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予初二人收拾得当后,不知今日是否继续赶路,便只安静在房中等待,直到昨日那位引路的小沙弥在禅房外出声。
“二位施主若已妥当,可随我至膳堂用早膳。”
“这位小师父,不知昨日与我一同来的那位公子可也在?”
二人随小沙弥去膳堂的路上,并未见到陆祁渊或是松岩的身影。对此槐夏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苏予初还在这里。
可深知自己同样无依的少女却有些不安,生怕如今还未有自保能力便被人丢弃在这里。只好面色如常的向人打听他们的下落。
“施主去了便知。”
谁料小沙弥并未正面回应她的话,苏予初只能暂时压下内心的忧虑,一直到在膳堂外看见在此等候的松岩。
“姑娘,公子在里面。”
松岩只简单跟她打了一个招呼,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她见此心里有些讶异,松岩这般急切,莫不是他们公子真的生出事端?
还不等她深想,方一踏进膳堂就见一席墨色长衫的陆祁渊正随意般坐在饭桌前,面容仍如往常一般平静。见她们二人来到,甚至还露出一抹笑意。
“早,斋饭在锅里,量力而为,切莫浪费。”
斋饭清淡,味道却是极好。让本就不挑食的槐夏,如今更是比身材高大的陆祁渊还晚半分放下碗筷。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喟叹。
“没想到这里的斋饭竟这么好吃!”
“那便把你留在这做小尼姑可好?”
男人见槐夏这般喜爱这里的饭食,本想逗弄一二,不料她倒是还没其他反应,身旁一直温柔浅笑的少女却瞬间白了脸色。
“槐夏只是前几日所食之物太过繁杂,而今才觉得清淡斋饭可口,公子,莫要玩笑了!”
看见少女拧眉,急急开口回应自己的话,陆祁渊方知她是误会了。不过也不能怪她,而今苏予初与槐夏二人,整日待在一处,若是自己当真将槐夏留在此地,怕是她心中的不安会溢漫出来。
“是我失言,以后不会了。”
苏予初这才面色略微缓和,稍稍安心了一些,可还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却听见男人再度开口,
“斋食吃完需自己清洗干净碗筷,槐夏,这些你收拾一下吧。”
听见他的话槐夏并未有任何异议,正相反,这还是公子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忙开心应下,手脚麻利的去洗碗了。
苏予初却知他是故意把槐夏支开,这下内心忐忑更盛,果然见陆祁渊精致的眉眼朝她看过来,薄唇轻启。
“秦姑娘觉得此地如何?”
她不知男人这话何意,也怕回答不慎便再只能被留在此地,只好再把问题抛还回去。
“昨晚方置,尚未得见全貌,公子觉得呢?”
“我倒觉得这里静谧出尘,若是想逃避外界喧嚣,倒不失为是一个好去处。”
“!”
少女大惊,不敢相信一般, “公子!…”
“不过,姑娘这般年岁,自是还是要看看大好风光的,在此岂非平白蹉跎了岁月?”
见苏予初被他的话吓出了哭腔,陆祁渊忙出声打断,并且在她怔愣间,又添了最后一句。
“我既已经带你出来,便不会弃之不顾,日后莫要在因此事担忧了。”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而少女则像是还未反应过来一般,仍呆坐在原地。
恰巧这时槐夏洗完碗回来,可就连一向心宽的她,也发现了二位主子似是在她离开之时发生了什么,以至现在氛围有些许莫名。
“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还要在寺中住上几日,你们可自行参观。”
交代完这句话,陆祁渊目光幽深的看了少女一眼,便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姑娘?”
而槐夏见苏予初一直未有动作,就连眼神也呆呆的,便出声叫她,这才让她有了几分反应。
“嗯?公子走了?…那我们也四处逛逛吧。”
苏予初说罢也起身,看不出对陆祁渊方才那句话究竟是何反应,便与槐夏一同参观这座清音寺去了。
刚才来的路上她心中忧虑,无心观看四周景致,现今优思得解,这才看见寺院全貌。
清音寺整体不大,且较为老旧,可从来往不绝的香客也不难猜出此处应是十分灵验。而且寺内花草树木均被打理得当,各处均和禅房一般干净整洁。来往香客也虔诚有礼。
放眼放去,当真如陆祁渊所说一般,是一个远离尘世的好去处。
二人走着走着,就见临近寺门之处,一位僧人正拿着一手红绸,给入寺的香客皆发送一条。
槐夏见此心生疑惑,便上前开口朝着僧人问道,
“师父,这红绸是何意?”
“此为‘解惑绸’,若是入寺施主有何困惑之事,便可把红绸系在寺中各处,若是他日得解,便再归还贫僧便可。”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方法!那若是入寺的人多,岂不是寺中各处都要被红绸挂满了?”
