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夜色渐浓,蝉鸣暂歇,这晚似与之前遥宁村的每个深夜无甚差别。

    而此时一向整洁安静的小院里,站满了前来帮忙的村民。

    做了十余年邻居的张嫂,细心把安然逝去的妇人擦拭干净,换上整洁的衣衫;一贯热心的村长,招呼身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打棺椁,搭灵堂;其余乡里也主动包揽了余下的大小活计。

    连春的身后事宜被众人有序的打理着,已经无人记得,亦或无人在意,这对母女也只是十三年前到此的外来者。

    王福同样帮着收拾半天,直到见用不着他才走进屋内,看着眼前一席纯白孝服,神情呆滞的少女,有心安慰,奈何嘴笨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举到她面前。

    苏予初却不做反应,依旧面色苍白,双眸无神,一心沉浸在连春留下的那封绝笔信上。

    “初儿,我本以为只要我保护好你,便总会等来让你与亲人团圆的机会,却不想这一等就是十三年,等到希望日渐渺茫,等到我再也无法陪你走到最后,”

    “病中多磋磨,我每见你为我熬药擦身,做这些本该由我做之事,我就恨不得一病不起,但我又怕,怕我的初儿伤心,也怕,我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这些年来,你从未问起过从前之事,以至连我也被你蒙骗过去,是我愚笨,竟忘了你娘何等聪慧之人,身为她的女儿,你又会差到哪里,你不问,不过也是不想让我伤心罢了。”

    “如今李贺当政,残暴善妒,而村内百姓纯善,定会对你多有照拂,初儿,不要做苏家的女儿了,就做秦初吧,求得一世安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娘’只能陪你到这了,这枚玉佩是那年你娘亲手交付于我,这些年我都小心收着,如今该把它还给真正的主人了,”

    “小姐,连春就此拜别,万望余生,珍重。”

    看见这封信时,苏予初脑海一片空白,她像是隐隐有了预感,双手抑制不住颤抖的抚上连春的鼻息。

    “!”

    她陡然缩回手,双颊被泪水浸湿,整个人扑向连春尚有温度的身体,再无半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

    她完全不敢相信,陪伴自己十七年,相依为命十三年的连春,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她们甚至没做最后的道别。

    泪流尽,情却难偿。

    苏予初知晓连春费力支开自己,定是不敢与她正面作别,此刻她双眸通红,颤抖着拿起连春的这封绝笔信。

    看到结尾,她渐渐闭上双眼,却仍挡不住泪水汹涌。

    院外此刻传来张嫂一家谈笑的声音,苏予初与连春最后拥抱作别,收好信和玉佩,起身朝院外走去。

    “初,初妹妹,我知你伤心,可你,你多少喝些水,连春婶子刚走,定是不想见你如此的。”

    王福的出声让苏予初回到现实,她本欲感激的朝王福一笑,可嘴角实在难以牵起,最终只点头作罢。。

    “公子,这?”

    此刻院内众人皆在忙碌,不知何时,李渊主仆也出现在院外,正巧看见少女这番脆弱叫人心疼的模样。

    李渊的神色在月色下昏暗不明,盯着少女良久,才出声回应,“明日按照村内习俗,准备一些能用的上的东西送过去。”

    说完便不再停留,带着松岩离开。

    余下几日,苏予初并未按照村内习俗,灵停五日,而是第三日一早就选择让连春入土为安,村里人也尊重她的想法,帮忙把连春安葬在后山静谧的林中。

    这日阳光格外耀眼,照的树影斑驳。

    这几日诸多事宜皆为邻里帮忙操持,苏予初现今无以为报,只得与众人行了大礼,却也被张嫂手快扶起。

    张嫂此刻也双眸发红,与母女二人同邻十余年,连春病逝已是令她难过,而剩下这一孤女,让她更是心疼,她知道自己儿子有什么心思,自己对苏予初这样懂事又貌美的姑娘也很是欢喜。

    可如今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知道母女二人定是还有话要说,就只是拍了拍苏予初的手,转身招呼着众人一并走了。

    此刻就只剩下已天人相隔的母女二人。

    苏予初跪在墓前,素手抚向木碑。

    身份使然,她未曾留下更多碑文,只独独刻下“故妣春”几字。

    “娘,这几日我颇为无措,好在有各位邻里,如今您的身后事已经处理妥当,您且安心。”

    她声音静软,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可此时面色依旧苍白,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显得更加孱弱。

    “这里风景不错,娘未曾卧病之时也常常来此,我就做主让您于此处长眠了。况且,”

