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盛夏的天却一改往日的闷热,外面雨声淅沥,尽数打在了正冒雨行驶的马车上。
车内正是苏予初与槐夏二人。
少女此刻穿着新做的鹅黄挑线襦裙,正襟危坐着,像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把新裙弄出褶皱。
方才槐夏声音焦急,她怕换回旧衣太过耽搁时间,便直接就此收拾行囊,与槐夏一同坐上马车。可直到松岩驾马驶离金阳,李渊也未出现。
“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啊?公子怎么没在?”
这还是槐夏第一次坐上马车,很是新奇,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向苏予初发问。
“公子约先行离开了吧。”
至于去哪,她是真的不知,只见她面上淡然如常,可内心却暗自期盼马车行驶的时间再长一些。
三人一路奔波,直至亥时,马车才有停下的迹象。
“二位姑娘,我们到了。”
随着马车停稳,松岩声音响起,尽管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可苏予初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急切。
她面上不显,小心扶着槐夏下了马车。
原本以为几人会在客栈过夜,可在看见眼前景物时,着实吃了一惊。
天色太晚,视线内一片漆黑,只有鲜少的几个灯笼发出微弱的光,透过光亮看去,勉强能猜出这里是一个较为老旧的建筑。恰逢此时松岩手中的灯笼抬高,她才得知这是何地。
只见灯光晃过建筑大门的牌匾处,赫然写有三个大字,清音寺。
她们奔波一日的最终地点,原来是一座寺庙。
“公子有些要事处理,今日二位姑娘便在寺中休息一晚。明日……明日若有变动,我再来知会姑娘。”
松岩和一个引路的小沙弥把二人送到了房间门口,就欲转身离开,而后却像想起什么一般,朝着苏予初开口解释起来。
少女微微颚首,松岩走后,她便借着烛光打量着这间禅房。
这间寺院并不算大,从门口行至此处还不到一刻钟。因而禅房稀少,苏予初今晚需与槐夏同住一处,好在床铺不算小,以她们的身量倒也足够。
禅房同样不大,除了这方床铺外便只余一张普通桌椅。好在屋内看起来足够干净,像是每日都有人用心打扫一般。
因着时辰太晚,二人只简单擦拭一下便打算入睡。而这时槐夏却从包裹里拿出几件旧衣,铺在地上。
“姑娘,今晚我睡这就行,你快些歇息吧。”
说完便真就躺下,像是打算就此入睡。
“这是做什么?地面太硬,睡一晚你明日该不舒服了,快上来睡。”
苏予初语气急切,槐夏听完后神色有些犹豫,转而还是神色轻松般开口,
“无事的,之前我行乞时,风雨里都睡过!更别提现在在屋子里了!姑娘,您……”
“你如今已并非乞儿!公子让你侍奉我,现在我的话你也不听吗?”
槐夏被的话被苏予初打断,少女语气诚恳,是真心对她未有嫌恶之意。这也是她第一次在槐夏面前自称主子,却让槐夏感动的眼眶泛红。
“是,我这就上来!”
矮小的姑娘从地上爬起,仔细检查了一番自身有无脏污之处,见一切妥当便小心的上了床榻。
当苏予初也跟着躺在她身旁时。她闻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顿时感到一阵喜悦。
“姑娘真的不曾嫌弃我呢!”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便抑制不住的弯起,见身旁之人已经呼吸绵长,便也带着笑意闭起双眼,不多时就进入梦乡。
而先行“睡着”的苏予初,却在此时睁开双眸,眼中未见丝毫睡意。
此时距离她离开遥宁村已十日左右,可她心中所想之事却无半分进展,甚至连李渊究竟是何身份也未弄清。这让她略微有些焦躁不安。如今她还缺一个完全信任的帮手。
她侧头看向已然熟睡的槐夏,内心酸涩。
“我若强行拉你入局,你将来会不会恨我?”
深夜宁静,无人能给她答案。
-
寺院深处,一间茅草屋内。
“世子,大师的行踪又不见了吗!?”
松岩从禅房离开后深夜到访此处,屋中男人正是骑马先行至此的李渊。
“嗯,金阳人多眼杂,我让松垚在城外等着苍竹的踪迹,不想苍竹只留下这一物件便消失不见。所有暗卫尽数寻找,方才寻至此处。”
松岩顺着他视线看去,便见桌上放置着一根未曾燃尽的残香,看样式,看不太出与其他香火有何不同。
“那这间屋子便是大师曾落脚之处?”