“施主不知,红绸每日有限,若今日贫僧手中这些发完,那便只能等到明日了。”
槐夏还要发问之时,就见一中年男子拿着红绸朝这边走来,他面色红润,像是刚参拜结束,
“静然师父,万般感谢,几日前我家里负责犁地的老黄牛不慎让人偷走,我们全家都急的吃不得饭,可就在我来寺中求菩萨帮忙过后,没想到老牛昨日竟自己找了回来!今我便是特来感谢菩萨,顺便归还红绸的!。”
男人说完便把红绸交还给僧人,并施以佛礼转身出寺了。而这时寺门处又进来一对年岁不大的夫妇,二人皆面色憔悴,也朝着僧人这边而来。
“静然师父,太好了,您在这儿,我儿不知因何原因烧热三日不退,大夫不知是何缘由,我俩没有他法,只能来寺中求菩萨相助了!”
说话的是那位妻子,她面色焦急,像是已经几日不得休息,僧人听罢也给予了二人红绸,他们忙谢过向正殿疾步而去。
……
仅是苏予初二人停留在这的片刻,便有数人经过,有人已困苦得解,有人盼求得希望。
“当真有这般灵验?连生病之事也能拜求?”
槐夏虽是真心发问,可话听起来却有一些不太礼貌,好在眼前这位静然师父并无半分气恼。
“生老病死,喜怒嗔愿,这都是人之常情。寺庙并非医馆,自是不能医病,可若是心中安宁了,怎知不能看见另一番景象。灵验与否,全凭施主自身。”
槐夏对僧人的话仍是一知半解,还欲再问,可苏予初却先行开口打断她。
“多谢大师,小女受教了。不知这红绸可否分给我二人?”
“二位也是寺中来客,有何不可。”
随后她们二人接过“解惑绸”,向僧人道谢离去。苏予初也并未发现身后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一道视线。
“只不过寺庙狭小,怕是难以容下施主心中所图。”
-
“姑娘心中也有困惑之事吗?”
二人前去正殿的路上,槐夏拿着手中红绸,好奇的向苏予初发问。
“我也是凡人,怎会毫无所求。”
她所求的,便是早日能血刃仇人,告慰父母之灵,再把父亲曾用命守护的太平盛世还于世间。
不过她如今心中所想却不能与任何人诉说,只能虔诚跪于神佛面前,暗自祈祷。
“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愿诸位保佑,小女能顺利归京。”
再多的便不说与神佛听了。少女真心行了叩拜大礼,起身时见槐夏仍在闭眼祈求,便先行起身至外面等候。
此时天空湛蓝,常有鸟雀自由飞过。
苏予初抬头望向其中一只飞鸟,脑海里闪过儿时连春与她说过的一番话。
“娘,为何土地庙中要摆放难得的新鲜瓜果?”
遥宁村瓜果难见,小予初实在不知为何单单放在村里一座名为土地庙的小房子里。
连春便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予她答案,
“这是一种信奉,土地神守护着村内百姓的收成,大家自然也要表达感恩。”
“可真的有土地神吗?为何我从未见过?”
连春当时的声音有些许停顿,半晌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她的话,
“神灵之事,并非靠眼睛去看,而是靠一颗真心,若是心诚,约莫真能等来神佛庇佑。”
可小予初却仍是不解,思索一番连春的话后,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我不想把自己期盼之事交于他人,我若想得到的,定要竭力争取!”
回忆散去,她不禁失笑,不知是对儿时的豪言壮语,还是她方才的虔诚一拜。
“姑娘,我们快去挂红绸吧!挂的高高的,让菩萨看见我们的愿望!”
此刻终于祈求结束的槐夏出现在苏予初身旁,那欣喜的语气也让她心情稍有缓和,二人一同去寻找系挂红绸的地点。
“你们也去求了红绸?”
走着走着,竟遇见了陆祁渊与松岩二人,松岩见她们手握之物便张口问询。
“对啊!我要试试是否果真这般灵验,松岩大哥你来的正好,快帮我一把,我要挂到最高的那颗大树上去!”
槐夏一开始也称松岩为公子,被他纠正后便只好这么叫他。松岩见主子没有异议,便跟着槐夏去一旁系红绸了。
“秦姑娘这根想系在哪里?”
只剩二人时,陆祁渊并未问她所求为何,或是知道少女也不会告知于他,便只是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可苏予初却兀自走向身旁一株不起眼的小树旁,伸手将红绸系上,之后便回首正视着男人,眼眸认真的开口,
“每日所求神佛者众多,不知何时才得看见我之所想,还不如相信眼前人,公子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