    说至此处她言语稍有停顿,似沉吟片刻才再度开口。

    “况且此处地势较为隐匿,如若今后突然生变,娘也能多得几日安睡。”

    说罢朝着坟墓扣头。

    “女儿不孝,恐不能遵从娘的遗愿了。”

    少女羸弱,此刻娇小的身躯跪坐一团,可眼神却因下定了某种决心而迸发出热烈的光。

    五日后。

    苏予初难得出门,自连春下葬那日回来,她就闭门不出,张嫂放心不下前来查看,也只在门外听得少女温柔劝回的声音,无法,只能每日小心留意着。

    而今见她终于做出屋子,张嫂也欣喜的厉害,赶忙上前问她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

    “无事,劳张婶记挂了,前几日母亲丧仪都靠乡邻帮忙,这些日子我无事,做了一些小物件,只能聊表谢意,还望张婶帮忙转交给大家。”

    苏予初说完便把手中物件尽数交给了张嫂,其中有绣工不逊于连春的衣裳大小十几件,晒好的腊肉和磨好的粮食若干……

    “哎呀你这是做啥!这些东西你就自己留着用,你…”

    张嫂本想推脱回去,可一看见苏予初那双含水双眸,拒绝的话又不忍说出口了,只好点头应下,说自己肯定都给大伙儿把这些东西分发下去。

    苏予初回以感激一笑,与张嫂作别之后便出了门。

    天朗气清,又是难得的好天气,而李渊主仆此刻仍然停留在遥宁村。

    “公子,苍竹这些时日未归,我们究竟何时才能动身?”

    二人行走在绿野里,李渊神色自然,可松竹却沉不住气,他们虽表面是游玩至此,可却还有着其余任务,如今派出寻找线索的白鹰迟迟未归,也让他内心逐渐不安起来。

    李渊此时也觉得有异,之前苍竹从未这么长时间未归过,就在他考虑是否把它召回时,头顶上空传来一声熟悉的嘶鸣,白鹰回来了。

    同样听到这声鸣叫的还有正朝着他们所在方向走来的苏予初,鹰鸣声落,她也加快了脚步。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空无一人,就在她暗自失望时,却听身后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

    “秦姑娘可是在找在下?”

    李渊本欲安排接下来动向,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只好先隐去身形,却不想来人正是未出孝期,仍然一身素服的苏予初,且看她样子好似知晓此处有人。

    几日未见,少女本就娇小的身躯变得更加瘦弱,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此刻仿佛已经被精致的五官占满,整个人仿佛来阵风就能吹倒。

    苏予初听见声音后,眼中失望消失,立马换上另一副柔弱模样。

    “果真是李公子,小女确有一事要与公子相谈,不知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渊见此示意松岩退去,就看眼前少女见四下无人后把手伸向怀中,似要掏出什么,他霎时双眸眯起,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如若她敢轻举妄动,他定然…

    “李公子,这是当初你赠与小女的那枚玉佩,如今母亲已逝,我怕是再无出村机会,日后怕也只是嫁人生子,这般了却此生。”

    “公子这枚玉佩想来也是不凡之物,只留给我一村妇怕是暴殄天物,如今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苏予初的话让李渊退去杀意,也平白多了一丝愧疚,看着少女此刻比白玉还要白皙的双手,他眉心一跳,随即伸手接过。

    “这枚玉佩本是我给姑娘的谢礼,姑娘既已归还,那在下只能在临行前再完成姑娘一个心愿了。”

    少女却只是付以明媚一笑,只是笑容里带着让人心疼的哀戚。

    “公子若实在于心难安,那便日后若与公子再次有缘相见,劳烦与我讲讲山外之事吧!”

    话落与他施以一礼,转身不带一丝迟疑的离去了。

    而李渊一直目送着苏予初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世子?世子!我们是否应该回去收拾行囊了?”

    “嗯,是该离开了。”

    傍晚,张嫂把苏予初做好的吃食用品给乡亲分发过后,自家也吃起了饭,吃着吃着就发现往日恨不得连吃三大碗饭的王福,此刻却双眼无神,心思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

    张嫂哪能不知儿子因何缘由,无非是见苏予初如今孤身一人,怕其孤单,想前去求娶罢了,可这些年张嫂也看出自家这实心眼的傻儿子一直都是一厢情愿,苏予初怕是没这个想法,可见儿子这番模样,张嫂只能放下碗筷,起身走向隔壁。

    隔壁屋内灯还亮着,张嫂走进门前,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答应,想起今早苏予初那般脆弱的模样,张嫂有些心慌,怕人出事,来不及细想就把门拉开,可见屋内情景,却是大惊。

    屋内收拾整洁,可此刻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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