后你都得老老实实地去学堂待着,不到点不许回来,不接受拒绝,就这样定了。”

    母亲微笑着,语气却是毋容置疑的强硬,每当母亲出现这样的神情,我就知道自己绝没有选择的余地。

    抗争无效,纵然百般不愿,我只能去上学。

    其实,我倒也不是抗拒去学堂本身,我抗拒的是被人纠缠不断的将来,不知怎么,总是不自觉地幻想那样的场景,我也希望自己的直觉有误。

    现实总会在我不希望如愿的时候让我如愿。

    来到学堂的第一日,我成功获得了众人一致的反感,这份反感来得无缘无故,令人摸不着头脑,甚至思考缘由都是对时间的荒废。

    尽管莫名其妙,这对于我来说着实不算新鲜,理由无非两者,要么是流言,要么是臆想,无论是哪一种,凭我个人是扭转不了庞大的偏见。

    既然这样,倒不如顺其自然。况且对我来说,被讨厌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样能将我和他人隔绝开来,我也能获得一个安静的环境,全神贯注于知识本身。

    在我的装聋作哑下,这日子还算舒适。

    这日,孟虔叫我来到他的书房,说是检查功课,我知道他的目的不仅于此。

    “先生,我的文章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文章很好,斐然成章,字字珠玑。”

    他话中有话,我问:“有什么问题吗?”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硬要说的话,就是欠缺感情,如果加点感情会更好。”

    “是遣词造句不够准确吗?”

    “很准确,挑不出任何错处,只是缺了点人情味。”

    我不理解了:“为什么写文章要有人情味?”

    孟虔沉吟了一瞬,说:“写文章终归是要给人看的,若想让人接受你的文章,须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要有准确的许是也要有充沛的感情,随心所欲自然不可取,处处避开亦不可取,就好比文章来说,再优美的遣词造句也是浮于表面之物,唯有情理合一的文章才不会在时间长河中烟消云散。理性固然是好,可太过理性便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有甚者拒绝你的文章。”

    “拒绝就拒绝吧,我又没让他们看。”我很不以为然。

    “如此不仅浪费一篇好文章,更让你的才华无用武之地。”

    “如果是给人看的文章,我会调整写法,我知道怎样让别人接受我的文章。” 我实话实说,“尽管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接受。”

    孟虔叹道:“其实,你可以放松一点,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我本想否认,但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不是逼吧?我认为这是一种成长的必须之路。”

    “这样也会让人踹不过气啊。”孟虔长长叹息道,“人是逃脱不了情感的,没有了情感那便不算是人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要太勉强。”

    “我没有在勉强。”

    “月有阴晴圆缺,万事万物不可能尽善尽美,有时候你所认为的‘缺陷’往往是破局的关键,甚至能扭转战局,追求完美并没有错,接受不完美也并不可耻。”孟虔目光深沉,“要想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视恐惧。”

    这话倒是有道理,我琢磨着回道:“我会注意的。”

    “只要你愿意多说点话,很多误会都会烟消云散。”孟虔真诚建议。

    “其实,我话挺多的。”

    孟虔当即愣住,很不可思议:“你话很多吗?”

    “挺多的,有时多到烦人。”尽管我说的是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说服力,孟虔完全不相信。

    孟虔不禁莞尔:“罢了,说回文章吧,我看你这里引用仲尼的‘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以及墨翟的‘志不强者智不达’,这两句话都是讲志向的。”

    我微微一怔,那好像都是刚入学时引用的了,有些年月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与其说是志向,不如说是目标,确定目标才能达成目的。”

    “不错,确定了目标才能达到目的,万事开头难,立志便是第一步。” 孟虔目含期许,“那么……你的志向又是什么?”

    “志向?”我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没有这么宏大的愿望。”

    “不需要多宏大,单纯的愿望也可以。”孟虔尝试着引导,“又或者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方才也说了,没有目标达不到目的,目标总该有吧?”

    我想了想,说:“目标……倒是有。”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我想要一个家。”

    “家?”我的回答显然出乎孟虔意料之外。

    我解释:“能够安定下来的住处,是”

    孟虔恍然大悟,又不免觉得遗憾:“就只是这样吗?”

    “就只是这样。”

    “你没有更宏大的愿景吗?” 他语气充满不甘,“譬如你希望自己将来如何?亦或者是你希望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没有想过。”我实话实说,“先生在课上引用孟子的一句话进行授课,那句话我记得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如今我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就考虑如何兼善天下,这样也太自不量力了,我个人是这么认为。”

    “不错,正是这个理,倒是我偏执了。”孟虔摇头苦笑,“假如将来你达成了自己如今的目标,你会不会为这个世界做出什么呢?”

    “会吧。”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闲不下来。

    “你设想一下,到了那个时候,你希望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设想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脑子里只能装一件事,只有办完这一件事才能想以后,没办完之前都想不了。”

    “原来如此。”孟虔沉吟道,“我看你写的文章,里面分析了诸多战役的成因败因,尤其是当年与西蓟的一战,你能从心术的角度分析成败,你提出失去西蓟败因源于恐惧,这个观点很新颖,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就事论事,纵观全局,西蓟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攻破城门,而是激起我们的恐惧,我们一旦恐惧,就会不攻自破,恐惧一显,败局已定。”

    “定州沦陷不是因为定州都督疏忽吗?敌方佯装成当时的都督郭才,郭才下令大开城门,最终导致定州沦陷,这移花接木的奇策至今为西蓟人津津乐道。”

    “不是因为疏忽,而是因为看得太重。西蓟的成功不在奇策,而在攻心。他们抓准了我方将领的恐惧,攻心再攻城就简单了,所谓奇策不过是障眼法,将领心生恐惧,怎么打都是输,这样的情况下,丢失定州是必然。”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见解。”

    “先生以前没有听过类似的说法吗?”

    “没有,这样的说法我也是第一次听闻,所以我很惊讶。”

    孟虔欣喜于我不同寻常的见解,我却并不认为这值得高兴,他的反应让我愈发不安,甚至开始担忧起来。

    孟虔涉猎广泛,不仅精通经典,对于医理兵法皆有所长,如果连他都没有听说过,这番见解可谓是小众之言,明该一目了然事实却鲜少人察觉,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幸事,如果将领没有意识到更为致命,随时都可能重蹈覆辙……

    “想不到你不仅读兵书,还能见微知著、透析万象。”孟虔的话语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既有此才华,不妨考虑日后领兵出征,抵御外敌,或许你可以以这个作为自己的目标。”

    孟虔的心思我大概能了解,不诚实相待便辜负了他的心思,我说:“抵御外敌,有考虑过,领兵出征是没考虑过。”

    “你看兵书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作为将领领兵出征吗?”孟虔难以置信至极。

    “没有。”我答,“能赢就行,处于哪个位置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孟虔的目光充满惊讶。

    “如果做士兵,要选择明主,遵从军令,尽自己所能奉献力量;如果做将军,要有远见卓识,赏罚有信,带领军队取得胜利;如果是统帅,就要知人善用,统领全局,做出理性的判断。”我说出自己的看法,“若要打胜仗,每一个人都缺一不可。如果打了败仗,就算权势滔天,也毫无意义。能赢就行,处于哪个位置并不重要,我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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