松岩知晓主子既传信让自己来此,便是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之前苍竹寻至金阳,你我在城中几日,所见之人均说见过怀安大师,可却只有三两能说出大师样貌,不过这倒也算有了线索。”
李渊声音平缓,脸色却因烛火微茫显得晦暗不明。身旁一直负责此事的暗卫松垚见此,便接着主子的话说出经过。
“可今早我却得知大师早就不在金阳城内,如今人已不知身在何处。便收到苍竹靠着嗅觉找到这半根残香,几经对比发现只有这清音寺中香火与之吻合。”
“我与世子寻至寺中时,僧人却对大师行踪闭口不谈,最后世子无奈,只得,只能告知住持真实身份,这才得以知晓此地是怀安大师曾暂住过的地方。”
“!”
松岩听到松垚的话后,双眸震颤,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还是见李渊未有其他反应,才竭力克制自己,可说话语气却带着些许恼怒和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惊惧。
“临行前殿下和侯爷百般叮嘱,让公子万万小心行事,如今怎这样轻易就暴露了身份!松垚!你怎也不拦着世子!”
“我…”
“不关他的事,清音寺众僧不理俗事,却十分重诺,我若不说真实来意,怕是寻找大师的线索便就此断绝了,”
“再者,我已恳请他们替我保密身份,就算他们得知我是平阳侯世子,也定然不会张扬。”
苏予初一直不知身份的的男人,终于在身旁皆是心腹的情况下,说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他就是当今唯一长公主李莞与平阳侯陆延年之子,平阳侯府世子,陆祁渊。
而他所行之事便是奉母亲长公主之命,暗自寻找着与先皇私交甚笃的高僧怀安。为行事简便,这才化名李渊,伴作京都普通世家子弟,以游历之名,暗中找寻怀安大师踪迹。
那只看着威风不已的白羽鹰苍竹,便是平阳侯暗自让人驯化的,从小便与怀安的为数不多的信物一同长大,因此对待他的气味很是熟悉,这才让他有些许方向。
之前他已走过几处地点,都无任何发现,也是因苍竹带路到遥宁村附近,他和松岩才出现在那里。
而今好不容易在金阳城得知的几处线索,到这仿佛又要断了。
“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已与住持知会,会在寺中多住几日。”
李渊,不,陆祁渊知道松岩是为担心自己。如今京都氛围诡谲,除李贺一脉,其余皇氏皆受李贺苛待,生活困顿不堪,而自家也只是因母亲当年在李贺幼时,救过他一次,这才难得有一方净土。
可恩情早晚有还完的一天。
当初公主与时为平阳侯世子的陆延年青梅竹马,李贺却因陆延年和前太子李程关系密切而不同意这门亲事,最后还是公主自降身份,嫁入侯府,平阳侯也上交权利,只做闲散官员,这才让李贺放手。
苏予初其实猜的不错,陆祁渊的确出生京都皇室,可自他六岁起,李贺谋反称帝,他便再也不想以皇室子弟自居。
长公主也为保护他,鲜少带他进宫面圣。只这次临行前,为有正当理由离京,他进宫面见了这位“天子舅舅”,说自己待在京都十余年颇感无味,便想去外面看看。
李贺为人多疑,自是不恳轻易放他走,最后还是他装出一副傲慢之色,站在李贺面前颇为不屑的说道,
“如今这天下都是舅舅的,您却只能整日待在宫中为天下人操持,如若我能得见他处风光,回来定制成画作话本,让您知道外人是如何称颂您是贤德明君的!”
他这一番信口胡诌的话却让李贺喜笑颜开,他得位不正,平时最喜听得便是他人对他的赞颂之词,因此,他才得以正式离京。
可若被他知晓自己竟暗中打探与先皇有关的怀安下落,不仅自己身处危险之地,恐怕仍在京都的父母也定然不得安宁。
“此事便不告知母亲了。”
“……是。”
他的话松岩不敢不从,只能暗自郁结的与主子回到禅房休息。
此刻已是凌晨,可陆祁渊躺在床上却未有睡意。
一开始母亲交代他这件事时,他还不知有何深意,只以为母亲想让大师解惑,直到这些时日她所传信件皆让他万般小心,他才有了几分猜测。
怀安大师于先皇时期入京,期间数次与先皇秉烛夜谈,而李贺上位,大师便云游不知踪迹。
想到这里,他双眸霎时一颤,连带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快了起来,
“怀安大师,莫不是推翻李贺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